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教了小胖一个多月,比不过杜安骁随口一句话。
人格魅力好像都不能解释这个问题,唐锆简直怀疑杜安骁是不是有超能力。
看着王小胖迷弟的脸,唐锆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友尽。
这大概是升上四年级以后顺风顺水的唐锆小朋友遇到的第一个挫折,但并不是最大的那个。
唐锆的培训班在假期结束以后还有后续,钢琴课因为唐锆对老师的不满直接取消了,这要是换到别人家,大人早就发火了,五百万买的琴,说不学就不学了?
然而这个逻辑在杜安骁这里是不成立的,他最多会对唐锆半途而废的行为有些微词。
所以唐锆现在每天晚上睡觉前会自发练琴,并且慢慢把前世的水平展现出来,成效非常显著,钢琴十级指日可待。
杜安骁也无话可说了,说不定这就是天才的正常发展方式呢?
除了钢琴课以外,别的课程都在继续,作文课在周五放学后,跆拳道周六下午,包括真正应该取消的素描课,也在唐锆的强烈要求下勉强学习了下去。
杜安骁虽然看出了唐锆在绘画一途上是真的没有天赋,但也没有打击崽子的积极性,想学就学吧,就算成不了名家,拿来自娱自乐也不错。
过多的业余爱好导致唐锆的生活比上学期忙碌且充实了许多,他倒也乐在其中,日子惬意极了,甚至有一种人生巅峰的感觉。
然后唐锆就乐极生悲,遇到了生命中最大的恶意。
倒和之前的唐琥一伙人没什么关系,现在的唐锆完全不虚唐琥这种小角色,作为班长,他天天跑老师办公室,和各科老师关系密切,靠着成绩优异办事靠谱斩获不少老师的好感,就算他现在和唐琥吵到摔桌子的地步,老师们也会第一反应是唐琥在搞事。
那确实是生命本身的恶意,从他出生开始就如影随形。
一个周五,一堂普通的作文补习课。
学生们昏昏欲睡,只想早点下课回家玩耍。
老师也觉得时间不早,匆匆结束了课程,把课上来不及写的作文布置成了回家作业。
作文题目是:我的名字。
学生们高呼万岁,一个个收拾书本,哪里还有心思关注作文要求,反正明天周六,有什么事下周再说。
唐锆则全然不被喜悦的氛围打动,他像是篝火晚会上唯一的另类,在寒夜的大雪里兀自冻成一块雕像。
所幸坐在最后一排,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异状。
寒意从脚底漫上头顶,冻醒睡梦中的旅人,梦里的天堂全是假象,他仍身处看不见光的深渊。
如果不是这样被提起,他几乎快要忘记这个身份的象征物了。
小朋友们归心似箭,恨不得即刻冲出教室,可老师偏要尽职尽责地把要求说完:“我们每个人都有名字,名字代表了父母对我们的期望和祝福,是来自父母的礼物,同学们,你们知道自己名字的意义和由来吗,今天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名字’,希望大家能和父母共同完成这份作业……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课吧。”
话音未落,学生们一个个从椅子上跳起来,眨眼间就走得干干净净。
唐锆被人群推着走出去,大脑就像是放空了一样浑浑噩噩,怎么到的家都不知道。
“小锆回来了?”杜安骁从厨房里出来,拍拍沾着面粉的手:“怎么样,周末作业多吗?”
“还好……有篇作文。”
不是,不是。
唐锆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也搞不懂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说作业不多就好了,说不会影响周末的出游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引起杜安骁的警觉?
“作文啊,那得早点写啊……”
杜安骁果然担忧了起来,这周日他要带崽子出去玩,早就安排好的出游计划,怎么都不能推掉。
唐锆的事情实在太多,小小年纪比他一个成年人还忙,周六一整天都有课,只能安排周日去玩,但这样又会有一个问题,写作业的时间不够。
所以唐锆一回来,杜安骁就问他周末的作业多不多。
杜安骁知道大多数作业耗时不长,拼拼凑凑应该能写完,但是作文例外,字数摆在那里,就是个耗时的活,加上学校要求严格,得写一遍草稿再誊一遍作文本,没两个小时根本完不成。
“今天晚上不知道能不能写完,对了小锆,是什么题目?”
唐锆抿嘴,犹豫许久才开口:“……我的名字。”
脑海中有个声音疯狂地叫嚣,闭嘴,不要说了。
怎么能像一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一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想得到大人的安慰。
——杜安骁本不会联想到盘踞在他的身上的究竟是什么。
思绪乱成毛线球的唐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原本就糟糕的心情瞬间降到了冰点。
现在才清醒过来,好像已经晚了。
“啊,是这个题目啊!”
