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刘氏是不知什么玉牌不玉牌的,见长安当着她的面儿拍桌子又摔碗,嘴角一拉就黑了脸。她陈二花可真是好样的,才嫁出去几天就敢给她吆五喝六的?翅膀硬了!心里不悦,可碍于陆承礼高大的身板,一时间也没敢动。
倒是一旁心里有鬼的陈李氏,面上立即就漏了怯。
长安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一棍子就敲在陈李氏面前的桌上:“拿出来!”
好好说话是不可能的,陈家这俩个妇人心不是一般黑。那日她虽然昏昏沉沉,但掐在皮肉上尖锐的疼痛,可是非常的印象深刻。
陈李氏眼皮子一抖,自然是不承认:“什么拿出来?”
“玉牌!”
“我不知道什么玉牌!陈二花你胡咧咧什么呢?你一个乡下丫头身上哪有那等金贵物件?”陈李氏心道不好,刷地站起来抢白道,“莫要以为嫁了地主家的傻子就能随意讹人了!张口讨就要玉牌,也不怕风大闪了你舌头!”
果然她猜的没错,这陈家人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跟这种人迂回委婉是行不通的,长安冷笑地掂掂手里的棍子,半句废话没有,又一棍子敲在桌上。
只听桌上的碗筷噼里啪啦砸落一地,陈家堂屋这结实的桌子也应声而碎。
“二花!”陈刘氏不知这其中缘由,惊慌得嗓子都劈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长安盯紧陈李氏,陈李氏本打定主意不认,这会儿吓得脸煞白。她两手攥得铁紧,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尖叫咽下去。方才,就差一点点,陈二花这一棍子就敲她手上。陈李氏压根儿没料到素来软和的陈二花居然真敢动手,站着一时间腿肚子都有些打颤。
周和以眼眨不眨地看着,就见横得不行的陈家二嫂软了,挑起一边眉。
粗暴是粗暴了点儿,但还当真见效。
“告诉你,趁我还好声好气是的时候识相地拿出来。”长安弯起嘴角,明明笑着却吓得陈家两个媳妇齐齐白了脸,“否则动起手来,别怪我不念旧情!”
陈刘氏那日没留意,抖着手想缓和一下:“二花啊……”
“不干你事,”长安看了陈刘氏一眼,扭头冲陈李氏微微笑,“二嫂,你可知古往今来的官家对付偷儿,都是怎么做的么?”
陈李氏一个半辈子都没出过山沟的妇人哪里知道官家怎么做。心里怕,可又不愿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咽着口水就不做声。
“砍手,那只手拿的就砍那只手。”
长安虽然是头一回,但这等威逼恐吓的事儿,她干得不要太熟练,“我呢,这回去县城正好见了世面。自家人就不做那等砍手的恶事,显得我太不近人情。不如这样,我这一棍子下去将你那只偷摸的手给打折如何?”
“你敢!”陈李氏吓得尖叫,“陈二花你敢!我是你嫂子!”
“哟,这是承认了?”长安冷笑。
陈李氏脸上肉都在颤:“我拿了又怎么样?我是你嫂子不是?我嫁给陈家,为你们陈家当牛做马,洗衣做饭,家里家外都要干。你做小姑的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别说念着我的好了,一张笑脸都讨不到。我拿你点儿东西还砍手?你敢!”
陈刘氏惊了,还真拿了人家东西?
老二家的不得了啊!那日她也在,没想到老二家的竟然闷不吭声地就把东西给揣自己兜里,半个响动都没有。陈刘氏只当陈李氏就会偷奸耍滑,人还是好拿捏的。结果人家根本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玉牌瞧都没叫她给瞧一眼,说摘走就摘走!
陈刘氏心里有气,这会儿也不帮陈李氏说话了,恨不得长安上来就给这肚里藏奸的贱人两下。
越想越气,陈刘氏站长安这边就帮着讨要。
陈李氏气的要命,咬牙就是不给。
不给是吧?
