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盈秋。

    第一百四十一章。盈秋。

    叶微池真的觉得这个事情玄幻了, 否则他怎么会从西门吹雪那样的人的脸上看出委屈的情绪。

    而西门吹雪之后的反应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脸上再不起半点波澜, 以至于叶微池开始怀疑方才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叶微池并不知道, 他这原以为是荒谬的幻觉, 却已经是最贴近这世间的真实了。

    西门吹雪是真的有些委屈,因为他一直将叶微澜当作是自己的朋友, 而自己的朋友在遇见困难的时候, 居然没有想到要求助于自己,他当然觉得心里不是很舒服。

    哪怕这件事情并不关乎叶微澜本身,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微澜为了金灵芝是怎么样的奔波与努力。

    就连陆小凤都感慨,叶微澜那样忌讳皇宫内院的人,这一次为了金灵芝居然孤身闯进皇宫之中, 当真是不可谓不对朋友掏心掏肺了。

    而在整个事件之中,西门吹雪听说叶微澜和他的朋友们为金灵芝上下奔走。旁的不说, 就连原随云那样的人都开始为金灵芝造势。

    是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虽然原随云行事隐秘, 可是若是若是有心探查, 却还是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西门吹雪看似不通人情世故, 实际上却内心纯粹通透如琉璃。

    他不屑于这世间一切的阴谋阳谋, 但是任何事情只需要稍微思量便能够想通其中的关节。

    西门吹雪在万梅山庄之中端坐, 听着万梅山庄的情报网上报的京城异动,他很快就将整个事件的始末还原了出来。

    既知全貌,原随云在这其中发挥着怎样的作用, 自然就不言自明。

    西门吹雪惯常会识人,他自然知道原随云是什么样的人。

    原随云这样的人如此冷漠,若是没有叶微澜,恐怕金灵芝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而如今天偏生是原随云主导了整件事情,他所做的一切为了谁就已经不言而喻。

    西门吹雪看着事情的事态发展,又看着就连陆小凤都被安排了“传闲话”和“煽风点火”的活计,而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来找他相助……

    一瞬间,西门吹雪深深的觉得自己被小伙伴孤立了。而且带头孤立他的这个小伙伴还是叶微澜。如此一来,西门吹雪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于是,虽然西门吹雪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最难得的在不为了杀人的情况下走出了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上下都为他们家庄主这忽如其来的出门而觉得有些意外,唯有万梅山庄的老管家笑眯眯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老人家默默地往自家庄主的行囊里塞了很多与西门吹雪的形象并不符的小荷包,荷包里装着各色小零食。

    西门吹雪当即黑了脸色,只是却到底没有将这些小荷包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去。

    西门吹雪并不嗜甜,更不会吃什么小零食。虽然家里开糕饼铺子,可是他的兴趣爱好似乎只是研发糕点,而不是“吃吃吃”。

    所以这一次西门吹雪的包裹之中带着那么多的零食小点到底是为了谁?还真是一段晦涩的心事。

    万梅山庄的老管家丝毫不担心自家庄主的形象被毁,塞起小荷包来格外的不遗余力。也不考虑一下他家庄主好好的一个白衣剑客,背着鼓鼓囊囊的一个大包裹,包裹里面还装着五颜六色的小荷包,这个如果被人发现是何等滑稽的景象。

    只不过这个江湖之中敢笑西门吹雪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除了陆小凤这样的损友之外,恐怕也只有西子湖畔住着的那小姑娘了。

    西门吹雪一向心思坚定,此刻因为想起了那人难得的浮现出了几许迷茫。

    三岁以后西门吹雪就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一旁的老管家看着自家庄主这难得的神色,非但没有忧心忡忡的上前劝慰,反倒是若有所思的点头笑了起来。

    但还是觉得西门吹雪这个样子有些可怜,万梅山庄的老管家终于走到了他家庄主身前,如同一个宽厚的老者——事实上,他也的确是看着西门吹雪长大的。

    拍了拍西门吹雪的肩膀,老管家意味深长的说道:“庄主你不要害怕。”

    西门吹雪睫毛飞快地颤了颤,眼中的那一缕迷茫很快退却,转而认定了方向。

    西门吹雪不知道自己的这般神情,在老管家这种经历过万千世事的人眼中看起来多么像是强自镇定了。

    为了维护自家庄主最后的尊严,万梅山庄的老管家看破不说破。他只是低低的笑了起来,然后一脸慈祥地对西门吹雪说道:“庄主,你只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

