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什么?”
莲眼睛眨了两下,表情看上去相当无辜。
“就是我昏迷的时候,你……”
弥生咬了咬下唇,有些难以启齿,莲却像突然醒悟一样。
“你是说,喂药的事……?”
亏他还敢说出来!
弥生抄起枕头向他砸去,莲凭借着殿堂中躲避陷阱的经验灵敏地挡下了,他边躲边辩解道:“我当时、只是、很着急。”
她当然理解那是一时情急下的举动,但想到是在所有同伴面前用那种接吻一般的喂药方式……
难怪大家这两天看着他们两人的时候总是反应微妙欲言又止,这不是完全被当成了黏黏腻腻得不行的笨蛋情侣了吗??
简直是最羞耻的公开方式了。
“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像笨蛋似的……”弥生叹了口气,重新将枕头收回来将脸埋进去,她并没有生气,只是难以纾解内心害羞的情绪,她真心希望之后不会被同伴们揶揄个不停。
莲侧身坐在床沿,浅笑道:“弥生真容易害羞啊。”
“我倒是好奇怎么才能像莲君这样缺乏羞耻心呢。”弥生抬起头来斜了他一眼。
“我有个好方法。”
“什么?”
“通过多练习来适应。”
莲将她怀中的抱枕拿开,眼神幽深地凝望着她,嗓音微微沙哑:“现在没有人在,可以吗?”
这算什么好方法啊,明明只是满足个人私欲而已。
弥生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躲开一点点靠近的莲,而是在擂鼓般的心跳声中闭上了眼。他抚上她微微发烫的面颊,低头吻住了她樱色的薄唇。
不同于以前疾风骤雨般的攻势,莲动作小心,极其缱绻,极其温柔,如同亲吻羽毛般,一下下地轻啄着,吮吸着,小心翼翼,克制又克制。可是这样试探般的浅尝辄止,却更加撩拨心弦。
只有呼吸逐渐加重,灼热迷乱。
在分离的间隙,少女唇色愈发红润,眼眸中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朦胧水汽,像是无意识般地轻微呢喃了一句:“眼镜,摘下来吧……”
这下更是点燃了一把火。
莲默不作声地取下眼镜,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便难掩光华,流露出飞扬不羁的少年意气,在被脉脉深情注视的时候,更是深邃得要将人完全吸纳进去。
就像现在一动不动的她一样。
弥生心想,这就是我喜欢的人真实的模样。
随后,莲的气息再次靠近,淡淡的、苦涩的咖啡的味道蔓延开来。
……
住院接近一周,比起住院,弥生更觉得像是休假,陪在身边的莲时不时就给她披衣服,倒茶,削水果,任劳任怨,态度和语气格外温柔,要不是她的某些坚持,自己大概真会成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人了。
和他们混熟的护士小姐姐也时常拿这个打趣,说这样年纪轻轻就体贴懂事的男友太少见了。
起初弥生还会拘谨不适,但后面也逐渐习惯了。莲的行为周到却始终掌握着分寸感,如果她没有需求,他也会陪她一起静静看书或者温习功课,到时间了再及时地提醒她休息。
在飘荡着消毒水气息的冷冰冰的病房里,莲的存在让她感到安心。
噩梦残留的余韵也渐渐消失。
阳光充沛的午后,弥生厌倦了一直在床上待着,想要去外面走走。之前莲也有陪她在花园里散步走了几圈,但到底只是一会,这次她想要待得久一点。
征得了护士的允许后,莲给她披上了稍微厚实一些的毛衣开衫外套,带上了保温壶和小点心,来到医院附属的小花园。
十月以来温度骤降,秋意渐浓,花园中草木披上了金黄色的外衣,黄绿之间错落有致。午后温度适宜,有三三两两着病服的人在安静地散步。
他们寻到了一处树荫下僻静的长椅,微风吹拂着树叶沙沙摇摆,树叶层层叠叠的缝隙中漏下点点日光。
“终于,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对着万里无云的秋色晴空,弥生稍稍伸了个懒腰。
转念一想,回去之后又会有一堆相当麻烦的事在等着他们,说不定在医院的时间还比较轻松。
“嗯,惣治郎说会来接我们。”
出院当然值得高兴庆贺,但莲想到明天之后就要与这种睁眼起床之后就可以看到对方、并且独占一整天的梦幻时光告别,他又难免觉得遗憾。
“那样太麻烦佐仓先生了。”
“没关系,反正店里没什么客人。”
“……有时候觉得佐仓先生能留下莲君算是脾气很好了呢。”
闲聊之际,空气中飘散来了淡淡的引人食欲的香甜气息,来源是路过的两个行人手里捧着的热烘烘的烤番薯。注意到弥生的眼神不轻不重地往那边瞥了几眼,莲会心地起身道:“我去买点过来。”
“等等,我什么都没说吧?”
弥生有种被当成小孩子的不满和窘迫感,她拉住莲的袖口,正要说什么。
余光瞥到的身影,却让她双瞳睁大,一瞬间看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物一样。
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她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高领毛衣裙,身形消瘦高挑,容貌姑且称得上是眉清目秀的美人,只是她面色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眼神中透着如滚滚乌云般抹不开的阴鸷,嘴角下撇,表情倨傲森然,显得整个人极为冷漠。
她的轮廓,和谁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莲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弥生缓缓站了起来,眼神空茫,如呓语般轻声说了一句:
“……妈妈。”
女人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她明显停顿了一下,才迈着不情不愿的缓慢步伐走了过来。
“弥生。”
弥生站着一动不动,她神情有几分茫然和无措,但渐渐又回归平静。
女人走过来,停在了离他们一米开外的位置,视线扫向莲。
“你是……?”
