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鹤归。
叶微澜和叶夫人不同,虽然她们母女二人同样是使用一柄重剑,但是叶夫人是经过自己不断的学习努力才能拿得起那六十斤的玄铁重剑,而后在一次又一次的练习之中才掌握了用剑的诀窍的。
而在叶微澜长得还没有那柄玄铁重剑高的时候,便已经可以使出藏剑武学之中威力最盛的那一招鹤归孤山。
叶夫人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女儿的天赋而欣喜,她就发现问题所在。
别人的学剑道路是步步登临,需要一步一步踏实的往上走,而她的女儿和别人不同,她家阿澜根本就是“百尺高楼平地起”。
叶微澜是真正的天赋异禀,所以她也是真正的出道即巅峰——不夸张的说,当叶微澜初识剑道的时候,就已经站在寻常剑客不能企及的高度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其实叶夫人并不是太过意外。
叶夫人清楚自己的天资如何,可以说,藏剑成立至今的这六百年中,她的天姿绝对堪称优秀。而如今能够修习藏剑轻重双剑的人只手可数,叶夫人的天赋便显得更加的耀眼夺目了起来。
而叶夫人更清楚自己找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虽然玉罗刹时在她面前总是犹如一只等待主人爱抚的大狗,可是这个人的心性就决定了他绝对不可能屈居人下。
哪怕和玉罗刹的武学路子不同,叶夫人也知道要在玉罗刹的年纪达到如今他的那种程度,到底需要怎样的天资惊人。而叶夫人自己则是天纵奇才,所以他们两个人的血脉结合,会生出怎样的一个结果?
对于叶微澜的天赋,叶夫人一开始是有所估量的。只是当她的女儿开始学剑,叶夫人才知道自己纵然心中有所准备,可是却还是低估了她的女儿。
寻常剑客习剑是高山仰止,而她的女儿习剑则是临楼思渺。叶微澜需要做的不是想着如何精进自己的剑术,而是学会控制。
然而对于一个刚刚接触剑道的小女孩儿来说,想要达到收放自如又谈何容易。在其他藏剑弟子都想着如何提升自己的剑术的时候,叶夫人却在压着叶微澜了。
曾经对于母亲的做法,叶微澜很是不理解。直到有一次她在和玉罗刹对招的时候猛然收势不住,一剑刺中了玉罗刹的肩膀。
初锋试血,更何况叶微澜第一次沾染上的居然还自己至亲之血,虽然当时玉罗刹笑得一脸骄傲,一边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抱起自己都有些懵的闺女,一边骄傲的说:“不愧是老子的种!”
可是长剑刺入人的肌体,而后看着对方流出与她相同的血,叶微澜持剑的手不是不抖的。
从那一天开始,叶微澜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身上到底蕴藏着怎样的能量,她也是第一次开始理解了自己母亲的苦心。
隐忍克制,这是叶微澜领略出的不同于藏剑武学的心性,也是她必须要学会的东西。
此前的一十五年,叶夫人一直不让叶微澜出藏剑山庄,不是因为怕她被江湖人所伤,而是怕她一个收势不住把江湖中的谁谁谁打死。
藏剑山庄虽然不怕事,可是也不想与其他门派平白结仇。更何况她女儿又不是嗜血如命的杀人狂魔,真是一时收不住拍死了几个,叶夫人还心疼自己闺女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而如今叶微澜走出藏剑山庄,开始正式行走江湖,正是因为叶夫人觉得她可以了——不是说她武学到了什么样的境地,而是说叶微澜可以控制自己不会不经意的伤人了。
若非如此,今日在对战李观鱼的时候,叶微澜也不敢轻易使出她的那一柄杀伤力巨大的重剑。毕竟在她使用轻剑的时候李观鱼还有闪躲之力,可是当她的重剑出鞘……
只见叶微澜先是抬手将那比她一人还宽的重剑在空中抡起了一个弧度,便听见方才只是被卷起落叶的树木此刻被叶微澜的剑气催动,树枝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
然而事实上,叶微澜根本就没有碰触这些树枝,它们只不过是被叶微澜的重剑剑风扫到了而已。仅仅是剑风就有如此威力,更何况叶微澜站在原地腰肢轻旋,然后整个人就成为了轴心。以她为轴心,她的重剑迅速的挥舞了起来。
李观鱼曾经是不相信有人可以以力克敌的。
就像他有一个朋友名叫黄鲁直,他的剑就像他的人一样又鲁又直,可是在对上他的时候,走轻灵飘逸路线的李观鱼却一次也没有输过。
然而在今日见识到了叶微澜的剑的时候,李观鱼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想法有多么错误——曾经他以为靠蛮力是战胜不了他的,那是因为他还没有遇见过真正恐怖如斯的力量。
拥翠山庄建立在虎丘之侧,李观鱼临水悟道,一身剑法也脱胎于水。可是如今叶微澜的重剑向他压过来,他却发现对方的剑就如犹如高山——若是以水之力可以抵抗一座高山,可是当三万群山一齐向你压来的时候,哪怕是世上至清至柔之水,恐怕也只能随波逐流了吧?
