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境干预系统中回到病房, 林南羽有些难受地抓着病床边平息自己的眩晕感。
他抬头看着病床上岳柏川消瘦的身形, 慢慢向前几步，上去握了一下岳柏川的手。林南羽没有哭, 脸上却有不受控的眼泪落下。
岳柏川的手指微微地动了一下，林南羽敏锐地感知到了，他立刻收回了手，有些紧张地向后退了两步。
在岳柏川睁开眼前, 原驰上前挡住了他。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撞了一下，碰撞间，原驰的怀表被撞到了地上。
林南羽马上蹲下要帮他捡，却看到表盘上的玻璃被摔破了。林南羽低头快速地抹了下泪，从原驰身后站起身, 把怀表交回他的手上。
*
从病房出来之后，林南羽低声问原驰：“这样，他就不再遗憾了吗？”
原驰没说话, 没有点头, 也没有摇头。
此后一路出来，原驰和林南羽都没有说话。原驰解了车锁，准备去副驾, 林南羽却先一步打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原驰叹口气, 轻轻摇摇头, 坐进驾驶位。
这一路，原驰开得异常平稳，仿佛来时那个时快时慢, 又急转急刹的马路杀手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林南羽像是在车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说话的力气，淡淡地问他：“组长，你会开车。”
“一直都会。”
“那你来的时候为什么……”
“让你先晕车提前适应，至少在我面前丢脸，比在外人面前好多了。”原驰开着车熟练地换档变速，“他会不会遗憾，我不知道。临终关怀组的工作考评，是以患者家人的满意度决定的。”
“家人怎么能替他决定？”
“那你呢？你又怎么能替他决定？”
此后两人没再说话，车子一路平稳无障碍地开回了VITAS中心。原驰放下林南羽就准备开车离开，林南羽却抓着车窗对着原驰指了指自己的表。
他们出去了接近一天，回来的时候居然还没到下班时间。
原驰看了眼距离六点还有好几个大格的计时，一脸不爽地下车拍上门，指了指面无表情的林南羽想说他些什么，终究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两人一起回到了临终关怀2组的办公区，进门就看到桌上的信息呼叫器一直在闪烁。林南羽要接，被原驰直接切断了。
原驰进门之后一直背对林南羽，沉着声说：“好了新人，初体验完成了。不好玩吧？你还是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人。”
“你说我通过了的！”林南羽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原驰摊手，“习惯就好。你通过的是考核标准，但你没达到我，临关2组组长原驰的要求。”
“我哪里没有做对？是我不该问你那句话吗？”
原驰看着地面，没回答。
“还是因为，我摔坏了你的终端？我可以赔偿。”林南羽语速急切起来。
“没有原因。我心情不好，所以你不通过。”
“可是我说了，我是为你来的！”林南羽声音尖锐起来，“你明明是关心我的，你为什么——”
“咦，有人在啊？”办公区的门被推开，尹青忆走了进来，“怎么呼叫没人接？信息也没人回？原组，林南羽，我是来通知你们到设备组去……领新的干预终端……”
尹青忆话说了一半发现气氛不太对，往后退了两步，露出营业微笑，“额，不然我过一下再来？”
林南羽抹了下脸，“我跟你去。”
林南羽跟着尹青忆出了门。
原驰仿佛终于卸了力气一般，颓丧地坐回凳子上。
1组长段黎推门进来，“哟？在呢？”
原驰偏过脸不让段黎看见自己表情，语气不善地说：“我这里什么时候变城门楼子了？你们一个个的随便进进出出？”
“吃枪药了啊你？来了个新人，还不够你折腾？”段黎站门口半个身子没进来，回头看了下林南羽离去的背影，摇着头咂咂嘴走到原驰跟前。
“你行啊原驰，就林南羽这种，有背景不用，完全拼实力考进来，全中心所有组都抢着要的天才宝贝疙瘩。你特么截胡夺人过来，第一回出任务就弄哭人家？”段黎随手拿起原驰桌上的几个文件夹想看，被原驰一把按回来。
“你心疼了？心疼领走啊，人家跟吗？”
原驰一脸桀骜不驯的嘲讽样，看得段黎牙痒痒，她起身想走，迈出两步又转回头，忍着气开了口。
“原驰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少拿你那套怼我。”段黎张开手撑在原驰桌前，“辞职是怎么回事？”
原驰露出个不屑的笑，“张处怂了，找你来当说客？选错人了吧？”
“这个组就是你自己建的，你亲手招的人，都带好了，前阵子突然把人都撵走，现在自己也要辞职？原驰，你就算耍浑，也得让我们弄明白吧？”
“你都说我是耍浑了。还需要什么道理？”原驰抬起长腿往桌面上一搭，“二组能做的事，一组都能做。没我地球照转。段组以后多劳心吧。”