“您好,初次见面,我叫雨宫莲。”
莲考虑着是否要退开一些,给明显许久未见的母女留下两人交谈的空间,但又因察觉到了复杂的内情而放心不下,他看了一眼弥生。
她没有看他,但拽着他的袖口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捏得更紧了。
莲心尖一颤,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掌心冰凉。
他不动声色地问:“您是来探望弥生的吗?”
女人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只是视线直直盯着两人牵住的手,阴郁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讥讽的笑容。
“我前两天有事,最近才回东京。”女人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没事了?”
“嗯,我已经没事了。”弥生平淡地回道。
“那就好。”女人又看了莲一眼,嘴角带着古怪的笑容,“这孩子是你的男朋友?”
弥生脸色瞬间煞白,她闭了闭眼,道:“是。”
莲感觉到形势不妙,他握紧了弥生的手,同时戒备地盯着女人。
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温柔和蔼:“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啊?你很喜欢他?”
弥生手指微微颤抖着,但她仍然抬起头直视女人,平静地说道:“妈妈,莲君……和那个人不一样。”
“呵呵呵……哈哈哈哈!果然我说得没错啊!你和我一样……不,你比我还要无可救药啊!”像看到了极为可笑的事,女人突兀地捂住嘴放肆地笑了起来,夸张的表情动作看起来格外诡异。
在两人愕然的眼神中,她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你们现在看起来关系很好,也很快就会厌倦了吧?”
“你在说什么?”莲的声音霎时冷了下来。
“呵呵呵……随你们喜欢吧。自以为能得到幸福的高高在上的笨蛋,跌落下来的时候才是最有趣的。”女人收住了笑意,眉眼冷淡地说道,“我只是来确认一下,既然没事我先走了。”
“等等。”
莲迈前一步,强压住心中的怒气,眼眸沉寂,宣誓般坚定地、郑重地说道:“我会好好珍惜弥生,绝对不会,像您这样。”
女人只是冷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余下牵着手的两人,一时间都默然无言。
莲压下心中万千翻滚的思绪,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开口道:“弥生……”
“抱歉,莲君吓到了吧。”弥生仿若没什么大不了般,歉意地解释着,“因为之前离婚的事闹得很不愉快,母亲她偶尔会有点奇怪,希望你不要在意她说的话。”
“……怎么可能不在意。”
这已经,不止是奇怪的程度了。
要说是他见过的最异常的母亲和亲子关系也不为过。
莲握住弥生的肩,深切而担忧地问道:“她一直都那样对你吗?”
“虽然会说奇怪的话,关系也不是那么亲密,但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并没有对我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弥生的眼神一瞬间变得迷离,再次确认般地重复,“嗯,没有哦。”
“真的吗?”莲仍然紧紧盯着她。
“嗯,我们的关系确实不亲密,但他们抚养我顺利地长大了,不同的家庭相处模式也不一样,我们这样的家庭情况也很普通吧?”弥生理所当然地解释着,“母亲她是比较冷淡和怕麻烦,父亲也是,这点上我们一家人的性格都很像……”
“不,你和她一点都不像。”
莲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里。
他薄唇微颤着,却迟迟说不出其他的话。
说不出口。
他居然也会有说不出口话的时候。
因为他实在是太心疼了。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平静地说这些话?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轻易地原谅他们可怕的冷漠?
可他不知道该不该深究,他害怕揭开伤疤后,会让她受到更深的伤害。
这一切显而易见的事,她不可能不明白,无非是……已经放弃期待罢了。
可是孩子是会本能地祈求父母的爱的,要失望到什么程度才会放弃呢?
“我知道莲君想说什么。”少女在他怀中轻微地呼吸着,“我都知道。”
“真的没有在逞强吗?”莲将她更深地揉进怀里,想要尽可能地将体温全部分给她,他刘海碎发下的黑框镜片微微一闪,“要不要去印象空间……”
“没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她轻轻舒了口气,“别担心,最开始的时候的确会难过,但是我很早就理解并习惯了,已经不会去在意这些了。”
“而且现在,我有莲君。”弥生双手也轻轻地环在莲的后背,她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环绕自己的令人安心的温暖,“这就已经足够了。”
“嗯,有我在。”莲放在她脑后的手掌在发间轻轻摩挲着,极尽温柔地说道,“一切都交给我,我会永远都陪在你身边的。”
午后的阳光散去,风渐渐变凉了。
两人一起去买了热乎乎的烤番薯,牵着手准备返回病房。在路上莲捏着用隔热纸包裹着但依然烫手的番薯,一口气撕下一大块烤的焦黄的外皮。
调查到弥生母亲的名字、背后搞定这一切是轻而易举的事,他的确非常想惩戒曾经伤害弥生的人,那样或许也能安抚她内心的伤痕,但是——
现在这样也很好。
他是她唯一彻底相信、依赖着的人。
莲将剥好一半蜜色的烤番薯递给弥生,看着她埋头咬下一口,心中仿佛也陷下去一块,嘴角露出了微笑。
这样她就完全地、只属于他了。
……
各项检查都挑不出太大毛病之后,弥生顺利出院了。她和莲一同请假又双双回归校园的事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但也只不过是涟漪般的程度。
学生们口中议论纷纷的,是另外一些事。
平静的表面下,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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