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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慎凭着读音输入,输入法自动联想出名词“陈青野”,搜索到这个模特的相关。
——单眼皮。自己也是。
——大高个。自己也是。
——一身肌肉经过专业的训练雕刻得漂亮。自己也……差不多。
他帅个屁!——程慎关掉网页,跑旁边去做了几组卷腹。
程慎有点恼火自己如此在意姚嘉人;恼火自己沉迷进“不许代入感情”的游戏里。
陈攻说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遵守规则,别越界,不然会出局。
程慎还不想出局。
程慎不是个不守规则的人,他深谙规则。
当初入职HALO是承蒙陈攻给的捷径,所以入职后自动化身陈攻的亲信;即使后来来了个天天刁难陈攻的郑一郑总监,程慎对他敬而远之,也依旧忠心耿耿地跟着陈攻。
再后来,陈攻爱上郑一了,那程慎就自动在守护席上给郑一也留出一份位置。
人情规则,程慎曾私以为并不难懂。
可姚嘉人实在难懂。
姚嘉人入职那天,陈攻要程慎来赴约,说要他“带这个新人”。
那天姚嘉人喝了点酒,陈攻让程慎去送他回家。出租车上,姚嘉人吐了。
下车的时候程慎多赔了司机一百,主动扶起姚嘉人准备送他进小区上楼,却被姚嘉人笑着拒绝:“没事,我没喝多——我以前跟客户,吹一瓶洋酒都不会醉。”
程慎心想你吐成这样,说没喝醉?于是并没松开搀起姚嘉人的手。
姚嘉人力气不大,挣脱不了:“我真没醉。”
程慎哄小孩儿似地:“没事,没醉。陈哥让我照顾你——我送你上楼。”
姚嘉人看着程慎“把上司命令贯彻到底”的耿直模样,忍不住苦笑:“你真难缠。”
说完他就又吐了——对着程慎。
晚餐时姚嘉人没吃几口东西,肚子里全是酒;吐在程慎的裤子上,洇到里面去,一阵冰凉。
这下姚嘉人没再抗拒程慎“送你回家”,讪讪地带着程慎进了门。姚嘉人先去了卫生间继续呕吐,刷完牙出来时已经没有刚才的狼狈了。
程慎等待的关头,用姚嘉人家里的纸巾擦干净了裤子表面。可呕吐物渗进裤头,触到皮肤的感觉,还是很不舒服。得到姚嘉人的允许,程慎借洗手间冲了个澡。
姚嘉人家的卫生间门没有锁,程慎冲澡的时候,姚嘉人进来过一次,把程慎的裤子抱出去清理了。
等程慎洗完澡出来,裤子已经被姚嘉人洗好正在甩干了。
甩干再烘干还需要不到二十分钟,两个人就坐在洗衣机前等着。裤头也脏了的关系,程慎只盖着姚嘉人给的一条浴巾,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姚嘉人递给程慎烟盒和火机,“差点给你把裤子里的烟也洗了……”
程慎接过,从中摸出一支:“我能抽吗?——在你家。”
“能。”姚嘉人允许,等程慎点着烟,姚嘉人又伸手把他嘴里含着烟给摘了过来:“你再点一支吧,这支给我——你能教我抽烟吗?”
姚嘉人似乎并不觉得这个动作暧昧;程慎却被他吓了一跳,“你学这个干什么?”
“听说这个能舒压——那你又是为什么学?”
“我啊……”程慎耿直:“年纪小又想装大人,为了装逼学的。”
这话把姚嘉人逗得笑了。
试着嘬了一口,姚嘉人没体验到乐趣,摁灭了烟:“早听我话你也不会被我恶心到了吧——最后吐了你一身。”
“没什么恶心的……喝多了就这样,我也吐。”程慎边吐着烟边这么说——怕姚嘉人尴尬。
姚嘉人摇着头笑:“我真没喝多……呕吐是我吃药的副作用。”
姚嘉人的笑只有外面一层风情旖旎,其下似乎暗藏了深邃浓稠的秘密——程慎皱眉:“什么药?”
“碳酸锂,一种精神药物——呵,我情绪管理一度有点失调。”
“怎么了?”
“感情受挫了……”姚嘉人说完自己发出了一声对自己的嘲笑。
程慎重复追问:“怎么了?”
“你好奇?”
