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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性,陈攻隐约能揣测到肖恩约自己碰面是有什么打算。
挂了肖恩的电话后陈攻在车里窝了二十多分钟,脑子里反复切换着近来的诸多烦心琐事,最后还是决心赴约——陈攻又把车钥匙拧了回去。
从车库开出来时陈攻看了一眼时间——15:12。
已然进了十月,暑气依旧浓重,混着北方城市特有的干燥,烤得人情绪低靡。
晴空无云,于是天光肆意洒落。
被贴着隔热贴的车窗削弱一层,被□□镜再削弱一层,最终落进眼里时,陈攻还是觉得那太阳有些晃眼。
和肖恩分分分合合,两人至今纠缠了也有七年。
大四的时候陈攻一半在摄影公司实习一半做在自由摄影师,彼时年纪的陈攻遇到了肖恩,像是混沌未辨的天地间忽然遭了一道霹雳——于是少年开化了。
肖恩后来成为职业模特,还要拜陈攻所赐——彼时笨拙的陈攻没什么经验,也没什么筹码,只会拿着一台二手收来的摄影机频繁地借着约拍的名义接触肖恩。陈攻给肖恩拍过一组照片,照片里肖恩清新可爱气质脱俗;那个时候还是博客时代,那组图也在网络上小红了一把。
招式虽然笨拙,但有用就行。
陈攻大学毕业典礼结束,拎着行李退出学校宿舍搬进新租的小开间的那个傍晚,肖恩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哭着说舍不得你,还说:你家在哪儿,我有礼物要送你。
是夜,陈攻和肖恩在局促逼仄还发着霉味的破烂小开间里,笨拙地打响了他俩长达七年耗时战役的第一炮。
这便算是追到手了。
那时候两人都还穷酸,挤在陈攻租的小开间里生活。
陈攻后来恨不起他,多少也是因为觉得不管后来肖恩选择了什么,可至少在最开始选择过一无所有的他。
第一次肖恩提分手时是在一起一年后——正值陈攻跟着王耀创建HALO的时候,终日忙得昏天暗地。那时候肖恩签进了第一家经纪公司,一个case能赚陈攻一个月的工资。
陈攻说“行”,还帮他把箱子拎下没有电梯的老楼。
肖恩走了之后陈攻经常会在网上留意他的动态:没出一个礼拜,肖恩和另一个模特便在社交媒体上频繁地互动了起来。
朋友说肖恩是骑驴找马——“你现在应该看清楚了吧?”
陈攻一哂:“那他还能怎么样?说到底怪我自己只是驴不是马。”
后来陈攻对于“成功”的追求目标性非常强烈,多少也有这个因素——唯一能让你活得有安全感的,不就是自己手里能攥住的资本吗?
半年后肖恩又找回了陈攻,用和最初那次差不多的话术——说舍不得你,还说:你搬哪儿了,我有礼物要送你。
他肯送,陈攻也肯照单全收。
之后的七年里,每次肖恩敲开陈攻家的门时,陈攻心里都清楚地知道答案——自己又被肖恩当作了临时住所,可陈攻又不想把他拒之门外。
爱是不算爱了……可回头看,窗外陌生城市五彩斑斓,心里那道因孤独而持续塌陷的欲壑,就越深邃,就越不可捉摸。
而陈攻始终冲着“成功”的目标一路攀爬,一口喘息的时间都舍不得;尽管如此,陈攻也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有能力再开启下一段感情。理智时,也知道自己这样又是另一个角度的矫枉过正;可底在那儿虚着,也就难再轻易开放自己的感情阀门。
所以任肖恩反复推开自己的门,霸占自己的床铺,或者慷慨捐于他怀抱,甚至更多……
没爱又怎么样?排遣而已,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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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一叫杨翊“小羊”。
每次从他口中听到时,陈攻都觉得有点好笑——陈攻叫肖恩也叫“小羊”。
走进餐厅时,陈攻还没来得及问服务员座位号,“小羊”就在那边挥手示意了。
陈攻坐下来,脸色没有太好看,语气淡漠地:“找我什么事儿?”
肖恩嘴边抿着甜点勺子笑,酒窝几分撩人,把另一份芝士蛋糕推近陈攻的方向:“有礼物要送你啊!”
肖恩小自己一岁,今年27,可保养得当,或许有又不少医美手段加成——看上去还是像极了大学生。陈攻看着肖恩那张精致的脸孔,看了半晌却寻不出些往日的情绪,撂下一句:“我最近累,需要安静。”
“嘴上说要安静,人还不是来赴约了?”肖恩挑眉调笑陈攻:“该不会是找到对象了吧?”
陈攻没吱声,抿起吸管喝起水来。
“我猜对了?”
“不干你的事儿。”
“什么样的美少年啊——有照片吗给我看看,又是模特吗?”
陈攻摇头:“不是模特。”
肖恩“噗嗤”一声笑:“还是傻子,一点没变。”
被突然嘲讽智商,陈攻反应了半天,才搞明白其中的逻辑:否认“对象”的职业是模特,那就是承认有了新欢。
陈攻怒目而视着他,还是没说什么——少说少错。
“不是模特,那肯定没我好看。”
陈攻想了想,心底里也承认肖恩好看——像是真丝衬衫,顺滑柔美,任你一举一动都能牵出他千娇百媚的褶皱。
——可是郑一的好看……
——怎么是郑一?
