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陈玉这句话,王微脑海中瞬间闪过一系列曾经看过的电视剧,里面每一个野心勃勃意图篡权的太监形象都瞬间鲜活起来,可以和面前的陈玉完美对接。她早就推断出陈玉搞这一套连哄带骗的勾当,肯定不安好心,却没想到他想要的比以为的更加可怕。
这是打算成为又一个九千岁的节奏啊!
……哦,对了,九千岁是后面的事情,现在还没这个概念。俗话说得好,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很明显陈玉不满足于做一个太监,他也想要搏一搏,要么名留青史,要么遗臭万年。但王微觉得,即便他真的侥幸成功了,多半也是后者。
在她的记忆里,历史上有好名声的太监,好像只有一个郑和。
“为什么你不想想如何成为一个海贼王,反倒是一心想着要当魏忠贤呢。话说当初魏忠贤是怎么上位来着,好像是跟皇帝的奶妈勾结还是什么,你倒是去找皇帝的后宫,拉我这个小透明公主下水干嘛。”
王微在心里默默吐槽。
她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拒绝,毕竟历史上企图插手皇权的太监没几个有好下场,哪怕一时风光,也是过眼云烟。单就太监没办法有后代这件事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成功的结局。
可是转念一想,王微又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虽然有与虎谋皮的嫌疑,可要是错过,她只怕是再也没有拯救自我的办法了。
飞快的衡量了一番利弊,王微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准备和陈玉讨价还价一番。可是当她抬起头,和陈玉幽暗的双眼四目相对时,里面蕴含着的那份轻视却让她瞬间泄了气。
又差点忘了,她现在的人设是傻白甜来着,一个傻白甜的公主怎么可能立刻化身政客跟陈玉商讨如何承担风险以及瓜分好处呢。
王微不得不继续装出一副天真懵懂,半信半疑的样子:“真的吗,这样真的有用吗?”
陈玉的口气跟哄不懂事的孩子似的:“自然,圣上乃是天下之主,谁敢违逆他的意思,就是抗旨,要被杀头的。要劝服圣上在眼下这个时机回长安可能很难,但要说服他派出一个钦差,全权代表他的圣意,奴婢觉得这点却不难。不过就是下到圣旨而已,多大的事儿呢。”
王微心想我信了你的邪,明显皇帝现在已经有点控制不住长安的局势,而且那帮节度使可没有想象中的听话,要不他们早就该集体退出长安过来跪请皇帝回皇城,而不是无视邺城的动向自顾自的撕逼。但她还是很应景的露出了一个很傻很天真的笑容。
“那……那我试试?只希望父皇不要因此疑心我干政才好。”
陈玉急忙安慰道:“怎么会呢,殿下这是为了自己的婚事和名声,和干政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殿下为了避嫌,就得眼睁睁看着自己丢了婚事,还落得个被逼出家,一辈子青灯古佛的下场?”
“嗯,公公说得对,我会尽量说服父皇的。”
王微有点装不下去了,她这个年纪还得故作少女姿态,实在是很羞耻。反正知道了陈玉没安好心,她也不是啥真傻子,就当互相利用好了。她已经看清楚了,呆在邺城确实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就跟软刀子剁肉一样,到头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与其这样,还不如回长安城去搏一把,实在不行,嫁给江流的儿子也能苟一波嘛。
她起身就要走,充分展现了一个心急如焚少女的应有的态度,但刚刚站起来就被陈玉拉住了衣袖,慢条斯理的道:“不过有件事奴婢却想多嘴问一句,殿下想好了钦差人选吗?”
“嗯?”
王微愣了一下,心说还装个什么劲儿,你铺垫了这么半天,不就是要毛遂自荐吗。但是很快她就又一次想明白了,原本的公主可未必有这种领悟力,况且正常人也不会想到让一个太监担任钦差这件事上去。她只能继续装傻,茫然无知的眨了眨眼睛。
“这个很重要吗?”