“嗯。”
“果然是小孩子……”姚嘉人大程慎一岁——方才饭局时闲聊到过这个信息。
程慎不满姚嘉人的这句话:“不代表我幼稚——你说。”
姚嘉人安静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程慎:“我长得好看吗?”
洗衣机里正甩干着程慎的裤子,持续地作响——可反而衬得两人间的空气越安静。
“好看。”程慎答了姚嘉人的这个问题,因觉得莫名其妙而有点脸红:“像女孩子——没别的意思,‘女孩子’是好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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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嘉人以前没那么像女孩子——气质上不说,至少外貌没那么像。
他翻动手机相册,找出旧时的照片给程慎看——画面里的男生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冲着镜头笑,台灯把边缘处柔软的头发打亮成金丝,像个温驯的小动物。
那时候姚嘉人的形象和现在区别挺大——没有什么装饰也没有什么气场,只是个和煦的少年模样。
所以也曾被女生喜欢过。
毕业后入职那间公司的第一年末,公司里来了个和黄娇娇很像的女生——“就是……我来HALO的第一天遇到的折腾陈副监的那个实习生。你记得吧?”
那个女生喜欢姚嘉人。
“当然我没看出来……我太心大了,这是我的错……”
姚嘉人每每遇到那个女生释出的善意,都只以为是她人很好而已。那个女生在公司里没什么别的朋友,所以每每邀约姚嘉人和她出去玩,姚嘉人都会同意。
有一天那个女生说她心情不好,问姚嘉人可不可以陪她去唱K:“就我俩……”
姚嘉人说好啊,“你别难过,我陪你喝点酒。”
那天那个女生喝多了一点,唱着歌宣泄着情绪。到最开心的关头上,脱掉了上衣只穿着bra,粘着姚嘉人大哭大笑,要姚嘉人抱抱她。
姚嘉人都说ok——“因为她说她难受,想让我安慰她……”
“可我一早便对她讲过我是因为暗恋我们公司老板,所以才来的这家公司工作——所以我从来没想过:她对我有感情……”
那个女生抱着姚嘉人的时候,摸出手机选用了一个猫耳特效,要合影;姚嘉人同意了。
玩到晚上十点多,两人都唱到嗓子哑了,从KTV出来之后,那个女生突然提议要去开房。
姚嘉人没同意:“哎呀你真是喝多了呀……我送你回家!”
那女生向姚嘉人表白了,把姚嘉人给吓到了。
打车送她回家之后,姚嘉人便回了自己家。
夜里那个女生发消息:“我喝多了……所有的事你都忘了吧。”
姚嘉人调侃说:“什么事呀?我怎么不记得有什么事?你是指唱歌跑调吗?”
那个女生回了姚嘉人一个[微笑]的emoji。姚嘉人以为这就是他们达成默契——“闭口不提。”
可周一上班的时候,姚嘉人去到公司,就察觉到了一切都和以前变得再不一样。
“她跟别人乱讲什么话了吗?”
姚嘉人点了点头,看着听故事听得入神、皱紧着眉头替自己担忧的程慎,姚嘉人一时间觉得这个小伙子挺可爱的:“都怪你难缠,不然这些事我不想再讲给谁听的……”
“我替你保密。”程慎敲了敲自己胸口。
她把照片散发给所有人看;而所有人,也都下意识地觉得她是受害者……
有次姚嘉人问那个女生:“你为什么要造谣?”
那个女生冷笑:“因为恶心,因为看见苍蝇就想拍死。”
在那堆唾沫星子里,姚嘉人又捱过了三个月。
姚嘉人的头发是自那之后接长的——努力向女性化的外表靠近点,似乎才能避免开被恶毒揣测。
有天姚嘉人在家里切水果给自己吃,水果刀掉在地上的时候,姚嘉人突然生了气。那个关头,姚嘉人有种难以克制的冲动,想要割掉自己的器官——“可笑吧?我不知道该报复谁,所以想到了要报复自己……”
那时候姚嘉人确诊了躁郁症。
程慎明显气坏了,左手夹着烟,右手不安捏着颞骨处:“真他妈……你怎么忍下来的!”
姚嘉人伸手拍了拍程慎的膝盖安慰他的暴躁:“别忘了,因为我有喜欢的人在那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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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传闻越来越大,后来有天姚嘉人被老板叫到办公室里:“她说你骚扰她。”
姚嘉人当时吓坏了:“我没有啊……”
老板把那张合影翻出来给姚嘉人看:“铁证。”
程慎打断:“这个老板——就是你暗恋的那个‘老板’吗?”