段黎不死心地追问：“你到底怎么了？”
原驰露出个大大的假笑，“累了，想休息了，回老家继承万贯家产去了。理由够充分了吧？”
“你特么往上三代都没有万贯家产！别胡扯！”
*
林南羽跟着尹青忆一路向设备组走，到了VITAS中心A部风景最美的悬空回廊上，尹青忆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她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林南羽问：“原组骂你了？”
林南羽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你这是在和他生气吧？你居然也会和人生气？”尹青忆看着林南羽板着的脸觉得很稀罕。
“我没有。”林南羽偏头，避过尹青忆的目光。
“扯，咱两发小儿。从小到大就没见你跟谁急过眼。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拉着你一起进VITAS中心的。”尹青忆有点难受。
“不是你的错。我自己也想来的。”林南羽一边向前走一边低声说话，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就是来找原驰问个答案的。他一直瞒着我，以为我不知道。但我早就知道了。”
尹青忆听得一脑门官司，追上前两步问：“你以前就认识原组长？在哪儿认识的！？你怎么没告诉我！”
林南羽垂眸没回答，“东西给我吧。”
“啊？”尹青忆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设备组门口。
林南羽等在门口，片刻后尹青忆费劲地抱出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大纸箱，林南羽赶紧接过来，“这么多？”
“这才只是最近的几个版本。里面还有三大箱呢！临关2组从来没领过。终端连续升级了七代，可是原组他那套老系统一直不肯换。”
林南羽听她说着，慢慢皱起眉头。
“设备组已经淘汰了早期的机械组件，有了更准确的光子计时器，三百亿年才会偏差一毫秒。比他的老怀表好用多了。这些，还有里面的那些，你抽空都搬回去吧。”
尹青忆胳膊肘戳了下林南羽，“我刚说的你听到了没啊？”
林南羽把手里的箱子往上抱了抱，“嗯，我会转告原组的。”
“太好了，有哥们在就是方便。我们组里没人愿意给临关2组送装备。说原组从来都不签收，害得他们每回都被组长骂一顿，说东西发不下去占着我们仓库。”
*
林南羽抱着纸箱回到临关2组，放到了原驰的桌上。
原驰抬了下眼皮问：“这什么？”
“新的梦境干扰终端。”
原驰不屑地偏过头，“送回去，我不需要。”
“你的终端明明——”林南羽快速地伸手从原驰衣袋里掏出他的怀表终端，打开外盖，发现里面的玻璃表盖竟然完好无损。
林南羽拿着终端，手颤抖起来。
“所以，果然是你。你根本不用终端，那时候你——”
原驰从身上其它几个口袋里，啪啪啪拿出三个终端放在桌上，“是啊，果然是我。这么不经摔的玩意，不多准备几个，怎么够用？”
原驰要夺过林南羽手上的那个终端，被他躲开了。他把怀表终端翻过来，拧开后盖，里面贴片的位置是空的。
林南羽从自己口袋拿出从岳柏川手上误取回的贴片，“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原驰眼神闪烁了一下，准备拿回贴片，“哦，谢谢。”
这一回，林南羽没有收回手，只是他说：“我见过你吧？”
原驰伸出的手凝固了。
“我虽然不知道柏川哥那时候对我的心意，但今天这个任务结束之后，我十分确定，曾经那个时候的我，见过你。”
“原驰组长，我的专业是生命科学，知道人体可以突破很多难以想象的极限。”
“我们去的根本不是岳柏川的梦境。你不用终端的确是不需要，因为你用自己的时间回溯能力就能带我回到三年前。” 林南羽盯着原驰的眼睛，试图从他琥珀色的瞳仁里找到答案。
“什么力？哈？真稀奇，你就是为了证明这个才来找我的？”原驰摸出自己的烟盒，晃了下，发现里面的糖被吃空了，“真遗憾，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他才来的。”
原驰抽出一个文件袋向桌面一扔，文件袋里的东西散落了出来。
最上面的一张照片，是一张大家族的全家福。
林南羽盯着原驰的脸，咬了咬牙，低头拿起照片，然后快速拿出下面的一份临终关怀申请协议，申请人一栏上写着：林荣来。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你的爷爷吧？”
作者有话要说：周祁：宝贝儿我们下戏亲亲抱抱举高高。
顾亦嘉：戏里戏外，你都有事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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