陈玉一本正经的道:“当然重要,您想啊,要是圣上答应了派去的人却和您不对付,根本没有把您的事放在心上,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妙。奴婢觉得,殿下还是得找一个跟您一条心的人才是正道。不然到时候回了长安,谁来给您撑腰呢。”
王微面露苦恼:“可是我之前从未关心过这些事情,根本不清楚到底有哪些人……反正陆沉不行,他太讨厌了。”
陈玉面露了然,同仇敌忾的点了点头,俯低身体凑在王微耳边道:“不瞒殿下,他确实很惹人厌恶,就连奴婢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件事可千万别让他知道,否则指不定他一肚子坏水,要出手坏了殿下的大事。”
王微倒是一点都不奇怪陈玉这番话的真伪,作为同样依靠皇帝宠信混饭吃的佞臣二人组,他和陆沉肯定是死对头,只怕是早就想把对方给彻底摁进地里踩死。就像是那些后宫为了争宠而使出千奇百怪手段的妃子,涉及权力,男人们的争斗只会更加不择手段。
这么一想,渣爹皇帝同时弄出陈玉和陆沉,倒也达到了微妙的权力平衡,不然就他那不靠谱的做派,早就被架空得彻彻底底。但王微觉得这可能只是他无心的结果,他要真的那么有心机还会玩这一招,哪里会沦落到眼下龟缩在外,皇权摇摇欲坠的结局哦。
“那,还请公公推举几个觉得不错的人选,我实在是不懂这些。”
王微多少有点看热闹的心态,一脸懵懂的看向陈玉,想知道他会不会厚着脸皮自我推荐。不过陈玉到底还没有肆无忌惮到这样的地步,故作严肃的思索了一阵后,郑重其事的道:“奴婢明白殿下的苦衷,但殿下知道,奴婢不过是个掌管杂务的太监,承蒙圣上不弃,勉强在宫里一堆奴婢面前有几分脸面,要说到前朝诸位大人的事情,奴婢确实也不太明了啊。”
暗骂一声这家伙还挺能装,又要拿好处又要维持人设,什么都占尽了,王微只恨为什么自己是个公主而不是皇子,不然的话她现在绝对是一脸阴沉的王霸之气全开,冷笑着对陈玉说一句“公公可真是个机灵人儿”这样的台词,让陈玉立刻跪在脚边大喊奴婢该死。
想想都觉得好过瘾。
“我也该是时候修改一下人设,一直这么装傻下去确实挺安全,可也没人会把你当回事儿。”
暗自琢磨了一阵,王微强打精神,继续和陈玉周旋。她差不多已经猜到了陈玉的打算,估计是用一番真真假假的套话引她顺着上钩,最后不动声色的引导她自行“领悟”,面前这个人才是最佳人选。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可陈玉如此轻视她,直接踩着她的脸上位还要她傻乎乎的鼓掌叫好,王微就不乐意了。她要让陈玉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还没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
不是王微故作姿态,但事实上,目前她才是公主,而陈玉再怎么不得了,终究是个太监,还是个满肚子坏水儿的太监,未来搞不好就要乱政的那种。王微觉得一开始就应该让他乖觉一点,别以为公主就能任凭他摆布当傻子糊弄。
于是她没有顺着他设下的套追问,而是理解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待我先去打探一番,有了合适的人选,再去找父皇请求好了。”
陈玉没料到她居然不按理出牌,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瞬,眼睛连眨数下,可能是在飞快思索着对策,但王微没有给他继续发挥的机会,自顾自的站起身拖着裙摆出了凉亭,带着自己的宫人内侍走了。
陈玉纵有一千个不满与不甘,到底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拦截她的举动,只能快步追上去。
王微早就料到他不会如此简单的放弃,连忙摆了摆手,宽容而怜悯的道:“公公来回奔波,想必已经很累了,还是早点回去梳洗休息,不要耽误了父皇那边的差事。”
见他嘴唇欲张,王微急忙抢着道:“不要推辞,这是本宫一片心意,就算是对父皇的孝敬。公公是父皇身边的人,我可不敢随便使唤。”
这么一个大帽子盖下来,陈玉实在是不能坚持,只好欠身行礼,目送王微带着一群宫人的身影浩浩荡荡的远去。
和行事嚣张,飞扬跋扈的陆沉不一样,陈玉虽然御下严厉,对待该罚的人和事从不手软,但他平时为人处世却一贯都显得很谦虚低调,从不当面和任何人为难。所以此刻他心中虽然很不满,但脸上却半点都没显露出来,反倒是带着微笑对几个侍立在一边的小内侍道:“殿下真是体恤孝顺。”
几个小内侍都跟着他有一段时间了,深知这位太监不像面上表现的那么和善,是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唯唯诺诺,不敢和他对视,弄得陈玉有些无趣的叹了口气。
最开始在他无权无势的时候,他每天都在幻想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一定要让那些看不起他,欺负□□过他的人跪在面前哭着求饶。不过等到这个梦想实现之后,他就发现在这些同为苦命人的内侍前耍威风宠大爷实在是毫无趣味可言。所以除非是真的惹怒了他,他一般都不会对这些内侍发火。
回头看了一眼公主消失的方向,他倒是觉得有点意思,以他的眼力,居然都看不出这位公主究竟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如果是真傻,那没什么可说的,最多就像他今天忽然的心血来潮一样,物尽所用,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
可假如公主是在装傻,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曾经对皇帝的敬畏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自己见识的增长,渐渐化为了轻蔑。陈玉不能否认对现在的皇帝以及他未来的继承人都感到十分失望。他已经清晰的意识到要是继续跟在皇帝身边,势必只会跟他一起完蛋。他想要找个机会甩下皇帝回长安,也是出于这种未雨绸缪的心态。
“可恨我这个太监的身份……纵然胸中有万般沟壑,却几乎什么都无法去做。”
太监,注定了只能依附在其他人的权力之上,陈玉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一直跟陆沉那个蠢货虚以为蛇,放任他一直蹦跶,而不是一把捏死。没了他这个挡箭牌,他这个太监可不就要成为群起而攻之的对象了吗。
想着自己的心事,陈玉不禁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但随即他注意到自己被弄脏的衣袖,顿时笑容化为了一片厌恶。由于要面见皇帝所以身上不能携带武器,他直接用手把半幅弄脏的衣袖给撕掉,丢给一边的小内侍,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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