Chapter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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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无声地推开, 柔和的橘色光芒照出来。
吉娜紧紧抱着儿子，眼前被这突来的光线刺得视野模糊。
依稀能看见是有浅绿色的敞亮的地砖、洁白的墙壁, 沙发和地毯……
和昏黑的、寒风呼啸的身后比起来，美好干净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她迟疑着站在门口, 谨慎地没有立刻踏进去。
“都说让你动作快点, 你这女人真是什么事也办不好！”一道充满催促和不耐烦的男音从屋子里传来, 伴随着接近的脚步声：“她等急了, 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接着是那名被叫做雪莉尔的女子的轻哼声, 但她没说什么，只带着点冷意地回头道：“还不进来等什么！”
吉娜顿了顿, 默默地、小心翼翼地走进光里。她身后，孩子们一声不吭地跟着。
屋里像天堂一样暖和, 带着某种温和香味的暖气被源源不断地灌入进来。
“喔, 真臭。”男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快把他们带下去洗干净！”
吉娜因这声音里的强烈反感畏缩了一下, 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有一个褐色头发的中年男人站在几步外, 身上穿着蓝白色衬衫和宝蓝色西服长裤，正满脸厌恶地看着自己, 眉毛挑高, 冰冷的棕色眼珠里流露出的目光像是正对着一筐腐烂的垃圾。
他指着吉娜, 嘴唇蠕动：“我真不敢相信，有朝一日我得忍受这种人踩在我的地板上，还不止一个！不敢置信、难以忍受……”
“哦得了吧，盖瑞。”旁边的女人发出一声笑, 是那种带着讥讽的、又因其妩媚而让人生不起气来的婉转低笑，“说得好像你现在还能做主一样。”
男人难以置信地转过头：“雪莉尔你……”
“哦得了吧，盖瑞。”女人又说了一遍，步履摇曳地走到沙发边，手臂一扬把身上的斗篷揭下来搁在扶手上，回头耸了耸肩，勾唇：“你现在已经不再是我高高在上的金主了，亲爱的。”
褐发男人瞪着她，眼中顿时涌出愤怒和被违逆的屈辱。
“别这样看着我，盖瑞，我们现在处境可是差不多不是吗。”女人笑得狡黠，“我听说你得教他们逻辑和数学？课备好了吗，奎斯特老师？”
男人的脸色一阵扭曲，最终气冲冲地转身大步走了。
笑盈盈地目送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楼梯上，雪莉尔回过头，漂亮的脸蛋儿上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妩媚又傲慢的神情。
她捋了捋头发，环着胸趾高气扬地望着面前的吉娜和孩子们：“跟我走。快点，别把地板弄得太脏！”
皮靴清脆的“哒哒”声中，几人穿过走廊，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张银色的金属门前。
雪莉尔推门进去。
这间屋子面基挺大，中间有一个隔断，一边有整整齐齐的十个洗漱台，另一边是七八个半封闭的小隔间，半合的木门间能看到里面挂着的淋浴喷头。
挥着手把一群小孩子赶进去，雪莉尔站在门口，理所当然地指着吉娜：“喂，你，把他们弄干净！”
说罢，丢下一句：“衣服在门边的柜子里，动作快点，我在大厅等你们！”便裙摆一转，扭着腰走了。
靠在沙发上怡然自得地指挥家政机器人给自己削水果，雪莉尔正摆弄着自己涂满艳丽红色油彩的指甲，忽然听见脚步声，神情一紧，站起身回过头去。
“哦，楚，你吓死我了。”看清来人，她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坐回去。
来人笑了笑，“既然这么害怕，干什么又非要躲懒呢，雪莉？”
“你不知道他们身上有多脏，没准还有跳蚤之类的虫子！”雪莉尔红唇娇嗔地嘟了嘟，“来的里面有个成年的女人，我让她代替我清理那帮小孩子。我保证，她可比我擅长这个多了。”
“那你也该去看看，你不想第一天就被指责擅离职守吧？”来人在另一边的沙发坐下，微笑着道。
雪莉尔一对描得精致修长的眉毛皱着，最终不情不愿地起身，瞪了他一眼，“哒哒哒”地走了。
来人——中等身量、衬衫长裤，一个黑发黑眼的男人，五官有些平寡，这使他看上去很是普通。
他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一边指挥着家政机器人把被弄得脏兮兮的地面清理干净，一边握着笔，在置于腿上的一叠白纸上写划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纷杂的脚步声和雪莉尔拉长的、不太高兴的催促声一起接近了。
男人抬起头，“雪莉，把他们带过来。”
所有的小孩都被洗干净，吹干头发，换上统一的蓝色长袖T恤和黑色长裤。
“快点，站过去，排队站到那位先生面前！”雪莉尔扬声命令道。
被挤到第一个的小孩茫然地呆了一下，有些惊慌地想要后退，但后面的其他孩子已经排好，他无处可退，只好僵硬地站住了。
“名字？”男人道。
“……”
男人抬起头，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名字？”
“……蒂姆。”小孩颤了一下，小声地道。
男人低下头，笔尖触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年龄。”
“十，十岁。”
“识字吗？”
“不，先生。”
