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朗月。
叶孤城的到来, 让在场的双方都微微变了神色。
看见明熙变了神色,南王脸上的笑意更加的猖獗,他往叶孤城方向站了几步,显现出和叶孤城颇为亲近的样子。
因为叶孤城占了南王世子的便宜, 让他叫他一声“义父”,所以这个时候南王一张嘴就管叶孤城叫“叶老弟”。
可是南王的的话被卡在了喉咙中, 叶孤城一个冷眼扫来,南王之后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
南王其实也算是有父兄宠爱着长大的皇族了,和明熙相比他实在是太过幸运。而这样的南王在见到叶孤城的时候, 却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这种压力不知因何而来, 却是在南王面对他父皇的时候都未曾感受到的。
叶孤城名义上的义子瑟缩了一下, 竟是半点不敢抬头仰望叶孤城。在南王锲而不舍的要和白云城拉上关系的那半年中,南王世子不知道有多少次被他父皇硬逼着前往白云城。
可是这位白云城主虽然承认了南王世子义子的身份, 却从不曾对他有过半点好脸色。当然南王世子也发现了, 叶孤城对谁都是那副表情, 从来没有见过他有其他的情绪。
只是纵然知道叶孤城待自己与旁人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南王世子却还是在见到叶孤城就感受到心惊胆战。
他微微地瑟缩了一下, 就显得和明熙的对比越发的强烈了起来,就连一旁站着的王安都险些端不住的差点丢给他一个冷眼。
王安也不明白了,怎么这世上怎么会有山鸡斗胆学凤凰, 当真以为他家圣上是什么人都能模仿的吗?
南王也是没有想到叶孤城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未下他面子,此时南王面色不由难堪的几分,他攥紧了拳头, 心中思量着在他夺得天下之后该如何料理这个不识抬举的白云城主。
而蔡京在看见叶孤城忽然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弥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来。他之前并没有见过叶孤城,因为蔡京这个人素来谨慎,不到最后一刻,他就不会露出端倪来,所以在参与这个谋朝篡位的要命事情的时候,蔡京是接触的人越少越好。
他全然依靠着南王父子去接触白云城,而如今他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白云城主。而在见到这位白云城主的一瞬间,蔡京的心就凉了半截。
这天底下之事当然是以利诱之,哪怕是目下无尘的圣人,也不会毫无目的地去做一件事。而他此刻看见叶孤城,竟然无法从这个人的眉眼之中看出对皇位的贪婪。
眼下这般情景,分明白云城主叶孤城参与其中,可是蔡京却觉得此时此刻的叶孤城置身事外。
蔡京只觉得叶孤城看着他们竟如同看着跳梁小丑一般,曾几何时,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旁人的是蔡京自己,而如今迎着叶孤城的目光,他竟觉得自己成了那戏台上的人。
这个时候,蔡京才真的意识到了南王不堪与谋。
眼前的这个白衣剑客并不是一个会演戏之人,他自始至终并没有与南王父子虚与委蛇,而叶孤城表现的这般明显,南王父子居然还一厢情愿的以为叶孤城会帮他促成大业。看着叶孤城月光之下的泠泠长剑,蔡京的心忽然很深很深的坠了下去。
蔡京自然不会将宝全都压在南王父子身上,他这一次改发动宫变,手中的真正底牌是守卫京城的五千御林军。
他入仕多年,在朝中自然有过命的兄弟。而他侍奉了两位君王,也不会没有半点傍身的底牌。
世人都以为蔡京的底牌是那一张先皇写的遗诏,可是蔡京冷眼看的分明,明熙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一张遗诏并不能阻止他做任何事情,而之所以让明熙对蔡京容忍了这么多年,是因为蔡京牢牢攥在手中的御林军。
当年明熙初登大宝便惊诧地发现他父皇昏聩至此,御林军是守卫帝王的最后一道防线,而他父皇居然将这防线放心地交给了他人。
很多时候明熙甚至在想,他父皇也并不是一个多么重情重义的人,又为何非要给蔡京留下那样一道保命符?
