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笑?”宣祈瞪了连奕一眼, “我去领宝箱这件事,很好笑吗?”
“领宝箱并不好笑,但你穿着白外套,特意在晚上戴上帽子, 令我稍感惊讶。”
连奕微微欠身, “如果这些话冒犯到你的话,我很抱歉。”
既然知道冒犯, 就不要指出穿戴问题啊!
说完了再道歉,根本没有诚意。
宣祈的内心发出无声呐喊。
是的,他出门前想起上一次小报上的描述:黑外套,一根呆毛。
于是他特意换上一身白外套, 戴上帽子再出来。
此时被连奕直言戳破,宣祈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虽然内心已经濒临抓狂, 宣祈表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异色,他镇定自若地回答:“没什么冒犯不冒犯的, 我戴帽子只是个人爱好,你不要多想。”
“我明白。”
连奕眼中含着淡笑,余光瞄见宣祈帽檐下露出的耳朵, 嘴角微勾。
他的耳尖,一片通红,白嫩的耳垂泛着粉光,颇为可爱。
不多时,游戏大厅已经近在眼前。
“人似乎有点多。”
连奕轻声感慨。
这何止是有点多呢?
宣祈看着不远处的人山人海,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按照他原本的设想, 临近九点,游戏大厅即将关闭,人应该越来越少才对,可事实上,他现在想从门口进去,恐怕得被踩掉一双鞋才能挤进去。
人类看热闹的本质,永恒不变。
游戏世界没有娱乐设施,高压之下,玩家咋然遇见一个可以围观的倒霉蛋,不少人都想来见识见识,放松一下心情。
毕竟 ,幸福从来是从对比得出的。
人们往往能从他人的不幸中,悟到自身的幸运,收获快乐与满足。
“我说我从前是欧皇,你信吗?”
宣祈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飘着一个惨淡的灵魂。
连奕注视着宣祈的眼睛,沉静的眼神仿佛能安抚人心,他轻声开口:
“天空虽有乌云,但乌云的上面,永远会有太阳在照耀。”[1]
宣祈一怔,垂眸笑了笑,心中那种郁郁确实平静不少。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他变成非酋一事,没发展到最后,还不能断言好坏。
“谢谢。”
宣祈吐出一口气,微笑着道谢。
只是谢语方说出口,宣祈心里头便转过弯来。
话说得再好听,这言外之意,不还是不相信他以前是欧皇吗?
啧。
狡猾的家伙。
宣祈腹诽一声,不再纠结于此事,遥望着游戏大厅的正门,问道:“宝箱必须要本人去领吗?”
“我不知。”
连奕摇头。
是了,这个人似乎是失忆人口。
宣祈舌尖舔过虎牙,因为连奕一直表现得太镇定,宣祈险些忘了他失忆一事。
得像个办法混进去才行。
宣祈往黑暗中靠了几步,对着连奕低语一番,连奕挑眉,随即轻轻点头,算作回应。
游戏大厅中。
“酋长到底什么时候来啊?快关门了,他还会来领宝箱吗?”
“不知道啊,难道他不要宝箱了?”
“不可能,这可是金色宝箱,万一开出高级卡呢?”
“可酋长不是连低级卡都开得艰难吗?”
…………
人群中吵吵嚷嚷,玩家们挤成一团,各执一言。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高呼:
“鲨鱼在幻夜酒吧堵了一个人!”
这声叫唤立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实际上,虽只有短短一天,但鲨鱼险些被新人陷害得翻车一事,已经在幻夜城传开。
即使有人不知道,也在此时被人科普一番。
“什么?鲨鱼堵的是谁?是那个新人吗?”
“不会是酋长吧?”
那根充满灵性的上翘呆毛,实在是轻易就能引发人们的联想。
人群“哗”地散开,一波又一波的人急急忙忙跑出游戏大厅,往幻夜酒吧赶去。
人都有从众的本能,见到人群往外涌去,有的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向外跑。
约莫十分钟,游戏大厅门口就变得稀疏起来。
此时,一个穿白外套,戴鸭舌帽的年轻人脚步轻快地走进来。
如果有人留心的话,会发现这个青年就是最初喊话的人。
此人自然是宣祈。
他走进游戏大厅后,迅速往兑换处跑去,连奕早就等在那里。
宣祈拿钥匙领到金色宝箱的同时,连奕立即开启他的储物空间,将五个宝箱飞速收好。
两人配合无间,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很快完成。
随后,他们立即走出游戏大厅,一直急步走了好远,才缓下脚步。
宣祈擦擦额角的汗,喘着气道:“领个奖励跟做贼一样。”
他摇摇头,有些无语。
“你的脸上……”连奕伸出食指,指向宣祈右侧脸颊。
那里有一层薄薄的皮质层,隐约浮起,往外开了一个口。
这似乎是……
连奕眉间一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般伸手往宣祈脸侧一撕,扯下来一层轻薄的皮质面具。
他看着手中面具,嘴角抿起,眼神幽暗。
“我脸上怎么了?”