“下一个。”
“缇娜，先生，我十一岁了，能认识几个简单的字。”第二个是个女孩，褐色眼睛，很瘦，一来就很流利地说出了一串话。
男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好，聪明的小姑娘。”
前面的六个孩子的简单信息记录完毕，只剩下站在最后，仍然将她的孩子紧紧抱着的吉娜。
她也穿着和所有人一样的T恤长裤，长发披着，那张脸也露了出来。
她在男人的注视下显然很紧张，嘴唇不安地抿着，黑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男人笔尖提了起来：“你是？”
“吉娜，先生。”吉娜道，“这是我的儿子，大卫。”
男人挑眉。
“我送我的孩子过来，我稍后会离开。但如果我能留下，帮上什么忙、我什么都可以做，也不需要工资，先生。”她快速地说完这段话，然后抬眼紧张地望着他。
“这个，我不能做主，我们可以稍后再行讨论。”男人沉吟片刻，身体后倾靠进沙发背里，“但现在，恕我直言，女士，你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吉娜不安地缩了一下，躲避着所有人望来的目光，片刻呐呐道：“他……生病了，感冒，也许是发烧……”
雪莉尔在旁边发出一声嗤笑，一边“咔呲咔呲”地嚼着一盘削好的苹果一边道：“所以，我们还得先出一笔治疗费？”
吉娜又缩了缩。
男人沉默片刻，挥笔记录：“他叫大卫，是吗？年龄？”
“哇哦，楚，你要留下他？”雪莉尔嘻嘻笑道。
“不是我，是苏小姐。”男人淡淡地道，“我会请她决定。”
吉娜看了一眼不再吭声的雪莉尔，低声道：“……八岁，他认识简单的字，先生。”
“八岁。”男人重复道，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好了。”写下所有的名字和年龄，男人站起来，走出一步：“各位，请注意这里。”
“我，张楚，以后将是你们的后勤处负责人，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张先生。”男人道，“你们的房间都在二楼，两人一间，我接下来会把对应的房间号和人名念一遍，请认真听，好吗？”
“缇娜，你和李祺一间，上楼左手最里面的209号房间。”
“蒂姆，科斯特，218。伊万，何匡，217。都听明白了吗？”
孩子们齐齐点头。
“好了，雪莉，你带他们上去。”张楚指了指楼梯口，然后回身面向吉娜：“女士，你请和我来。”
雪莉尔赶羊似的赶着几个大小孩子上楼去，张楚则带着吉娜走到大厅里侧，一顶圆形的银色电梯旁。
吉娜紧紧抱着孩子，默默地跟进去。
她看着身旁的男人摁了一个数字6。
电梯静静地上升。
电梯门打开，吉娜小心地走出来，发现自己踏进了一方干净的深色毛绒地毯。
屋子里的气息很冷，类似于雪和松木之类的味道。
吉娜打了个寒颤。
她意识到这里没有开暖气，虽然没有外面的寒风和雪，但温度仍然很低得让人哆嗦。
大厅里亮着桔色的灯，豪华的银褐相间的吊顶，质感光滑的皮质沙发，一张实木色的扁圆桌子，放着几本书和摆件。
吉娜站着，看见旁边的男人径直向着厅堂中间的沙发走去。
“苏小姐。”张楚轻声道。
“嗯？”一道陌生的轻柔嗓音响起，跟在后面的吉娜才发现，沙发的角落里坐着个人。
“她和她的孩子一起来的。”张楚解释道，回身招手示意吉娜过来，“她想要待在这里。”
苏木一从光屏里抬起头来。
吉娜呆呆地望着她。
火焰一样的红，幽潭一样的绿，雪一样的白，任何一个乍见的人都会为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丽而震慑。
之前见到雪莉尔时，她觉得她很漂亮，妩媚艳丽，像枝头的花朵那样好看。
但那种漂亮和面前这位是不一样的。不是相貌上，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像纵横交错的深深裂谷深处流淌的岩浆、或者黎明时天际的轻渺红光，让人移不开眼，让人思维进入短暂的停滞。
苏木一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有点凌乱的黑头发，高鼻大眼，眼珠子是黑色的、正望着自己发呆，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让她去分担雪莉的工作。”苏木一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道，问起别的：“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在做了，明天就会有新的孩子到来。”张楚低眉，“她的孩子好像生病了。”
“病了？”苏木一把目光移了回来，打量几眼，“让医疗机器人看看吧。”
“好的。”张楚道，有些迟疑地：“A先生……？”
“他在书房。”苏木一低头重新看向光屏：“先把她带下去。”
“是。”张楚立刻领着吉娜转身。
“我会带你去治你的儿子，然后你自己带着他去216，你可以暂时住在那儿照顾他。”踏上电梯后，他这样低声对吉娜交待道。
“好的，谢谢您的慷慨。”吉娜颤抖着嘴唇道谢，“真谢谢您。”
张楚冷淡地轻声道：“你该谢的不是我。”
雪莉尔对自己又多了个同事、还是“这样一个女人、我看不出来她有什么本事”的事实发了一顿脾气，但过一会儿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
“你，负责照管这些小鬼，管他们吃饭睡觉洗澡和确保他们正确上课的全部事情，听到了吗？”她扬着下巴对吉娜安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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