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小说:长安 作者:启夫微安
    长安本来是随口一提,等常松提起六月二十五是陆承礼二十五岁生辰,她当真去附近的金银铺子定了一个小金铃铛。

    花样是她亲自设计,指甲盖大小的喇叭花形状。枝叶缠绕红线,是现代手链的样式,十分妖娆。

    想着陆大傻子那漂亮的手腕上系这么一个铃铛,动一下便叮当响,长安就忍不住笑。

    周和以发觉,长安近几日总看着他笑,那种古怪的笑意叫他心中很是莫名。素来没什么好奇心思的王爷旁敲侧击了翠娘才知,长安居然真去定了个铃铛给他当生辰贺礼。王爷一时竟不知好笑还是好气,这个小妇人当真是促狭得厉害……

    购置了院子,真安顿下来后,他们好似有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长安这些日子一直拎着心,就怕京中那些见色起意的人不死心。不过一晃儿一个月过去,那些总来打听她的人都没了动静,她这颗心暂时就放下了。长安寻思着去姜家认亲的事儿事不宜迟,得了机会就去长公主府附近打听。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她见不到人。哪怕她能想出一千种说辞,没靠得住的人带她进府,空有玉牌也无用。讲真,若非长安记得原主跟她的生身父母长得很有几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原主当真是有理也无处说。

    没有门路,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于是长安只要得了空就在公主府附近晃悠,且挑长公主最便宜的时辰去。盼着哪日运气好能直接撞到长公主的面前,叫她瞧上一眼。

    晃悠了大约一段时日,丁点儿收获都没有。

    公主府邸落在城南,这一片是京城有名的勋贵圈儿。京城四品以上官员的府邸,都落在这一块儿。按理说,长安晃悠了大半月,不至于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没遇上。但人若不走运,当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正经人没遇到,她反倒叫礼部侍郎的长子王冲给撞了个正着。

    要说王冲此人,最是贪花好色。时年二十有三,正妻没娶,娇妾美婢莺莺燕燕却养了一屋子。十五六岁便夜宿花街柳巷,玩死玩残的女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日他难得白日里出门,就遇到在长公主府门前徘徊的长安。长安有心叫长公主看出自己的长相,次次来都特意将五官面貌全露出来。王冲一件长安两眼都痴了,这等难能一见的美人哪能放过?他当场一摆手,几个小厮便上前堵住了长安的去路。

    长安一见情况不对扭头就跑。

    三四个小厮跟王冲欺男霸女的事儿做得多了,不必主子吩咐,自发地就去追。长安对这一块不熟,就闷头瞎跑,很快便被他们给堵在了死胡同里。

    白日里这条巷子,当真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长安看着三面高高叠起的院墙,面对着四个年轻男人,心一横就硬着头皮硬上。托了力大如牛的福,三个年轻力壮的小厮连带着王冲这个主子一起,被长安给打得满地爪牙。

    长安无数次感激这把子力气,狠狠一脚就踩在了王冲的肚子上之间,狠狠地碾。她力气大,下脚又带着恨意,差点没把王冲给直接踩吐血。

    直到王冲鬼哭狼嚎的求饶,她才哆嗦着手脚,心有余悸地回了住处。

    这日夜里,长安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

    总觉得自己这运气,未免也太背了些。好似冥冥之中总有一只手在阻挠她做什么。心里想着白日里的遭遇,长安又摸了摸脖子上挂得玉牌,到底觉得心有不甘。憋屈难忍,她干脆爬起来,抓着身边睡得香甜的周和以一阵猛摇,把人给摇醒了。

    王爷面上迅速敷上一层冰。

    黑暗中,周和以抱着薄被坐起身,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这作死的小妇人。

    只见如水的月色下,榻上的少女一头乌黑如墨缎的发丝披在肩头,别样的柔美。一双潋滟的凤眸怒睁着,隐隐可见里头两团火在熊熊燃烧。鼓囊囊的胸.脯一起一伏,显然在大半夜在琢磨什么东西想不通,越想越气的模样。讲真,若非王爷十多年的惊梦之症已然痊愈,这般胆敢在他熟睡之后惊动他的人,早被他剁碎了送去喂野狼了。

    “陆承礼!”长安抓着他两肩膀晃悠,“我是不会屈服的!没有什么能难得到我!”

    王爷心头火气一滞,不由地挑起眉:这是又怎么了?

    “阻挠我?不给我破坏她人生的机会?”长安冷哼,“我偏要破坏!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特么的决定跟它杠上了,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去哪儿?”没头没尾的,听不懂。

    长安看都不看他一眼:“你不用管!这里头没你的事儿,乖。”

    周和以:“……”没本王的事儿你把本王摇起来?

    “不管了,”长安自顾自地嘀咕道,“迂回的套路行不通,那就走直接上门这一条。反正理由再牵强,血缘关系却是千真万确的。”

    说半天,原来还是认亲这事儿。

    周和以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靠在床柱上。长公主这些年沉迷修道不理世事,姜家多年来没个正经男子撑着门庭,早已经不是原先的钟鸣鼎食之家了。若非父皇念旧,荣宠还在,依姜家孤儿寡母的现状,怕是早沦落到三流以外。

    王爷私心里是看不上姜家的。毕竟等长公主一倒,或是他父皇心思一变,姜家失了依靠,就是个空壳子。但姜家的这场富贵对于山沟沟里长大的长安来说,确实不亚于一步登天。

    “上门?”周和以嗓音里含着哑,“娘子要上什么门?”