长安看了眼周和以,一旁看热闹的王爷脸一僵,睁着眼紧紧地与她对视。
长安手一指:“去,给我打。”
王爷:“……”
一阵沉默后,王爷默默举起了棍子,对准了陈李氏。
陈李氏腿一软,就跪坐在地。
王爷:“……”
打,最后是没打成的。
陈李氏这人虽不识时务,但当真怕挨打。她男人还在镇上,大嫂瞧这模样心里恨了她,若她真被这傻子给打出个好歹。以婆母那人狠毒的性子,定是治都不给她治。陈李氏红着眼,心里那叫一个憋屈,磨磨蹭蹭地屋里把玉牌给拿出来。
东西一拿出来,陈刘氏的眼睛就红了。
果然啊,老二家的这贱人果然就是个肠子黑的。本着自己不舒坦也不让陈李氏好过的心思,陈刘氏抢着就把东西塞回到长安的手中。
长安上手一摸,就知道这是好东西。暖玉,能不是好东西么?
别说长安觉得玉牌好,就是王爷瞥了一眼,也赞同长安把这玉牌拿回来。别的不多说,若是往后银子不趁手了,这玉牌拿去当铺最少也能当个千把两。
东西拿到了,长安也懒得跟这家人掰扯,扭头就打发周和以去外头瞧常松可回来了。
被人指使的王爷愣了愣,默默出了门。
既然打算去京城寻亲,那自然要早早做好打算。长安现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陈阿奶。虽说陈阿奶对原主好是私心作祟,但一疼疼十多年,情分却不是一般。长安与老太太没原主的感情,即便知道了身世也没有什么背叛感。
不过在离开之前,最起码要安顿好陈阿奶,至少把这身伤给治好了。
这一下,长安不禁揉揉额头疑惑,她是不是责任感太重了?从穿越到如今,她先是替陆承礼的父亲安排身后事,又背上了陆承礼这个大包袱,现如今还得送陈阿奶去看大夫。感觉几天里做了好多事。然而让一个活生生的人躺在床上等死,又不是她的做人原则。
长安叹气,说到底还是银子不够,有钱就没这么多事。
这么一会儿,外头周和以与常松也回来了。
说起来,陈家村虽说是个小山村,从村头到村尾却住了满满百户人家。这可不是小数目,人家真正小的村子,可是连这一半人都没有的。常松在外头转了一圈,在靠近村尾的山脚下找到小三间的木屋子。
这木屋,是村里猎户的。
猎户孤家寡人一个,三年前去深山打猎遇到大虫。逃不及被叼了一条腿,村民们合力把人抬回来,结果养了没养过来,半个月去了。之后这屋子一直空着。
常松去找了村长,清楚地表明了陈二花想在村里安置的心思。
陈家村虽姓陈,但也不是没有外姓人。陈二花本事把人家地主家的儿子拐回村里,村里不能说一块住的地方不给。但给也不能白给,常松笑眯眯递了半两银子过去,这屋子就归了长安跟陆承礼。
这会儿,常松是回来拉驴车过去的。
周和以这会儿闲着没事儿,长安于是打发他去帮常松搭把手。他身上有伤也不指望能搬多少东西,就别老在眼前晃悠挡事儿就行。
王爷感觉十分新奇,他自小到大,还没被人这般嫌弃过。
把人都打发走了,长安才端着吃食拐进了西屋。陈阿奶已经醒了,精神比昨日瞧着已经好太多。长安走过去替她擦了擦脸,耐心地把一碗粥给喂下去。
陈阿奶躺炕上起不来,一碗热粥下肚,她冰凉的手脚渐渐暖和起来。
她看到长安,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眷恋不舍。
整个陈家,老太太一辈子最疼的人就是眼前这孙女,任谁都越不过去。虽说昨日她把那层身世给捅出来,陈阿奶私心里却还拿长安当最亲近的人:“二花啊,奶的二花,往后奶若是去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陈阿奶眼泪湿了枕头,依依不舍地看着长安,心里已然存了死志。
长安不忍心,鼻子酸酸的:“去什么去?不就摔了一跤么?谁没摔过?请大夫瞧瞧准能瞧好。奶你放心,有我在一天,你就好好的。”
陈阿奶知道这孙女没白疼:“奶都这么大年纪,用不着费那个银子。”
说着,她呜呜地哭起来。
年纪一把的老人家,头发花白,瘦得没了人形。干巴巴僵在炕上,若是不动,旁人瞧着是丁点活人气儿都没。此时哭得一抽一抽的,别提多惹人心疼。长安最看不了这个,轻声安抚了好一会儿,终是把人给哄睡了。
王爷双手抱胸地站在门外冷眼瞧着,一时间觉得无聊又莫名有几分心热。这个少女,还当真多管闲事的厉害!