电光火石之间,李观鱼心中想了千百种应付叶微澜这一剑的方法,可是当他真正迎上这一剑,他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李观鱼习剑六十载,并非是没有遇见过强悍的对手,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的剑让他心生惧意。
高手对峙,从来都是谁怕死,谁先死。
然而,在面对排山倒海一般向他压来的重剑的时候,哪怕是李观鱼这样的高手,都不由的在心中升起了一丝畏惧。
虽然那畏惧被李观鱼掩藏的很深,也近乎是一闪而逝,可是却还是敏锐的被叶微澜捕捉到了。
从她持剑的那一刻,她便不是李观鱼的晚辈与后生,而是和他平等的对手。叶微澜对李观鱼的确是敬重,所以在和李观鱼对峙的时候,叶微澜必须要倾尽全力。
这是对李观鱼的尊重,也是对李观鱼的剑的尊重,更是对她自己的尊重。
李观鱼甚至不知道叶微澜是什么时候从地上一跃而起的,可是这个身前纤细的少年那有些单薄的身子与他的重剑一起,就这般突兀的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阴影的时候,李观鱼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迎着叶微澜的这一剑,李观鱼他的身体比他的思想快了一步,他本能的提剑去挡,可是只听“当”的一声,李观鱼的剑猛然脱手。他的虎口是一片酸麻,虽然并没有流出血迹,可是李观鱼持剑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风声呼啸,风声又疏忽的止住。
李观鱼感受到了自己鼻尖的一点寒凉,而叶微澜的剑——那柄足有六十斤的玄铁重剑,此刻距离他的鼻尖只有半指之遥。
李观鱼的剑阵被破了。
和昨天那场和楚留香不分高下的比试不同。今日作为一位剑客,李观鱼的剑已经脱手,那就意味着……李观鱼,输了。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就连李观鱼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更不要提场上那呆愣愣的看着他们的众人。
一直到“苍啷”一声,叶微澜还剑入鞘,转而后退半步对李观鱼拱了拱手。
众人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反应了过来方才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叶赢了!小叶居然赢了!”胡铁花的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在突然寂静下来的人群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而他这一嗓子将方才都呆愣愣的止住了的众人猛然惊醒,人群之中开始有低低的私语,而后那声音越来越大,响成了一片嘈杂之声。
楚留香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折扇,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场上的叶微澜,又看了一眼李观鱼,然后意味不明的说道:“也幸好是小叶赢了。”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毕竟叶微澜只有十五岁,她的未来不可限量,便是今日惜败在李观鱼手上,那也是虽败犹荣,楚留香又何至于说是幸好她赢了?
姬冰雁总觉得楚留香这话里有话,他轻轻的撇了撇嘴,扔给了楚留香一个“不要故弄玄虚”的眼神。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在他感觉到尴尬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摸鼻子。
楚留香也不明白,为何方才还谈论得热火朝天的众人此刻目光却都落在了他们三个身上。
并非是第一次成为人群之中的焦点,可是这一次楚留香却难得有些想逃。
然而这个时候再避而不谈就总显得有几分故弄玄虚之意了。没有办法,楚留香只能说道:“若是小叶输了,她这一剑恐怕就会收不住。”要重重的拍在李老前辈的鼻子上了。
旁人或许看不清叶微澜和李观鱼的动作,可是以楚留香的眼力,他看得分明,方才若非是在紧要关头叶微澜猛的收手,以李观鱼的那柄长剑是根本接不住叶微澜猛地从高处跃起,又重重重砸下去的重剑的力道的。
被六十斤的重剑拍剑和痛失“天下第一剑客”的称呼相比,仿佛还是前者更让人接受不了吧?
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方才险些被砸脸的人是李观鱼,可是其他人却也都觉得自己鼻尖也跟着一阵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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