宣祈的话音未落,只觉脸侧皮肤被软薄的丝绸擦过,那是连奕的手套,随即“撕啦”一声,他面上的‘路人甲’面具被全部扯下。
久违的,一阵凉风拂过脸上。
宣祈眼睛睁大,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几乎在面具撕下的同一瞬间,他变得慌张起来。
九点的市中心,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那些嘈杂的声音源源不断传入宣祈的耳中,宣祈仿佛感觉到声音的主人扫来的视线,那种视线像刀一般,凌迟在他身上。
好多人,好多人!
不要看他!
宣祈无措地呆立一瞬,眼珠受惊一般左右乱转,随即他几乎是颤栗的、发着抖捂住脸,直直往前扑去,扑进连奕怀里。
连奕张开手,僵立在原地。
他双唇张了张,本想说什么,但目光扫过手中的面具,顿住了。
这是他自己撕下来的。
他眉一皱,又闭上嘴,视线下移。
怀里的青年仍在轻轻颤抖,双手捂住之外的脸部,有些发红,尤其是眼角,染着红晕,他的皮肤很白,瓷一般莹润,在暖黄的灯光下,那种白里透出的晕红更加显眼……就像是哭泣后的猫咪鼻尖。
此时的宣祈,同连奕以往见过的任何一面都不相同。
在连奕眼中,游戏中的宣祈意气风发,强势又狡猾,而出游戏后,他变得泯然众人,仿佛街边随意可见的颓丧路人,存在感低到惊人。
但此时的宣祈,仅仅因为脸上的面具被撕下,便惊慌到手足无措。
就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突然被剥去坚硬的壳,露出里面细嫩的白肉。
那样子,柔软无助得……引人垂诞。
这样的反差,令人惊讶。
良久,宣祈终于收拾好心情。
他猛地退后几步,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他半张脸,仅露出红润的嘴唇和形状优美的下颌。
“抱歉。”
连奕将面具递给宣祈。
“没什么。”宣祈垂眸,伸手接过面具,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带着轻微的哑音,“我们先回去吧。”
突然在人群中暴露真容,宣祈感到浑身不适。
他知道其实不会有人注意他,因为他藏得很好,但那种惊慌感却无可避免。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沮丧感。
宣祈以为他已经变得足够坚强,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那个遇到事情,只想躲进妈妈怀里的逃避者。
他现在只想回到别墅中,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呆。
“好。”连奕轻声应诺。
两人加快步伐,离开热闹的市中心,往居住区赶去。
一路沉默,直到他们回到别墅前。
首先抵达的是连奕的别墅门口。
“我到了。”
连奕停下脚步,他看了宣祈一眼,眼神复杂。
“嗯。”
宣祈点头,挥挥手后闷声往前走。
连奕眉一挑,问道:“你的箱子不要了?”
宣祈这才回神,他有些尴尬地挠挠脸侧,“呃,把箱子给我吧,今晚谢谢你。”
“不用客气。”
连奕召唤出五个金色宝箱,递给宣祈。
随后他从袋中拿出钥匙开门,一边扭动锁眼,一边问宣祈:“你还有其他面具吗?”
“没有。”宣祈连忙摇头,“我只有这一个面具。”
他抿紧唇,眼睑微颤。
宣祈下意识开口否认,他绝不能让连奕怀疑他的身份。
连奕开门的手一顿。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那张撕下的面具,连奕曾仔细观察过,面具内层的角落中,有几个极小的凸出字符:2/3
若是按常理推断,这样的数字符号应该是面具编码,即这是3张面具中的第二张。
当时连奕就猜测,这样的面具或许有三张。
是以连奕随口问了一句,但宣祈立刻予以否认。
连奕斜睨宣祈一眼,他的刘海完全遮住了眼睛,连奕无法分辨清宣祈的神色。
他在撒谎吗?
他为什么要撒谎?
或者说,他没撒谎,他确实只得到了这一张面具?
“我先回去了。”
不待连奕多问,宣祈捧着五个宝箱,告别后迅速转身。
连奕回神,轻轻点头,“晚安。”
宣祈停下,回头道:“晚安。”
随后他再次启步。
目送宣祈的背影消失后,连奕回首,推开院门走进,他视线落在门口的那桶消毒液上,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僵在原地。
他刚刚,居然没有推开宣祈?
他居然任一个陌生人在他身上挂了那么久?
他任一个陌生人挂在身上那么久,居然没有当即感到不适?
或许是青年罕见的无助迷惑了他。
连奕冷着脸想。
他一寸寸摘下手套,往地上一扔,阔步走向浴室。
洗澡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作者有话要说:注[1]:天空虽有乌云,但乌云的上面,永远会有太阳在照耀。by三浦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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