心里这般想,他转身出去还是找了个陈家村要去镇上的汉子。将傻子头上的银簪给了汉子,请他辛苦一趟,去镇上请大夫。那汉子是没见过陆承礼,更不知陆家傻子的事儿。见这么个俊俏后生嘱咐,满口就答应下来。
王爷冷脸看牛车走远,转身回了陈家。他身上虽没什么银子,但给个老太太瞧病的钱还是拿得出的。
且不说披头散发恍若疯子的王爷回了陈家被长安撞见,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盘问。王爷含糊了半天,差点没挨一顿打。就说这有钱能使鬼推磨,是天底下最有道理的道理。银子拿出手好办事,大夫下午就到了陈家。
长安看着大夫,大夫指着乖觉地缩在一边的王爷。长安惊了:“你居然还会请大夫?”
了不得啊!傻子还晓得看病找大夫?
周和以不慌不忙地应对:“……痛了就找大夫伯伯,我爹说的。”
长安很欣慰:“你爹教得好。”
王爷:“……”
……废话不多说,看大夫要紧。
长安赶紧给大夫让位,大夫走上前,立即就给陈阿奶把起脉来。
事实上,陈阿奶摔得那一跤伤到了腰椎,要说重也重,但也并非治不好。之前之所以看着不大好,那也是因陈家人没好好照看的缘故。大夫这话一出口,陈家几个女人脸色都变了。尤其得了口信儿的陈王氏,都不敢抬头看跟她一道回来的陈大山。
陈王氏一大早出去,就是去接陈大山父子三的。
陈家老大的腿,昨日就已经看好了大夫。抓了药,只要回家来将养便会慢慢养回来。所以今日一早,父子三人就退了房,坐着村里的牛车回来。
几个人才到门口,就看到长安身后还跟着镇上有名的大夫。几个人顾不得跟新姑爷周和以说话,急着就进了西屋。大夫的话,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大夫说治得好,那自然是治。都不必长安说,陈大山就满口答应了要替老娘治。
一旁憋了一肚子气的陈王氏一听,脸都绿了。她被老太婆压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这几个月松快了些,眼看着被打回原形,气得心口都疼了。不过心里再是不忿,她却也不敢当着陈大山的面说不给老太太治,否则这不是不孝么!
老太太有救,长安就不多掺和了,其他的就交给儿子陈大山亲自来。于是便拽着周和以就回了木屋。
许是老天都在帮长安,本该死定了的陈阿奶,养了两个多月,终于能拄着树枝下炕了。陈阿奶儿子在家,儿媳妇孙媳妇不敢亏待她,养得中气十足。
长安日日听着那泼辣冗长的咒骂,只觉得陈阿奶这小老太太,简直战斗力爆表。怪不得原主能被养得那么娇,有这么一个奶奶,谁敢给她苦头吃。
村里呆了三个月,王爷从一开始游离之外到顺其自然。冷眼瞧着长安一个人将陈家几个女人收拾得无力反抗。每日气得咬牙切齿,偏又报复不得。只因为,这女人也不知怎么养得,油盐不进,还力大如牛。尤其擅长武力威胁和暴力恐吓,直吓得陈家几个女人恨不得见了她绕道走。
夜里两人还歇在一处,王爷越来越习惯,觉也越睡越沉。两个月下来,王爷常年见血,夜间惊梦的病症也痊愈了。兼之长安一手做饭的手艺颇得他心,这人不声不响的,被养胖一圈。
等陈阿奶身子好得差不多,周和以的伤也早好了。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已是阳春三月。
某日,长安看着仅剩的六两银子,吩咐常松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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