    到底是看着西门吹雪长大的老人,知道任何的婉转在西门吹雪面前都是毫无意义的,唯有真正一语道破,才能让西门吹雪幡然醒悟。

    老管家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不知道落在西门吹雪中就无异于平地惊雷。

    西门吹雪有些不确定的愣在原地,整个人化作一座雕像。

    那一天,西门吹雪的行程难得的往后拖延了。他从来都是说走就走的人,可是这一天西门吹雪却坐在万梅山庄的那株已然并不开花的梅花树下。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去形容他如今的状态,那恐怕就只有“呆若木鸡”。

    西门吹雪呆呆地坐在那里,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周遭没有一个人去打扰他,这是万梅山庄的老管家特意吩咐的。因为老管家知道,这个世间有一些事情终归是需要他家庄主自己去想明白的。

    这世间的感情,虽然细水长流的顺其自然也很好,可是老管家毕竟人老成精。

    他看着分明,藏剑山庄的那个小丫头出落得越发水嫩动人,又是最是招人喜欢的性情,若是慢慢的等他家庄主自己醒悟,老管家还真害怕那个时候那小丫头的孩子都已经能满地乱跑了。

    这个世间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错过。也莫过于老的太快,聪明的太迟。

    老管家他看着西门吹雪长大,自然不忍心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品尝这样的遗憾。

    所以在这种时候提前道破自家庄主真正的心思,让他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又有什么不好呢?

    万梅山庄个老管家捋捋自己的胡须,深藏功与名。

    他相信他家庄主的选择不会令他失望。果然第二天天还没亮,西门吹雪便已经离开了万梅山庄。

    只不过离开了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并没有直接奔着盛京而去。毕竟他原本的计划也不是要请客就去找叶微澜,而是拐一个道路去迎一下正在被多方势力追杀的叶微池与金灵芝。

    西门吹雪其实还是有些别扭的,所以在叶微澜并没有将他纳入自己的计划中的时候,西门吹雪偏生要做些什么成为叶微澜营救金灵芝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别扭的心思了。别人不让他做些什么事情,他却偏要做,这心理年龄只有十岁不能再多。

    可是不知怎的,西门吹雪偏想看叶微澜那微微有些吃惊的表情,只觉得那一定很是有趣。

    西门吹雪唇角勾起了一个近乎是微笑的弧度,只是那弧度消失得太快,全然不被任何人所察觉。

    西门吹雪出现的时机刚好,他刚刚追上了叶微池与金灵芝的脚步,便赶上了叶微池雨金灵芝被一群人追杀。于是西门吹雪悍然出现,解决了这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金灵芝的截杀。

    此次那些人截杀不成,此后便也没有机会了。

    一来是因为这里距离京城并不遥远,一旦入了京城,按照明熙对那些江湖之人的约制,那些人想要在京城之中动手,难度变得太大了。二来金灵芝有西门吹雪相护这消息只要一传出去,但凡还有些脑子的人都不敢再打金灵芝的主意。

    毕竟如果不杀金灵芝,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损失的一单生意,可是如果去劫杀金灵芝,她一个女子自然不足为虑,可是若是惹上了她身后站着的西门吹雪,恐怕就不只是赔上性命那么简单了。

    毕竟这个江湖上,也不是人人都想领教一下西门吹雪的剑法的。紫禁之巅一战,西门吹雪已然封神。既然是凡夫俗子,又有什么资格去挑衅神祗。

    听见西门吹雪是为了叶微澜而来,金灵芝微微有些惊讶,而一旁的叶微池也挑了一下眉。

    叶微池到底是叶微澜的堂哥,眼下一个男人明晃晃的对他说为了他妹妹而来,叶微池又怎么可能不重视?

