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真是天降一口大锅。
甚至因为太过惊讶沈意疏连敬语都忘了用,不过好在薛明之是香蕉人,黄皮白芯,也不在意这些。
“我还没有询问前辈究竟为什么不告而别音讯全无,前辈反倒要来我身上寻错处为自己开脱了是吗?”
沈意疏咬着后槽牙发出质问,薛明之真是莫名其妙,他和公司解约关她什么事,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外国人,可没有一句话就能决定练习生命运的本事。
“也是,这么说对你委实有失公允。”薛明之理解沈意疏的心情,看见她疑惑而气愤的脸,心头突然生出某种恶毒的快意来,连说话的调子都高了些,“但毫无疑问,你确乎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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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放榜的时候公告栏前又一如既往的人人从众。
薛明之并不急着看成绩,不久前腿上的旧伤又复发了,有点影响他在月考中的发挥,排名想来也不会很好看,第一会是谁,金钟仁么?还是鹿晗?听说新来了一个唱歌很好的男练习生,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转头看见沈意疏,安静地靠墙环胸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薛明之走过去和她并排站着,问:“你不好奇自己的成绩么?”
“还行吧。”沈意疏口气冷淡,她昨天为了赶作业睡得很晚,现在还有点困,没什么心情和人闲聊,“我知道我表现得很好。”
“你这次应该能升A了。”薛明之思索了一下,一年不到就从零基础升上A班,即使是在S.M也很厉害了。
沈意疏沉默了一下,说:“还是多亏了前辈,我能这么快进入A班全都是你的功劳,谢谢前辈。”
“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薛明之摆摆手,虽然私底下教了沈意疏不少,但也是她自己足够拼命才能在S.M生存下来,不过后辈的感谢让他很受用,尤其是向来话少表情少的沈意疏,这种“徒弟成功出师”的喜悦实在是叫他从内到外都感到舒畅和快慰。
“努力是不会背信的,You deserve it。不过要想出道这还不够,你懂我意思吧?”
“是,我知道,我会继续努力的,绝对不会让前辈失望。”
“小丫头不要整天板着脸说这种话,一点都不可爱,老气横秋。”沈意疏学习能力极强,甚至把韩国人前后辈间相处的死板和拘谨也学了个十成十。薛明之不只一次想让她改口却都被拒绝了,虽然沈意疏认识的人里也基本没有其他可以叫哥的,但他就是很怨念,叫前辈多生分啊?
“你好好练习,晚上我带你去吃好的。”
说罢薛明之飞快地摸了摸沈意疏的头,发丝柔顺的触感缠上手指,趁着沈意疏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赶紧溜远了。
沈意疏:……
她真的该离这个前辈远一点。
A班女生并不多,加上自己也不过一只手的数。个子小小皮肤很白人很漂亮的前辈,在A班年纪最大负责同自己交接。沈意疏听她说了下课程的安排,除了往常要上的课还多了一门演技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给身为外国人的自己排这个课,不过既然排了那就去上吧,在镜头下成为另一个人也不会比站上舞台当着无数人的面唱歌跳舞更难。
不过她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位前辈的戒备和敌意,因为来了新人又多了一份竞争么?
沈意疏当即打定主意如非必要尽量少和这位前辈接触,她本来就是个不够热络的性格,也省得凑上前去自讨没趣。
晚上吃饭时向薛明之和徐英浩询问了一下A班的情况,沈意疏得知了那位漂亮前辈的资料,裴珠泫,大邱人,09年进公司,在女生里和徐英浩的一位同期是待得最久的。A班现在一共五个人,就她一个外国人,还不是韩裔,真想融进去怕是得费好一番功夫。
“我们公司一向很看重中国市场,你有国籍优势,唱跳都不赖,个子高也可以去演戏,她们的顾忌可以理解。”
“别吧,公司真的会让外国人去演戏吗?”
“客串一下应该也行?不然就mv出演啥的,Victoria前辈出道前不就在东方神起和SHINee的mv里露脸了吗?”
薛明之点点头,裴珠泫他也是认识的,实际上公司里大半练习生他都眼熟,不一定很熟悉,但记得住脸和名字,A班B班的人大多都可以说上几句话。裴珠泫本身是个文静内敛的性格,很难熟起来,她又是91年的,公司明年要推男团,女团只得再往后延,她的年龄到时就是劣势了,压力之下会对新人格外敏感也是人之常情。
“啊对了,Johnny。”
“嗯?”
