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莲找到她时,天羽弥生正端着饮品,独自一人坐在海滩树荫之中的阳伞席位,撑着下颌遥望着远处的海面。她穿着浅米色上衣,海风轻轻撩起她落在肩上的乌发,静默的样子宛若杂志里的清新贴图。
他信步走到她所在的桌前,缓声问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少女淡漠地望了他一眼:“雨宫君想要找搭讪目标的话,这里可是找错人了。刚才不是进行得很顺利吗?”
看来刚才都被她看见了。
莲本应尴尬,此刻却想到,原来她也不是完完全全忽视自己。
这让他又鼓起了一点信心。
“之前是遇见认识的人。”莲单手撑在桌上,摆出认真的态度,“我有事想和你聊。”
“……”弥生没有说话,他意识到这是默许,便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少女微垂的眉梢中还带着病症初愈的慵懒,莲问道:“身体没事了?”
“托您的福,已经痊愈了,就是拖的时间久了点而已。”
“真遗憾啊。”
“没办法,这是无可避免的突发事件。”弥生看上去无所谓的样子,“或许这也是宿命吧。”
雨宫莲并不赞同宿命论,但现状确实令人惋惜,他总有种什么都无法为她做的感觉。
略一思忖,莲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但做工精致漂亮的贝壳挂饰递给她:“那么,多少留下点回忆怎么样?”
“……这是你买东西附赠的?”
“嗯。”要说是当时想到她买下的话,她估计不会收下吧。
弥生无语地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勉强接过来。她拿在手中晃了晃,道:“好了,贿赂的东西我已经收下了,雨宫君要问什么?”
她总像是能看穿自己的想法似的。
莲提到暑假发生的事。“听说你做了明智的助手,”他顿了顿,道,“比起怪盗团,你更支持明智吗?”
“暑假的事,明智君告诉我了,谢谢你来看我。因为事情发生紧急,我暂时担当他的助手。”弥生难得解释了一两句,又话锋一转,“雨宫君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些事呢?”
“我只是想要更了解你。”
莲直视着她的眼眸,可惜他的心情并没有传递到,少女随即就撇开了视线。
“不愧是雨宫君,能够毫不费力地说这种话。不过很可惜,不像明智君或者怪盗团拥有改变现状的能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我的想法无足轻重,你无需在意。”
天羽弥生外表傲气,想法却总是意外消极。
“不要看轻自己,你……对有的人来说是重要的存在,拥有自己的意志很有必要。”
雨宫莲差点要说出“对我来说很重要”,为了避免太唐突,他还是忍住了。
但弥生听了这句话后,眼中却像是闪过了空茫和怅然,在莲确认之前又转瞬即逝了。
“是啊,因为雨宫君能做到很多事,所以你可以理所当然地这么想。”
她语调平淡地回答道,倒映着他身影的紫色眼眸清淡冷傲,“但要想达成你们的目标,最好不要去管太多多余的事,完成你们必须要做的就够了。”
能做到很多事……?你们的目标?……必须要做的?
莲瞳孔微缩,瞬间警醒。这种说法,像是她已经知道了他的怪盗身份。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面上摆出一无所知的模样,以迷茫的眼神望着她,试图装傻,但弥生看起来也无意深究,只是低头意义不明地微笑了一下。
她手中薄荷蓝的气泡饮料,如海浪般泛着摇摇曳曳的光芒。
雨宫莲忽然理解了为何弥生总会给他捉摸不定的感觉,她很敏锐,所以她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她也在不时地向他传达着“接近她没有意义,而且很危险”的信号。
他不怕危险,只怕没有实现愿望前就结束了一切。
总算发现他偷溜了的龙司打来电话,弥生也说要回酒店休息。
旅行之中短暂的交集仅限于此。
***
夏威夷的修学旅行结束后,紧接着又发生了摩纳因和龙司吵架而离家出走、结识奥村春、发现奥村殿堂的一系列事。
在殿堂奔波的同时,学校的生活平淡如常。虽然表面没有变化,弥生甚至对他态度显得客气了一些,但他们自那之后就没有过多的交谈。
不是不在意,雨宫莲心中的问题早已堆积如山。
你已经知道了吗?到底知道了什么?是怎么知道的?
你真的已经站在明智那一边了吗?