    “自然是我寻的亲人的门。”

    “娘子你找到亲人了?”王爷不由的诧异。

    “那是自然,”长安不想给他解释她怎么找到的,只含糊地说,“我大街小巷的打听,自然打听到一些眉目。罢了,跟你说又有何用?你又听不懂!”

    说着,她将薄被往身上一盖,直接躺下了。

    周和以:“……”

    “睡吧,再有三四日便是你生辰。等我忙完手头这阵子,要给你做一个好吃的生辰蛋糕。”长安忽然把头伸到周和以的腰边上,黑暗中,她两眼亮晶晶的,“届时会有非常特别的生辰贺礼,承礼期不期待?”

    一个破铃铛有什么好期待,王爷面无表情。

    “哼,我就知道你很期待。”长安头埋下去,说话声音嗡嗡的,“这东西啊,我告诉你,全天下独此一只,旁处再找不到一模一样的!”

    周和以别扭地挪开腰,背对着长安默默躺下去:啧,谁稀罕!

    ……

    既然决定了拼一把,长安也不怕上门被人轰出来了。稍作三四日准备之后,为避免夜长梦多,长安便领着陆承礼常松等几人,十分直接地敲响了公主府的大门。

    长公主的这座府邸,是当初明德帝登基后特意赐给长公主的。

    这座府邸听说历经几个朝代,一次次翻修晚膳,如今光看门庭,已然不是一般府邸能及的巍峨与肃穆。‘长公主府’四个镶金大字龙飞凤舞的,听说这牌匾还是当今圣上亲手所书。门前两只狰狞的石狮,雕刻得栩栩如生。一左一右地镇守着门口,足足高人半个身子那么高。紧闭的大门,门槛高出正常人的膝盖……当真是,处处彰显公主府的高不可攀。

    长安咽了口口水,心中很有几分紧张。虽说她来之前便已然做好了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但此时站在这里,她免不了会觉得底气虚。

    毕竟说辞什么的,她张口瞎编,根本经不起推敲。

    特意换身干净又不失体面的衣裳,长安牵着周和以就这么站在角门处,等着公主府门房的人出来。

    公主府的门房,是一个体面的年轻小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圆脸,见人就笑。一身藏青的小厮打扮,瘦归瘦,看着人很是激灵体面的样子。

    门房出来的第一眼就是两人的衣着。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半句不假。长安和陆承礼这般人模狗样的,哪怕面生,门房也是愿意听长安说话的。长安深知与小鬼打交道的手段,上来先塞了一两银子。果不其然,门房的态度更好了,听话也听得更仔细。

    长安心中打好了腹稿,此时说的也流畅,几句话就把自己来此的目的交代了。

    门房小子见长安行事大方,本还当是府中哪位管事嬷嬷的娘家人。此时听完她的说辞,一道闷雷劈在头顶上,顿时生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他捏着手里还没捂热的银两,手心用力的咯咯响。门房小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大对。心中辗转半天,他默默躬下了腰,小心翼翼地问:“……姑娘说得可当真?抱错孩子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您当真没找错人家?”

    “小女是打听才来的,”长安自作不知地摇头道,“姑且算来碰运气的。”

    门房吐出一口气,骤缩的心口慢慢缓和了。

    “这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似乎察觉自己口气太过严厉,小心起见,门房小子斟酌地改口道,“信口开河,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年前家中祖母大病一场,本以为熬不过去,特意将小女叫道身边,将小女的身世和盘托出。”长安却半点不受他威吓,一幅无辜的模样,“她年纪大了,不大清楚小女的生身父母是到底何种身份,只说小女的爹娘皆是京城的贵人,气度非凡,父亲的名字,似乎叫安澜。小女上京打听了这两个月,别的什么都没打听到,只打听到这里曾有位叫安澜的……”

    “安澜?!”

    长安点了头:“对,姓姜,安澜,京城人士,贵人。”

    这几句话说出来,门房小子冷汗又飙出来。

    长安道:“小女不知什么安澜,这两个月便一直在打听叫安澜的人……”

    “姑娘当真不知安澜是什么吗?!”门房小子激动的嗓门都劈了。

    安澜可不是名儿,那是他们家已过世侯爷的封号!

    “小女身上有一块玉牌,听说是娘亲亲手挂小女脖子上的。”长安避而不答,径自道,“那乡间妇人虽仓促之间换了人,却没来得及取下小女的玉牌。”

    门房小子只觉得,手心的这枚银子颇有些烫手。

    他小心翼翼地睨着眼前的少女,只见这少女哪怕衣着朴素,样貌气度却不像一般人。他年纪小,没见过已过世的侯爷侯夫人,不知两人相貌。但可以肯定的是,府中那位郡主,跟长公主是丁点儿都不像的。他一时间想信又不敢信,心中几番辗转,拿不定主意。

    若府中那位天之骄女的郡主当真是个假货,真郡主却被丢在乡间十四年,且不说这其中曲折到底要如何。就说这真郡主进了府,那可是要翻天的!

    “不若这样,小的先进去给主子报个信儿,姑娘先稍等片刻?”

    门房小子心口怦怦跳,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若这位当是真郡主,那他今日报的这信儿卖的这个好,可就是登云梯!!

    长安点头,“你且去吧。”

    门房小子不敢耽搁,忙不迭地就往府中冲。

    就在长安焦灼地等待之时,一群人不知打哪儿冲出来。在两人猝不及防间,一麻袋将长安从头套到了脚。周和以虽有察觉正要动手,身子却跟不上他的反应,正要暴起呢,后脑勺便遭遇了两下重击。

    只见周和以额头的血飙出来,他晃了两晃,整个人轰然地倒在了地上。

    而套住长安的麻袋被人扎紧了口子,装进台阶下的马车里,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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