“星期天我得去处理下签证的事情。”薛明之放下筷子,“你之前叫我帮你看看编舞,可能得另外找时间了,要不然你就问问钟仁。”
“没关系,我不急,哥你忙完你的事再说。”
“那行,我回去看看我的安排表,再给你发信息。”
最初认识薛明之的时候沈意疏并不知道他不是韩国人,他韩语极好又对首尔了如指掌,她一直当他是首尔本地人。某天谈到公司里的外籍练习生,薛明之和徐英浩同时摸出一本深蓝色护照时,沈意疏这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LA出身。
有关签证护照等等程序沈意疏是知道有多麻烦的,外国人常常得往相关部门跑,因此也没觉得薛明之的话有什么不对,直到周末她在医院里撞见了他。
薛明之立即把药袋子往身后藏,打着哈哈想要搪塞过去,沈意疏看到他这副反应就知道情况不对,连番逼问下终于成功让洛杉矶人坦诚。
“我不是以前出过车祸腿受了伤吗,最近有复发的迹象,所以就来医院看看。”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医生开了药,遵照医嘱按时吃就行了。”
“真的,我骗你又得不到什么好处。”
“前辈好聒噪。”沈意疏切断薛明之的自说自话,她只扫视了一眼塑料袋里的药便把东西还回去了。薛明之要是打定心思糊弄她,那她也没办法,反正腿是他的,瘸了断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只存续了一秒,沈意疏震惊于自己的冷酷,同时又为自己感知到自己的冷酷而讶然。
她从小反应迟缓不爱说话,长大一些之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也并不觉得对外界刺激不做反应有什么不好的,至少没有影响到自己的生活,直到后来爷爷去世被家里人暗地里指责冷酷无情、养不熟,这才有了些新认知: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而这点不一样是不容于世的。
沈意疏起先并不理解其他人的敌视和疏远,而确诊了有自闭倾向后,他们甚至叫小孩子们都别接近她,那个迫切的口气就好像自闭是霍乱或者登革热,多说两句话就能感染上。
也就是那时她好像才明白,把自己的不同表现出来,以现下的标准来看,是不被允许的。说得浅显一点大约就是,她应当学着像个正常人一样有正常的情感反馈。
——比如在爷爷的葬礼上哭得最伤心,倘若可以因为过度悲怆晕过去就更好了。
来首尔以后沈意疏一直有认真观察其他年纪相当的女孩子,结果发现韩国人总是异常吵闹和聒噪,学习失败。也有刻意训练自己的情感反应,但收效甚微,又害怕说错话做错表情,最后干脆少说少做,闭嘴默默练习。
所以说,当她发觉自己竟然会意识到“冷酷是不对的”时,惊讶之余又有些高兴。
这么看来,薛明之果然是不一样的吧?
“小丫头脾气真大啊,前辈我好伤心。”知道沈意疏的性格,薛明之也没生气,察觉到她是真信了自己的话他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沈意疏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聪明得不得了,一点都不好糊弄。
“能让前辈伤心的人怕是还没出生。”沈意疏说,“向来只有因为得不到前辈的回应而心碎的女孩子。”
“……你来医院干什么?”不想再听沈意疏说自己的事,薛明之赶紧换了个话题。
“精神科检查。”沈意疏并不隐瞒,如果连薛明之都不能告诉的话那她也没人可说了,“看看我的自闭倾向有没有变得更严重。”
薛明之的表情立刻就不对了:
“你说,自闭?”
最后沈意疏被薛明之给拉到了一个专业的心理诊所做了全面检查,知道情况并不严重后才放下心。沈意疏被薛明之这个严肃的架势给惊到了,不懂他为什么这么紧张,明明她都说了问题不大,还一定要让她来这里。
“前辈把账号发我吧,我给你转钱。”
“不用了。”薛明之的脸色还是很严肃,并没有松弛到哪里去,这让他有种说一不二的气场,“只是检查而已,要不了多少钱。”
沈意疏正想吐槽这个心理诊所一看就很贵前辈真是睁眼说瞎话,内心里打定主意回去问徐英浩要卡号,然后就听见薛明之有些失落的声音: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就能更好地帮助你了。”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太过俊秀的侧脸突然间布满了阴霾,沈意疏觉得自己好像又无法理解他了。只是前后辈而已,走得太近了可能还会被主管警告,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劳心劳力,不管是教她韩语和舞蹈,还是领着她来做心理检查。
“前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对谁好需要理由吗?”薛明之挑起半边眉毛反问。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沈意疏盯着他的面容,想要在他脸上寻找出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就算是父母和子女,那也是盼着自己现在花在孩子身上的投资将来可以收回来。哪怕是母亲对儿子说我爱你,或许也只是希望他可以娶一个高官的女儿以后帮衬家里,替弟弟解决工作的问题。”
薛明之越听脸色越难看,原来她就是这么想的,以为自己对她有所图,觉得所有的关心和帮助都是出于某种利益的驱使是吗?
“沈意疏,”他忍住火气,怕吓到她,“你真的很无情。”
“……对不起。”
薛明之隐而不发的怒气和委屈让沈意疏惭愧地垂下了头,她知道这话说出来会很伤人,但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你在图谋什么呢?我的信任和尊崇?可它们又不值钱。
“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想对你好而已,你不用有负担。”
“能让人喜欢是你自己的本事,以后不要因为哪个男人说喜欢你就傻乎乎地把一整颗心全都奉上。”
这世上确实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谋求回报的。
按下这句话没说,薛明之站起身,单手插兜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沈意疏。
大多时候身高和冷淡的气质都让人忽略了她的真实年龄,其实这张脸还犹带几分稚气,眼神也那么清透,像结在日光底下的冰棱,把所有污秽都反射回去。
——多么纯澈又多么脆弱啊,只想叫人捧在手心护着,哪怕会被冻坏和刺伤,也想要把全世界的风雨和恶意都为她隔绝。
至少在那时薛明之真的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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