察觉到自己把郑一代入了“对象”角色,陈攻呛了口水,情绪里又多添了几分不耐烦:“说正事儿——不然我回去了!”
被陈攻冷漠地甩来这么一句,肖恩噘了噘嘴:“啧,这么狠?——我最近有人陪玩儿呢,你这种老货色我也不稀罕——那就说正事儿:我们公司筛进来一批新人,缺曝光,想找你们HALO聊聊看,能做点什么事件之类的给新人混点作品和曝光。接吗?”
“行啊——你提预算,我给你方案。”
“一组新人砸不了多少钱,八十万——但我得留三成。”
陈攻丢给肖恩一记冷眼,又埋头喝起水来:“那你直接跟我说六十万不就行了?——行,我想想。”
“那资料我回头发你,你尽快给我个准话。”
陈攻闷声“嗯”了一句。
“也尝尝芝士蛋糕,这家店的很香。”
陈攻摸起细小的金丝勺子,挖了一小块送进嘴里,闲闲找过一个话题:“最近怎么样?”
“最近啊,活色生香……”肖恩笑意盈盈:“有几个新人想拼点儿资源的,轮流上杆子地来烦我——昨天的局上还有个小孩儿仗着姿色不错,装喝醉了,直往我身上倒——可惜倒错地方了,没料到我跟他撞号儿——要我介绍给你吗?”
芝士融在嘴里一片黏腻,陈攻有点反胃:“不用。”
“还挺上镜的——你给他拍点儿私房,说不定能红呢?”
脑子里被遗漏的一个危机被肖恩这句话无意间给惊醒,陈攻耳边又响起杨翊那条语气缠绵的语音消息——“郑哥,我订好了房间,你几点过来?”
放下勺子陈攻摁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16:35。
站起身来简单作别:“吃不下,先走了。”
“呦……”肖恩玩味着笑:“还想约你去我新家玩儿呢。”
陈攻也懒得接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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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出了餐厅走到电梯口摸出手机来,正逢秋芒的电话打过来:“陈学长,你在干什么?”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你知不知道郑一在哪儿?”
“……怎么了?”
“你想想办法拖住他,别让他去出去跟人玩儿!”
秋芒在电话那头笑,说:“你吃醋?”
“吃什么醋啊我,行了你别开玩笑,我现在想起他来就倒胃口东西都吃不下!”
“那你还介意他跟别人去玩儿?”
到达B2层,陈攻顿了顿,与电梯厢里的人群分散开来,陈攻才继续道:“我跟你说可以,我信得过你,你也要信得过我——那个杨毅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想约郑一……那啥,然后偷拍郑一,以后讹他!”
秋芒在电话那头没回过神儿来的样子——估计被震惊了。
陈攻补了一句:“我亲耳听到的!”
“行我知道……我跟他说。可是……你不是讨厌他吗?”
“那也不能让他掉进羊入虎口啊——”脑袋里卡了一下壳,陈攻又毫无意义地纠正道——“虎入羊口啊!”
“你自己怎么不告诉他?”
陈攻摁开了车锁坐进车里:“我能说吗?我说了他能信吗?人家正被那只小羊迷得五迷三道呢——我跟他又不合,我现在去说郑一只会觉得我在挑拨吧!”
秋芒表示明白:“也是——反正郑一是白痴。你没凭据,这种事情也不好自证,到时候郑总监脑门儿一热再泼你个可乐啥的……”
陈攻苦笑:“你打电话是什么事儿?”
“哦……”秋芒顿了顿,说:“郑一突然说要离职……”
陈攻愣了:“为啥子?”
“他也不肯说,就说自己是个混蛋,说自己做了错事没脸在HALO待下去了,说想道歉想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诶,陈学长,这两天他都跟你待一块儿,你知道他得罪了谁吗?”
被“得罪”的陈攻对着秋芒这席话,脑子也卡了壳。
“你能劝劝他吗?”
“我劝他?……我俩不合你又不是不晓得。”
“咦?……郑一他得罪的人……不会是你吧?”
“哎不是……”
“是不是他又出言不逊?是不是把你给打了?”
陈攻否认:“他打我我就打回去了——还用得着气啥子?”
秋芒“噗嗤”一声笑:“还是傻子,一点没变。”
今日第二次被嘲讽智商,陈攻反应了半天,才搞明白其中的逻辑:否认“得罪自己”的行为是郑一的殴打,那就是承认郑一得罪的人就是自己。
陈攻有点窒息。
秋芒在电话那边乘胜追击:“他做了什么让你原谅不了的事——你跟我说嘛!”
“没啥子事……啊你别问了!”陈攻被女生纠缠得有点没了耐心:“别多想了,真没啥事——行了秋主理你放心,员工离职肯定过你手,你到时候死咬着别放人就行——只要郑一他不走,我是能保证我以后公事公办,不寻私仇!”
“你不想他走吗?——他走了,你可就是总监了。”
陈攻愣了很久。车里的冷气开得有点过足,反衬着自己脑门儿的温度有些许发烫。
换过一口长的呼吸,陈攻才回答,说:“嗯,我不想。”
然后就挂断了秋芒的电话。
这厢被挂了电话,四人面面相觑。
半晌郑一“嘿嘿”地破涕为笑:“都听见没?——他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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