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吟婳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了。
她摸了摸将脖子缠了一层层的绷带,刚刚掀开被子下床,便瞧见慎之急忙赶过来。
“小姐!你慢点,我扶着您!”
江吟婳摆摆手:“我伤的是脖子,又不是腿,要扶着作甚?”
“您昏迷之后是不知道,那簪子啊就差点点的距离,就真要了您……”的命,这两字太不吉利,慎之捂住嘴巴,不说了。
江吟婳也懂她的意思,这一提,才惊觉昨日危险,竟是在鬼门关走了遭。
若昨天不是李乾徵,只怕自己已经……
想到这儿,江吟婳猛地忆起一些记忆碎片,打开门,迈着急步子,正好看到李乾徵也在院子里。
两人四目相对。
今日,李乾徵一袭白衣长袍,玉身长立,虽气质如往常般依旧孤冷,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可那通体全白,却平添了几分文雅,像冬日里的劲松。
江吟婳水漾大眼,温和动人,福了福身:“谢谢王爷两次相救。”
两次?
李乾徵眼里有些欣慰,看来这小女子,发觉那日在后花园救下她的人是自己了。
他明明眉梢一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点头不语,转身离开。
江吟婳见那人要离开,心咚地声跳快了,竟跨前一步,情不自禁地喊道:“等下!”
李乾徵脚步慢了些,不回头,就听见身后急匆匆的脚步,也停下来了。
江吟婳十指尖尖交叠,拧着丝帕,脸上多了抹可疑的绯红,她思忖了下,没脑子地问了句。
“您、您大早上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问题……
李乾徵扬眉,无言地瞧了眼天边翻涌的云海,拂过冬梅的微风吹的他衣袂飘飘。
江吟婳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他不说话,她心跳似乎就越快了。
小会儿过去,她杏眸中竟升起雀跃的细碎星光。
李乾徵琢磨了会儿,他素来说话滴水不漏,此时居然词穷,冷不丁地来句:“无事,本王走错了。”
何迹在旁,忍不住开口,被徵王眼一扫,立马闭嘴,在心里默默吐槽,明明是王爷一大早就来这里等着了。
还叫无事,走错了?
李乾徵冷哼一声,何迹便觉得脖子很凉快,悻悻地低头跟在身后。
江吟婳丝毫没有察觉这主仆二人的奇怪,她还以为李乾徵是关心她伤势才来这里的。
两人顿时双双沉默,且,气氛有些微妙。
这种微妙,是二十四年来,李乾徵从来没感受到的,会让他一向过分沉静的心,出现丝波澜。
他剑眉蹙起,深拧出个川字。
他向来以理智自持,万事万物都可以置身事外,可昨天到今天,却屡次有心绪不受控制的迹象。
这是为什么?
“昨日……”
终于,江吟婳开口了,软糯柔和的声音,淡淡响起,她踱步去正面看李乾徵,粉嫩的樱唇起起合合,晃的他喉结上下滚动。
李乾徵赶紧把锁定的目光移开,猛然惊醒般,他太不喜欢这样起伏过大的心绪了。
“昨日,如果没有王爷在,我现在只怕…”
李乾徵幽幽眸光,瞧着那双含水似的杏眸,温柔的像阳春三月的江南 ,明媚动人。
他便觉得要说出的冷话,生生噎在喉咙处,心一横,沉沉道。
“你挂着徵王妃的名头,本王自然会救你。不要多想了。”
音毕,李乾徵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姐!”
一声尖叫,慎之手中端着的茶点打碎在地!
江吟婳怎么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重?
慢慢地,只能看到一条小缝隙,趔趄几步,视线越发模糊。
李乾徵本来不打算停下的,走着走着,听到身后杂乱的声音,还是回了下头。
好吧,她毕竟也是徵王妃,还是去看两眼吧。
“我…我看不清了…”
江吟婳双手四处摸索着,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虚影,听到脚步声。
慎之吓死了,连忙跑去找医师。
李乾徵站定,抿唇不语,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慎之,慎之,你在哪儿?”
江吟婳却跟没看到似的,眼睛丝毫不眨,她举足无措地朝前走了几小步,完全没察觉有阶梯,要踩空时,微寒的大掌裹住了她手腕,攥住。
“跟本王回府。”
江吟婳眼睛睁的很大,摇摇头,却什么也看不见,她面向左边,心慌一阵压过一阵。
“王爷?你在这里吗?我……我不想回府,我想多陪陪爹爹。而且我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了?我要留在这里…”
在她身后的李乾徵,拽住她,便拉出院子,不容置喙:“回去!”