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可以的么。
为什么……明明他和她是更早认识的。如果他早点意识到,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然而这些假设都毫无意义。
他不能问她这些问题,那样等于直接暴露他怪盗的身份。
身为团长,雨宫莲不能这么做。
他只能暂时这样放任胶着着。
春觉醒能力加入了怪盗团,协助完成了奥村殿堂的攻略。随着奥村社长的公开道歉,怪盗团的人气达到顶峰——
却又在瞬间跌落。
奥村社长在电视台的公开放送中以怪异的方式意外死亡,将向他发了预告信的怪盗团逼到了风口浪尖的绝境。他们想方设法打算从学园祭的特邀嘉宾明智吾郎那里获得一些线索,却被对方反将一军揭露了怪盗的身份。
明智提出合作,怪盗团的众人则陷入犹豫中。
与同伴们随随便便消磨过了后夜祭,龙司拉着他和三岛去校舍顶楼聊天。那里是他们最初的秘密基地,他们本以为那里没有人在,推开门后却有一男一女。
“呃,抱歉打扰……”龙司以为撞破了情侣私会,不好意思地打算溜走,但他定睛一看发现了不对,“怎么是你们??”
雨宫莲看见明智捏着弥生的肩,与她靠的极近。他内心陡然一跳,缩在裤袋里的手也禁不住捏紧。
感受到他们敌意的目光,明智松开动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是结束之后顺路来见朋友的,恰好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楼顶可以让给你们。”
他又低头对身边之人柔声道:“弥生同学,我们走吧。”
自从开门后,莲的目光就一直牢牢地盯着她,弥生也察觉到抬头望他,短短的几秒目光交汇仿若传递诉说了许多,但她只是默不作声地再次低头,安静地跟在明智身后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雨宫莲翻涌着强烈的想要一把拉住她的冲动,但在伸出手的那一刻又清醒了。
楼梯间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后,龙司和三岛的反应顿时炸了锅。
“怎、怎么搞的,那两个人认识?是情侣?”
“天羽同学果然很不得了!?”
雨宫莲对这些已然充耳不闻。两天之后在阁楼的作战会议,通过龙司的传话,大家除了讨论明智之外也热烈地聊起了天羽弥生的事。虽然他们和她都不熟,但不妨碍他们对这位和明智交好的同校学生充满了好奇。
“天羽同学是什么样的人?”身为洸星学生而没见弥生的祐介问道。
龙司摊了摊手:“长相还不赖,就是一副高傲得谁都看不起的样子……感觉比我们怪盗团的女生都还要难搞。”
他这话太拉仇恨,立刻引来了女孩子们一致的围攻和吐槽。
摩尔加纳幸灾乐祸地看了龙司一眼,道:“吾辈认为弥生小姐看起来是普通的好女孩,但是……”
“但是,不能排除她可能是站在明智那一边的。”祐介理智分析道。
众人都沉默了片刻。由于明智学园祭谈话时在他们面前暴露了破绽,双叶通过监听的方式确定了他就是“废人化事件”的幕后凶手。这样一来,和他扯上关系的天羽,他们也不得不提防。
杏忙道:“可是,也许她还不知道明智的所作所为,说不定和我们之前一样是被明智的外表欺骗了?”
“或者是被感情蒙蔽……?”春小声道。
雨宫莲从讨论开始时就靠着椅背不发表言论,听到这话时低垂的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样她会不会有危险呢?毕竟明智是那样的人。”杏担心道。
“不,资料之中没有显示她卷入废人化事件的相关线索,明智的通话里也没有提过她,她应该与这无关。再说明智那种家伙要下手早就下手了。”双叶推了推眼镜道。
真说道:“也是。我们在这里乱猜也没有结果,总之在学校里要表现得安分谨慎一些,目前先要解决明智的问题。”
关于天羽的讨论暂且揭过去。当晚临睡前,莲手撑在脑后,迟迟没有合眼。蜷在被褥上的摩尔加纳打了个呵欠,问他道:“你最近好像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了?又睡不着吗?”
雨宫莲简短地“嗯”了一声,又再度陷入沉默。
他想让天羽弥生离开明智身边,却不知道怎么做才合适。
但这种想法究其原因,说好听点是为了贯彻正义的使命保护她,他却又分不清是有多少的私欲掺杂其中。
他总是能做出理智的判断,却只在关于她的问题上频频陷入困境。
雨宫莲望着黑暗的天花板静默了许久,问道:“你觉得,横刀夺爱有违怪盗的正义吗?”
昏昏欲睡的摩尔加纳打了个激灵,顿时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什、什么?横刀夺爱??你难道是想抢走吾辈的杏女士吗?”
“不是。”
“哦,那就好……不对,也没什么好的。莲你是怎么突然产生这种想法的?该不会是……”
见他不回答,摩尔加纳用爪子搔了搔猫耳,伤脑筋地叹了口气。
他以过来人的角度循循善诱道:“虽然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要按吾辈的意见来说的话,感情的事努力过了就不要再勉强了,学会适度放手也是怪盗的风度。”
放手吗……没错,他早就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雨宫莲没有再说话,静静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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