    叶微池很少以挑剔的目光看周遭的人和事,可是这一会儿目光上下下下的扫遍了西门吹雪,仿佛要仔仔细细的研究他的每一寸肌肉与骨骼。

    方才叶微池还因为西门吹雪的人与西门吹雪的剑而对他满心满眼的欣赏,这一会儿叶微池却忽然轻啧了一声,转而皱了皱眉,当真是怎么看西门吹雪都怎么不顺眼起来。

    以一个江湖人的眼光看,西门吹雪自然无可挑剔。可是以一个兄长的眼光去看觊觎自己妹妹的男人……那便又是另当别论了。

    叶微池并不是非常典型的宠爱妹妹的哥哥。可是与叶微澜之间的情谊却的确与旁人不同。

    准确的说,如果西门吹雪真的对叶微澜有什么心思他就总绕不过去叶微池这一关,哪怕是西门吹雪,对于应付心悦之人的娘家人这种事,仿佛也是有天生技能的。

    他被叶微池用这样严肃的目光看着,虽然也感觉如芒在背,可是面上却维持着十足的镇定。

    在“见家长”这件事情上西门吹雪虽然毫无经验,可是却也知道不能沉不住气——毕竟谁的家长也不放心把自己的家的女孩随便交给一个毛头小子不是?

    西门吹雪面上不动如山,却到底也扛住了叶微池目光的压力。

    眼下他们距离京城也并不遥远,想了想,叶微池和金灵芝决定不要在此地过多的停留,还是早些进入京城比较好,免得夜长梦多。

    他们已经打定了这样的主意,本来就是前来护送他们的西门吹雪自然也就没有别的意见。他点了点头,就如同来的时候率先进入这座庙宇一样,西门吹雪这会儿也第一个走了出去。

    这江湖上的流言从来都是见风就长,听到了西门吹雪为叶微池和金灵芝这两个人保驾护航的消息之后,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人瞬间就如同潮水一般的退却。

    虽然作为武林高手,西门吹雪和叶微池还是依稀能够感觉到有人盯着他们的。可是水至清则无鱼,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们被人盯着是难免的事情,若是过多被这些人的目光所困扰,反倒是本末倒置。

    如今更重要的事情是赶往京城,所以路上遇见的那些小杂鱼,西门吹雪和叶微池都是不予理会的。

    而西门吹雪到底气势太盛,他站在那里,任何一个对他心怀不轨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想要逃跑。那些原本信誓旦旦说要取金灵芝性命的人,这会儿终归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却也有不怕死的人,在这江湖之中,虽然有许多人不敢招惹西门吹雪,但是却也有一些人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在江湖之中闯荡过几十年,便妄想在西门吹雪面前摆什么江湖前辈的谱。

    虽然这种人在西门吹雪看来从来都是自取其辱,可是这一天,有一个人忽然跳出来,而且这个人还使一柄让西门吹雪稍微提起了些兴趣的剑,所以西门吹雪便没有直接雷霆对他出手,反倒放任他在那里满嘴糊沁。

    当着西门吹雪与叶微池的面,虽然那个人是个混不吝的,可是到底没有敢口中太过不干不净地说些什么侮辱金灵芝的话。然而,他这话说出来到底也有些许的不好听,话里话外都是指摘金灵芝不守妇道,谋害亲夫。

    虽然他并不敢直接说西门吹雪什么,可是却是隐晦的说西门吹雪包庇这样的罪妇实属不该云云。

    这个世界还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过来教西门吹雪该如何行事,而他这样说的时候,西门吹雪便已经将目光从他这个人身上挪开,转而注视着他的剑。

    西门吹雪的这个动作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看来就像是十足的傲慢,可是稍微了解他性情的朋友就会知道,这是因为西门吹雪对这个人已经丧失了全部的兴趣。

    如今他没有身就走,已然不是在冲着这个人,而是冲着这个人手中的剑——这个人在西门吹雪眼中已经是个死人。

    而那个人没有察觉到西门吹雪态度的变化,依旧在喋喋不休。西门吹雪选择沉默仿佛错误的给了他一种鼓励,于是只指摘金灵芝来就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可是西门吹雪终归没有放任他大放厥词,眼见金灵芝就要短剑出鞘,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只是道:“别脏了她的剑。”

    西门吹雪向前一步,只是冷声说道:“我一年至少要杀四个人。”

    他这话说的有些突兀,似乎和眼前的事情没有什么太多的关联。可是西门吹雪这样的一句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停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落在了西门吹雪身上,经过了方才的一番那人的高谈阔论,眼下他们站着的地方已经围拢了一圈的江湖人。

    江湖人并不是都敢不怕死的看西门吹雪的热闹,可是眼下这桩事情实在是万众瞩目,所以哪怕是西门吹雪随时给他们威胁生命的压迫感,可是这些人却还是凑了过来。

    还有一些人,他们就是没有凑过来,也明里暗里的伸长了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个仗着自己比西门吹是年长几岁的人,才干如此行事放肆——他就不相信了,西门吹雪当真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不成?