恰逢江将军被皇帝派去宫中议事,李乾徵便命人留下纸条,带走江吟婳了。
“等下。”
上马车前,江吟婳缩了缩手,她眼睛怔怔的,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含着泪光,深呼吸口气,“不要告诉爹爹我眼睛的事情。”
“知道。”
李乾徵一个横抱,便把她带入马车。
他小心翼翼地把怀中人放在软垫上,江吟婳不安地摸索着,有些焦虑,不小心打翻桌上的水杯。
“不省心。”
李乾徵犹豫了下,还是掏出丝绢,笨拙地替她擦了擦手。
到王府,御医来诊。
面色沉沉地为江吟婳扎针,过了良久叹口气。
“王妃这个病可大可小,若是好好调养,个本月便能好,但若是再磕着碰着大出血的话 只怕就要更长的时间了。”
“怎么会那么严重?”
御医如实回答。
“下官瞧了下,王妃的脖子是被利器所伤,且差半毫就会危及性命,出血过多,加上王妃从小便会身体虚弱,便会引发了暂时失明的并发症。”
“开药吧。”
李乾徵看了眼床榻上乖乖坐着的女人,乌发如泼墨板洒在腰际,有的零落在脸颊两侧,看来更是楚楚动人。
江吟婳舒口气,好歹自己这眼疾是暂时的,她拉出抹微笑,大眼睛空洞,朝御医道谢。
“麻烦您了。”
“啊!您真是太客气了!”
老御医临走时摸着胡子,笑眯眯的打量了下李乾徵和江吟婳的背影,暗自腹诽,虽然这徵王爷是个断袖,但也不想是传闻那样‘虐待’王妃吧…
江吟婳听着御医离开的脚步声,便以为李乾徵也离开了屋子。
便缩进了被窝中,怠倦地打了个哈欠,像猫咪那般裹成团子,小小的一只,在边上没出声的李乾徵,见这模样觉得实在可爱的紧。
慢慢的,察觉的,嘴角居然渐渐扬起,笑了,仿佛心快化成了水。
那瞬,李乾徵意识到自己在笑,僵住身子,很是不自然,自己怎么情不自禁地就笑了。
啊,太可怕了,这女人真的有毒!
不仅能影响他的情绪,还能让他莫名其妙的笑。
他伟岸的身子,有过刹那的仓皇,下秒,他便脸色冷了些,只听见江吟婳自艾自怨地捂着小被子。
“慎之,我本来就不讨徵王喜欢,眼下还患了眼疾,又被人处处讲闲话。我看,我还是得早点拿着休书,免得日后久处,惹了王爷厌弃,日子只会更不好过的。”
慎之大叫不好,就算小姐再怎么想要休书也不该现在说啊,她惴惴不安地瞥了王爷。
又看到江吟婳就面露忧思。
“王爷是个断袖,那日遇到心仪男子,指不定会扶正,我早些要到休书,总比日后被赶好。”
“本王不点头,就算你有休书,旁人也绝不敢碰你。”
李乾徵冷不丁打断,只觉丹田内气海翻滚。
这下可把江吟婳给惊到了,机警地四处张望,忆起自己失明后,又颓然叹口气,满脸涨红,想要辩解下。
可李乾徵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目光冰冷。
“明日父皇母后回来,你自己做好准备进宫!”
“可小姐患了眼疾,只怕不便前去。王,小姐需要多休息,要不改天呢。”
慎之连忙跪下。
“区区眼疾算什么?”李乾徵冷漠地看着慎之:“边关战士断胳膊断腿都是常有的事!”
说完,他气场凌人地出去了。
江吟婳自知那番话当着李乾徵说,有些不妥当,毕竟男人一向都是要面子的。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徵王爷本来就是断袖,会把心爱男人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默默叹口气,本想着患眼疾可以好好休息的,但眼下得罪了李乾徵,只怕短时间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一夜冗长,江吟婳心事重重地睡着了。
再睁开眼,慎之便端着滚滚热烟的洗脸水进来,推开窗,冬雪已停,可大地还是银装素裹的,树冠草尖都压着雪。
江吟婳晕晕转转起身,还想再睡会儿,便听何迹敲门。
“属下给王妃请安了!您若是还没起,可抓紧时间吧,王爷已经在车上等着了。”
她便只好匆匆忙忙收拾好,画了个浓淡相宜的妆容,轻点粉唇,盈盈动人。
到府门口,慎之瞧见马车内外的棱角处,都用丝绸软包起来了,包括茶桌、凳子、车窗…
江吟婳毫无察觉,上了车,端坐在小角落,她想自己还是不要乱动,免得又磕着碰着,默默推下车窗。
李乾徵以为她摸到了车窗棱角软包,执书卷,声音泛寒:“最近流行马车软包的风格,别自作多情。”
江吟婳很茫然,哦了声,问:“那您是把棱角都软包了吗?”
徵王面色清冷,心里犯别扭,不知怎的,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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