杜安骁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得唐锆心惊肉跳,他迫切地想要否认些什么,但是又开不了口。
“还好不难写,小锆赶紧努力一把,晚饭前把草稿写出来,今天睡觉前写完就能放心啦。”
杜安骁乐呵呵地揉揉崽子的脑袋:“别担心,肯定能写完的,我们后天正常出去玩。”
他还以为唐锆心不在焉的样子是因为担心做不完作业不能出去玩,一边觉得好笑一边有点心疼,可怜他的崽子,都快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了。
“……嗯。”
唐锆想要笑一笑,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
他觉得杜安骁应该已经猜到了,甚至……他或许早就知道了。
并不是什么难猜的寓意,而是明眼人第一眼就能看穿的恶意。
杜安骁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小锆你怎么了,看上去脸色不好,是在学校里……和同学出了什么事吗?”
各方面都比同龄人优秀的唐锆几乎没有让杜安骁操心的事情,杜安骁唯一的担心,就是唐锆会不会再被同学欺负。
“不是,我和同学相处的很好。”
唐锆摇摇头否认。
他不懂为什么杜安骁是这样的反应,他害怕杜安骁知道,更害怕杜安骁知道了也毫不在意。
他害怕自己其实只是一个无关的人。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无关者的不幸。
老师说名字是父母的期望和祝福,是无价的礼物。
可她不知道,礼物盒里可以装着蜘蛛和毒蛇,唱出祝福的声音也可以吐出恶毒的诅咒。
唐家靠珠宝发家,上一代人丁兴旺,连带这一代也早有产出,躺在病床上的唐老爷子为刚出生的孙女取名唐璃,开启了这代人以宝石为名的先例。
唐玺、唐磷、唐和玉、唐斑彩。
这代人最受宠的几个孩子,无一不以昂贵的宝石为名。
唐承林家的双胞胎唐琥和唐珀,连在一起是“琥珀”,不管他们怎样无恶不作,他们确实拥有一个古老而静谧的名字。
只有他是不同的。
他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他不配以宝石为名,若是取个普通的名字倒也罢了,但不知道是谁的建议,又或许是唐承林自己的决定,他们为他取名为——唐锆。
锆石同样是一种宝石,但这是一种非常非常特殊的宝石。
人们或是从未听说过,或是对其不屑一顾。
以钻石的替代品出现在世人的眼中,从一开始便奠定了人人喊打的地位——
人造宝石,俗称的假货,这就是锆石的全部价值。
一颗小小的钻石可以买几百斤的锆石,这就是他和唐家其他孩子的差别。
是刻在血脉里的诅咒。
他自己都觉得令人作呕,旁人……又会怎么想呢?
从前世带来的绝望,骤然爆发。
他恨唐家,他恨唐承林,他也恨他自己。
恨自己怀揣着不该有的期待。
唐锆一咬牙,干脆破罐破摔地挑明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写……作文,老师说要名字的意义和由来,还要和父母一起完成,可是我的名字……要怎么写呢?”
难道照实写,唐承林给他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能铭记自己肮脏的身世——连亲妈都嫌弃的、不知道和哪个野男人留的种——然后早点想开了重新投胎?
“这样啊。”
杜安骁先是皱了眉,然后在唐锆不安到极点的目光里慢慢勾起嘴角,发出一声轻笑。
“小锆的名字确实是有点随意啦,可能你妈妈怀孕的时候喜欢吃甜甜的小糖糕,所以就哈哈……咳咳咳,都说酸儿辣女,喜欢吃甜的可能比较少?说明小锆很特别嘛!我就很喜欢小锆的名字哦,听上去就很甜的样子。”
唐锆:“?”
杜安骁继续说:“名字这种事情嘛,随意的人也不少,小锆不用纠结这种小事啦,小糖糕很可爱啊,虽然男孩子好像是不够霸气……不过你看你还有个金字旁,过年的时候麦当劳做活动,名字里有金字的买一送一呢!对了下周你带一盒糖糕去学校呗,正好和作文一起交上去。”
唐锆:“……”
唐锆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忽略的某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之所以杜安骁那么喜欢做甜得要命的糖糕,以及他在叫“小锆”的时候,老是把第四声读成第一声,难道不是因为他蠢,而是,而是因为谐音吗?!
小唐锆=小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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