    敢这样想的人,是太过不了解西门吹雪。

    不过这一次西门吹雪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对这样的一个人动手。既然已经决定插手这件事,那他总要管到底。

    如果只是护送叶微池和金灵芝回京,那么西门吹雪虽然也算是参与了叶微澜的计划,但是到底仿佛比原随云弱上了几分。

    西门吹雪做事从来遵循自己的本心,并不会与人争执,也不会做出像是如今这样类似于争风吃醋一般的幼稚行为。可是事情一旦与叶微澜沾边,西门吹雪举动总是有了几分难言的孩子气。

    大概需要到很久很久以后,西门吹雪才会明白,眼下的他这种心情并不是什么孩子气,那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许多未曾喧之于口的情谊。

    而经年日久,那些沉默的小细节封藏在岁月深处的。当时看来只是些许别扭的心情,在时光的沉淀之下会被翻搅出一层又一层延长的甜,蔓延进今后的岁月里。偿他平生不足,甜他此后余生。

    而如今在这样的场景下,那人仗着比西门吹雪年长几岁,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痛斥起来。他看起来是那般的大义凛然,似乎在为了维持所谓的正义,而在三言两语之间,他便将西门吹雪推入了一个识人不清的境地之中。

    反观他自己,便成了不畏强权、敢于仗义执言之人。

    这世间的黑白便是这样容易颠倒,虽然公道自在人心,可是群情激奋之下,人心也不是多么不可以操控的东西。

    西门吹雪一人之力虽然十分厉害,一柄乌鞘长剑也让无数江湖人胆寒。可是江湖人总是有几分当骨的,在这人的煽动之下,方才噤若寒蝉的人都开始小声地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口中的话语可并不是什么好话,至少对于金灵芝来说,她的名声就像是坠在钢丝上——金灵芝要走的路很长很长,脚下的路也只有一线,若是一步行差踏错,就有可能跌进万古深渊之中。

    走在绳索之上过江就已经足够危险,偏偏还有江风怒吼,更有不知道从哪里的手就会伸出来将金灵芝推入那滚滚的寒江之中。

    人心实在是太不容易蛊惑的东西,若是没有足够的见识与境地,就很容易人云亦云。

    本来这些人因为老者的所谓慷慨陈词已经对金灵芝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些许不满,而这一会儿西门吹雪强调他“一年杀四个人”就更仿佛是威胁之语。

    这些江湖人骨子里虽然是胆小怕事,可是谁又愿意将这份胆小怕事直白地表现出来?

    一时之间,西门吹雪的周遭响起了隐秘的刀剑出鞘的声音,仿佛是被人激怒了一般。

    而西门吹雪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他却只是用平静的眸子不紧不慢地扫向四周,这一眼让那些热血上头的人仿佛瞬间被倒立着插入了崖底经年不化的雪之中。

    那霜雪的微凉冷静了他们发热的头脑,这个时候他们才恍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人是西门吹雪——是那个瞬息之间就可以掌握他们生死的白衣剑客,也是那个早已一剑封神,他们一辈子都无法望其项背的存在。

    一直到西门吹雪的视线扫过来,这些人才恍惚觉得害怕。

    而西门吹雪的眸光并没有在他们的面前停留,他只是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我杀的人,都是大奸大恶之辈。”

    他说的这话不假,除了那些与他同样愿意以死证道的令人尊敬的对手之外,西门吹雪每年要挑战的其余人都是管家特意挑选出来的奸恶之人。西门吹雪杀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

    这也是为何朝廷会允许西门吹雪这样的剑客的存在的原因。

    西门吹雪这话说的是事实,众人无从反驳。

    眼见着他们都认同了自己的说法,西门吹雪随后说出的话恍若石破天惊。

    西门吹雪只是说道:“同样都是斩杀大奸大恶之人,我与金夫人又有什么区别?”

    西门吹雪说的“金夫人”自然指的是金灵芝。金灵芝如今虽然嫁人,可是若冠夫姓却有些不合时宜,于是西门吹雪便以她娘家的姓氏相称。

    一个行事颇有争议的女子如何能够与西门吹雪相比?偏偏这样类比的人却是西门吹雪本人,一时之间这些江湖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沉默了许久,人群之中才有人结结巴巴地说道:“西门、西门庄主说得对,是金夫人高义!”

    其他江湖人:说好的一起头硬到底,你却偷偷抱西门巨巨的金大腿!人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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