姚嘉人点点头,看着程慎续了第二支烟,笑:“对——他叫谢远。是个男人。”
程慎呛了一口,又努力地装平静:“哦。”
姚嘉人那天为了自证清白,被迫对这个暗恋的男人表白了:“也许你不信——可我面对她时,从来没有过任何不轨的心思;因为我不直,我喜欢的是你。”
老板当时吓坏了。
而姚嘉人也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得足够充分,于是走出了老板的办公室回到自己工位去办公。
可这个解释本身里又包裹着另一个“八卦”,于是公司里的谣言渐渐变成“姚嘉人男女通吃,现在又想勾搭老板”……
“你为什么不辞职?”
“我没你这么耿直——我喜欢谢远,甚至沉浸在一种很荒唐的‘自我感动’里面:因为爱你,所以我可以承受得住那么多人的唾弃。”
程慎替姚嘉人感到不值:“可他爱你吗?他为你做了什么值得你留在那个公司?”
“从我对谢远表白后,他每天睡前都会给我发一句‘晚安’……”
“就这样?”
“就这样。”
可这样已经足够了。
姚嘉人从小到大偷偷喜欢过不少人——他享受在那种暗暗喜欢的感觉里,从来也不争取也不表白,就守候着;等到对方退场了,姚嘉人就站起身来拍拍土,换下一个去爱。
姚嘉人没什么胆量,却也不是不奢求被爱。
有天谢远留姚嘉人加班,却没给姚嘉人安排工作。
等所有人走了,谢远叫姚嘉人去玩,说带姚嘉人去散散心。
驱车带姚嘉人开到郊外,停在辅路上看空旷的农田,谢远问:你喜欢我?
是啊,喜欢。
谢远说他没和男生谈过恋爱,或许可以为了你尝试看看——“因为你长得好看。”
程慎看着姚嘉人的脸孔,听得入神——是好看,像明星似的。
姚嘉人调好烘干的刻度:“我没有防备心……我太心大了,这是我的错……”
这句话刚刚姚嘉人也说过一遍,程慎后背渗出薄汗:“他……怎么你了?”
姚嘉人那段时间过得太害怕了,所以有人伸来救命稻草,姚嘉人就想抓住。
姚嘉人知道谢远的话外之意,解开了安全带,靠近些去吻他。
可是谢远避开了姚嘉人的嘴,他说暂时还接受不了这个——你试试别处呢?
姚嘉人知道谢远想要什么。
“我便一路向下吻去……只想讨好他。”
程慎听得心惊肉跳的——活了这么久,没见过这场面。
血液在身体里乱窜着,让程慎体温有些升高。这个关头上,程慎忽然想起姚嘉人刚才呕吐时的狼狈样子——不知道他做那件事的时候,会不会也难受地想呕吐?
那时候姚嘉人忙于取悦谢远,可却不知道他也拍了照片……
“魅力能征服同性——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炫耀的资本。于是我的又一张照片,在公司男性之间流传了起来……我就这么,把自己作成了一个脏东西……”
程慎听得难受,身侧烟屁股攒出一堆。
“栽了两次,我才灰溜溜地离开了那里——其实再细说给你,我也觉得自己恶心。”
“恶心的不是你啊……”程慎不想让姚嘉人再陷入阴暗的过去里。
姚嘉人眼圈红了些,沉默了良久,抬起头来:“你对我道个歉吧。”
“我?……怎么了……”程慎摸不着头脑。
姚嘉人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可笑,凑近程慎看了半晌,又低头一哂:“刚才在吃饭,你进来的时候,我隔着啤酒杯看到你——远远地,以为是他……”
太像了,借你的皮囊让我听一句他的道歉吧。
“哦……”程慎有点尴尬,避开了姚嘉人的视线。烘干机已经在倒数,裤子马上可以穿了……等自己走了,只剩姚嘉人一个人的时候,他会不会大哭啊?
于是程慎抬起了头,近近地看着姚嘉人,说了一句:“对不起。”
意外地配合。
姚嘉人看着程慎愣了半天,等程慎吸完这口烟时,姚嘉人突然吻上了程慎的嘴。
一遭烟没来得及过肺,只兜兜转转绕过鼻腔,在突来的一个吻间弥散而去。
程慎脑中断了一条线——也没抵抗,任他在自己嘴角索求着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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