后来在发现御林军都为蔡京所用的时候,明熙才明白——他父皇未必是真心想要给蔡京留下这样的一道遗旨,很有可能是因为当时他根本无能为力。
他已经老了,没有力气去和权臣争斗,所以就索性把这烂摊子都甩给自己的儿子。左右,继承他皇位的这个儿子也是不受宠的,明熙他能不能坐得稳皇位,甚至他是死是活,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南王还沉浸在叶孤城会为他杀了小皇帝,扫平他谋反路上的一切障碍的美梦的时候,蔡京却异常的清醒。他看向了叶孤城。也看向了小皇帝,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蔡京的脸上也没有显现出惊慌。
他只是平静地望向明熙,掀开一张明熙早就知道的底牌,他对明熙说道:“今日我身死,御林军顷刻就会冲入皇城。”
蔡京咬紧牙关,仿佛能从明熙身上咬下一口肉来。不过他很快又缓和了神色,强迫自己就如同一个温和的长者一般对明熙说道:“你知道的,御林军首领和我的关系一向很好。”
蔡京说的没错,御林军的首领曾经被蔡京救过,当年他行事莽撞,犯在了先皇手中,而先皇当日几乎要斩了他,是蔡京为他说话,这才保全了那人的一条性命。
而这个人偏生又很有几分领军的本事,能够将数千人的御林军牢牢地拢在手中。如今御林军中,首领的命令似乎都凌驾于皇权之上,那御林军并非是为了保护皇城而存在,而是生生地成了某个将领的私兵。
也就是说,这御林军的几千军士,几乎就是蔡京丞相府上的私兵。
五千虽然不多,可是京城也是方寸之地,有蔡京在朝堂牵制,明熙很难在短时间之内调回那么多的人马。若是这御林军直捣皇城,恐怕未等到援军来,明熙也要自身难保。
这一点明熙和蔡京彼此心知肚明,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才能保持着面上的和气,而如今当这张底牌被掀开的时候,也是这种表面上的微妙平衡被打破的时候。
明熙似乎早已料到他已经会这么说,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笔。可是在他放下手中的朱笔的那一刻,一张杀气腾腾的墨宝却也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原来方才时候明熙根本就没有在批阅奏折,他用朱砂写下了一个如同鲜血泼洒出的“杀”来。
分明是脱胎于他的字体,可是蔡京望着那张纸上的带着杀气的红字,却忽然打了一个哆嗦。
明熙即位已经八年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势单力薄的小皇子,如今他在朝堂之上虽然称不上只手遮天,却也将皇位坐得安稳。
是什么时候自己都忽略了这个成长飞快的孩子呢?蔡京的手抖了抖,他忽然觉得他被明熙占了先机,所以此后兵败如山倒,一败涂地。
叶孤城的剑已经指向了蔡京,这一刻,南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南王颤抖着伸出手指向了叶孤城,却是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熙方才笔走龙蛇,这一会儿却是端坐在堂前,不动如山。他笑眯眯地望向南王,意有所指的说道:“良禽尚知择木而栖,叶城主又岂会是那种让人感慨出‘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的愚钝之人?”
这样的话语已经近乎是调侃了,叶孤城的剑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反手将剑指向明熙。
他们两人一在明一在暗,叶孤城这一脉的势力也是在明熙接手了整个大安之后才知道的。认真算起来,叶孤城和明熙认识也不过八年,可是这八年中,叶孤城简直没有见过比明熙更会惹人生气的人。
若非是看这几年朝堂之中尚且安稳,叶孤城简直怀疑将天下交到这样的一个“欠登儿”手中,他们大安也距离亡国灭族不远了吧?
叶孤城出手只是在一瞬间,他没有任何征兆的抬手,也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锋利的剑锋划过,两道人影便应声倒地。
叶孤城并不是那种喜欢看血溅五步的人,所以南王父子倒下的时候并没有血喷涌而出的恐怖景象,他们就这样轻易的倒地,带着并未实现的野望,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下一刻,叶孤城的剑挪向了蔡静。
这个时候蔡京的手终于抖了起来,他猝然抬头望向了明熙,手指颤抖,声音里也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你当真要如此?”
明熙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笑道:“五千精兵而已,又有何惧?”
蔡京的视线落在了叶孤城的剑上,忽而冷笑道:“你该不会以为,一届江湖草莽,当真一剑能抵百万兵吧?”
明熙并没有多言,下一刻叶孤城的剑洞穿了蔡京的喉咙。
而与之一同轻飘飘落地的,是明熙浑不在意的声音:“朕手中能抵强兵的,当然不止一剑。”
他还有……叶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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