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李秦把直播地址发到手机上,周时放点开一个往期视频。
一个多月没见,隔着屏幕再次看到她,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钟瑜穿一条V领长裙,浓妆艳丽,黑裙衬托下,肌肤白的发光,脸上是许久未见的笑容,娇俏明媚。
很容易让人想到那四个字成语——
活色生香。
周时放盯着女人暴露在胸前那一大片白的晃眼的肌肤,犹记得婚后换个衣服都要锁门,这会儿倒是挺开放的啊。
是不是以为离了婚,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气得不轻,长指慢慢揉着拧成死结的眉心。眼不见为净,想关掉视频,却又忍不住想听她说话。
其实也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听,只是隐隐觉得,屏幕里的女人变得不一样了,确切来说,和结婚后的她不一样了。
变回了那个他熟悉的又有些遥远的,高高在上触手不可及的钟瑜,而不是他的周小鱼。
他害怕她变成那样,他无能为力,无法掌控。
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连周时放自己也搞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和他结婚,她并不快乐。
视野里明媚美艳的女人变得模糊,恍惚之中,看到她忽然靠近镜头,露出楚楚动人的神情,转换成一把酥软可怜的声音。
“跟狗男人离了。”
“以后我只有你们了。”
身体里忽然升起一股子燥,压都压不住的。
他把手机直接往沙发上一掼。
手机飞出去之时,那个熟悉的女人声音还在说着话:“男人有钱就放纵,他拽你就甩啊,等着留过年吗?”
语气放飞欢悦神采奕奕,仿佛下一秒就要唱起来“跟我摇摆”“随我狂欢”。
“……”
周时放克制住情绪,冷静了一下之后,走去拿过手机,退出直播。
他按着跳动不止的太阳穴走回书桌前,通知栏跳进来一条新信息,聊天群里有人@他。
这个聊天群加上他一共三人,除了堂弟周时末,另一个叫贺楚川,也是同个圈子,跟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父辈之间更是过硬的感情。
周时放素日忙,一般是不看的,今天许是心情不愉,顺手点进。看到周时末在群里说组个局,问他晚上有没有空。
想必也知道他过段时间进组,以后要约他出去也很难。略想了想,便应下了。
洗过澡,换了身衣服,临出门之际脚步一顿,又折回来,开亮了书房的大灯,将那枚扔在地上的戒指重新找出来,戴在尾指上才出了门。
这几年他性子静了,更何况顶着光芒万丈的巨星光环,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的焦点,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谨慎。
约的地点在梧桐巷,远离热闹喧嚣,多是名人故居,民国风味浓郁。
早些年,贺楚川房地产发家之后,在海市投资建成了好几个高级会所,盛爵东馆就是其名下的资产之一。
而梧桐巷的这处高级私人会所,更是贺楚川的私宅,只接待亲友并不对外开放,保密工作自然也是最好。
纵使墨镜口罩帽子全副武装,从宾利慕尚下来的这个男人过于优越的身形,和举手投足间自带光环的清冷气质,引得路过的几名游客注目频频。
李秦恭敬跟在周时放身后,在管家带领下,径直穿过花园,上了二楼。
会客厅里,周时末歪靠着沙发,听到声响,转头看见周时放进来,冲门口喊了一嗓,“来了来了,川哥,你那宝贝快拿出来,他非得等你来了才给看,说你对这方面有研究……”
周时放摘下墨镜口罩,脱了大衣,靠墙边点烟,随口问:“什么宝贝?”
“说是花大价钱拍来的古董,”周时末手指比了个数,压低声咂舌道,“要我我是不乐意花那么多钱买个摆来看,不能吃不能玩的。”
周时放吐了口烟,没接腔,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向来人,一低眼便见他手上拿的东西,视线凝滞。
贺楚川托着块帕子,双手扶着壶身,小心放在桌上,“龙柄双鸡头壶,你过来看看。”
周时放掐灭烟,净了手走近桌边,拿过放大镜借着光下细细看了一番。
他之前主演过一个古董相关的电影,特意跟着老师学过,略懂行。贺楚川这是个青羊宫窑,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市价在五十万到一百万,若是名家收藏过的,价值更高。
“好东西,”他笑着把放大镜放在一边,“什么时候你也爱这套了?”
贺楚川叫人把东西收起来,靠着沙发掏出根烟默默抽了两口,“谁叫黄五爷喜欢。”
黄五爷家里排行老五,故称五爷,是圈里出了名的爱收集世间珍奇古董,当然爱的更多的还是美色。
久没见贺楚川这样的神色,周时放略一深思,问:“为那孤女?”
贺楚川没答话。沉默中,周时末道:“川哥,你真要买那个女孩?”
“不然?”贺楚川笑容惨淡了些,“我既然答应了人,总要做到,以前没找到,现在找到了,怎能见死不救。”
周时末闹不明白,“现在放眼海市内,谁不知道川哥,你要个人,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你强要,他黄五爷也不能不给。”
贺楚川仍是沉默。
周时放手里拿着支烟,习惯性将烟尾轻轻叩着桌面,静了片刻,只淡淡解释,“黄五心狠手辣,更何况川还没在贺家站稳脚跟,你以为只要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
若是强要,黄五爷发起狠来,对那女孩也未必有好处。
贺楚川将烟灰抖落进烟碟,抬头看他:“新戏听说是部文艺片,要进山几个月?”
周时放懒懒靠坐着,双腿交叠,没什么情绪的道:“项导的戏,按他的习惯至少三个月,约我好多次,他还指望着靠这戏上戛纳,不去不行。”
“你跟小鱼老这么聚少离多,总不是办法,听老太太说,上次袁女士来家里,提到你俩的事。”
就算贺楚川不说,周时放也知道,袁女士大抵不过就是嫌钟瑜为了保持身材不肯要孩子这事,以及他在娱乐圈的工作没让她称意。
堂弟周时末还小,也只能跟贺楚川敞开心扉透露一点。他抽了几口闷烟,淡淡道:“我妈一直对小鱼有偏见,但我就是喜欢她,这么多年,我心里只有她,只爱她一个。”
“只爱她一个。”
他低声重复着这句,不再说话,又抽了几口烟,站起来把烟头摁进烟碟。
贺楚川担心地看了眼他。
周时放脸色很平静,在光下看着越发的瘦削而冷白。
佣人走进来打断他们,“贺先生,开饭吗?”
贺楚川对她点了点头,目光无意间扫过周时放手上,楞了下,“婚戒呢?”
尾指上的戒指他虽看到了,还以为是周时放参加活动为了造型戴的,没有过多猜疑。
周时放迟疑地垂眼看向手上,静了半秒,手抄进口袋,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赶通告摘了。”
贺楚川倒也不深究,带他们进楼下餐厅。又聊几句,菜上桌,坐下开始用餐。
吃完坐了会儿,快八点了,周时放起身要走。
周时末还没尽兴,“你晚上也没活动安排啊,那么早回去做什么?”
周时放觑了眼弟弟,“睡养颜觉。”
周时末顿悟,嘻嘻笑道,“哥,不说我也懂,肯定是回去跟我嫂子浓情蜜语去,行行行,我不拦你。”
周时放闻言脚步一滞,却没回头,停了一瞬又往外走,因为动作间隔短,除了跟在旁边的李秦之外,没人发现他的异常。
走了几步,周时末追上来,“哥,等等我,我没开车,坐你的车走。”
周时放步到楼梯边,顿了顿,问,“你怎么来的?”
“我搭川哥的顺风车来的呀。”
周时放点头,一句“不顺路”交代过去,抬脚迈下楼。
周时末站楼梯口叫,“那我怎么办?”
他哥从楼梯下面抬头回望,唇边溢出一道漫不经心的笑意,“再坐他的顺风车回去。”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周时末郁闷地跺脚,心想他哥今天怎么变得这么不近人情。
到了车边,李秦为他开了门,周时放弯腰进去之际,忽停下,直起身问,“我看起来很拽?”
李秦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怔住了,呆了半晌。
他自己也觉莫名,不等李秦开口,顾自上了车。
时间正好八点,周时放打开直播。
车子平稳驶出梧桐巷,夹道生长着枝干遒劲的大片梧桐树,金黄落叶翩飞,花园洋房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又回到灯红酒绿的都市风情。
车里,周时放垂下眼,女人身穿红色圆领卫衣,长发全部往后梳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一双眼睛黝黑明亮,灿若星辉,始终保持着盈盈笑意。
许久没有这样好好看她了,周时放不由地想起第一眼见她的场景。
和那时比,她身上多了成熟。
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成熟感。
十多年前,是高二下学期那个傍晚,两拨男生因她打架。
她从机车上跳下来,一句话都没说,将手里的书包甩过去,给那带头的两个男生狠狠的迎面砸去,两男生像吃了瘪似的不动了。
他们不动,没人再敢动,场上瞬时安静。
他早就听说弘毅高中那个校花很美艳,高一第一学期就有男生为她聚众斗殴,至此声名远扬。
在此之前周时放没见过她,那次纯属巧遇。那会子年幼爱交友,难免有几个狐朋狗友,要是搞大了惊动校方吃不了兜着走,他被朋友拉去镇场。
他那时染一头黄毛,走的是叛逆不羁潇洒爱自由,成绩不赖,打架是好手,走路自带气场,学校男生没几个不忌惮着。
钟瑜那一身流里流气的打扮倒是没有多抓他的心,而那一下子发狠甩书包的气势,让他猛然察觉这女生除了过于漂亮之外,飒爽,狠厉,贼带劲。
像一朵带了刺的玫瑰。
那时候他便意识到,想摘这朵玫瑰花,必须做好流血受伤的准备。
思绪被拉回直播间,是因为听到钟瑜说道:“接下去请大家不要眨眼睛,我们今天来点不一样的——”
“你们这里有没有周煜的粉丝,福利来了哦。”
以为听错了,直到看见钟瑜像变戏法一样拿出几件衣服和一只崭新的帆布包,一样一样展开在屏幕前,笑道:“这些都是周煜的私服哦,准备好了吗,我们来拍卖!”
周时放气得差点绝倒。
“李秦。”过了片刻,周时放恢复平静,似不在意般开口。
“现在注册个账号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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