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外再次有声音的时候，是小飞心急火燎地拿着工兵铲利索地铲着堵门的砂石。他拉开副驾车门。
“……”
困住你们的应该不是石头吧？！
猛如前特战队员小飞，一时也无法正确处理面前的景象，只能顺手把工兵铲往旁边砂石堆上一插，退开几步，低声清了下嗓子。
“周围有群众围观，速度快点。”
周祁意犹未尽地拍了拍顾亦嘉的背，顾亦嘉利索地从车里跳出来，抬头和小飞对上，本来心里还有点慌，但小飞却用一个淡淡的笑安抚了他。
小飞看周祁从车里出来的动作也很麻利，两人都不像有问题的样子，松了口气。
“换下衣服。”小飞对着旁边扔着的一个旅行软包努了努嘴，接着就半身探进车里去了。
小飞带来的包里装着两件加大号的冲锋外套，周祁拿出来和顾亦嘉一人一件换上，再从包的夹层里拿出棒球帽和眼镜盒，一分钟内，就让自己和顾亦嘉完成了换装。
加大的衣服罩住两人的身形，帽子和眼镜模糊了面部特征，虽然周祁那张脸依然帅气醒目，顾亦嘉的气质也无法直接遮盖，但此举让他两不至于一眼就让路人认出来。
小飞给周祁的车换了一张新的车载记录仪储存卡，然后从车里退出来，把旧卡装在塑料密封袋里，抬手递给周祁。
“不用换也行的。”周祁没接卡，先提起空包扔到旁边保姆车里，“前后责任都不在我。”
“但是交警做事后处理时，这台车可能要被暂扣。”小飞眼神扫过顾亦嘉，再看回周祁，眼里意思不能更清楚，“记录仪也会被检查。”
周祁难得地用清嗓子掩饰了一下尴尬，迅速接过储存卡装进衣服贴胸口的内袋里：“去看看司机。”
小飞点点头，转头就向擦刮的两辆重卡车头方向快步走去，边走边说：“接到定位我已经报警，保险公司也联系过了。”
两边的重卡司机都懵了，小飞踩着砂石堆到车门边分别拍门数下，他们才如梦初醒。车上砂石倒出来的那个，显然是个年轻司机，下车的时候脚软踩空差点摔倒，小飞快速抬手把人一提溜，让他在地上站稳。
旁边的老司机过来对着小年轻的腿狠狠地踹了一脚：“让你稳着点稳着点！”
“师父，我，我也没想到，我错了师父。”年轻司机颤着声都快哭出来了。
老司机师父咬着牙回头看撞坏的车，还有掉落下来的货物，犯愁而无力的长叹一声，年轻那个则哆哆嗦嗦地拿出烟给他师父，摸了全身却找不到打火机。
周祁向小飞伸出手，“火机，烟。”
他接过小飞递给他的东西，又给小飞使了个眼色，接着走到老司机身边，啪地打着火给他点上烟，接着把手里的半包烟扔给旁边的年轻司机。
“叔，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周祁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司机眉头紧锁，事故造成的惊吓和对之后要面对的一系列后续处理的担忧，让他此刻无暇顾及其它，只能深深地吸一口烟，长长吐出来。
这个路段有点暗，他看不太清楚身边这个年轻人的脸，但这一身打扮一看就不简单，那辆被埋掉一半的车看起来也不便宜。
他心里想着之后的赔偿数字，没心情和周祁说话，认命地往后退了几步，忧心忡忡地蹲在了路边道牙上抽闷烟。
没过多久，他们身后方向红蓝色的灯光交替闪烁着由远及近，三台警用摩托抵达了事发现场。保险公司的车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赶到了，周祁给小飞示意一下，小飞点头，立刻去跟保险理赔员交涉。
交警分头做了现场勘查拍照取证，其中一个走到周祁他们身边敬了个礼，“同志，请出示驾驶证和行驶证。”
周祁递出证件，交警低头看驾照之后，立刻多看了面前的人一眼，顾亦嘉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要挡住周祁。
结果交警善意地点点头说：“事故原因我们会进一步查清，目前从现场看来，是卡车的主要责任，您这边人有没有问题？”
周祁把向前跨了一步的顾亦嘉拽回自己身边，摇了摇头，“都没事。”
顾亦嘉松了一口气，他居然忘了，自己身边的人是周祁。国民小七哥可不是空有名头，人家路人缘好到爆炸。他刚才居然自不量力还想去护着人家？
顾亦嘉有点惭愧，想抬手挠头，周祁却顺手在长袖口下抓住了他的手。
我的秀哥！你是准备跟警察秀吗！？
顾亦嘉赶紧挣扎了一下，周祁依旧牢牢地抓着。顾亦嘉也不敢用太大动作，怕被发现，只能顺从地任由他抓着。
周祁没回头看他，但唇角微微勾起。
交警记录信息后交还证件，指了下他们的车，“车我们得留下取证，请您配合一下。电子事故认定书在线上领取，如果你要索赔——”
“不用索赔。”周祁偏头看了下蹲在一旁憔悴抽闷烟的司机师徒两，摇摇头，“唉，别为难他们。”
“那您这边就可以先走了。”交警说完，又低声说了句，“我女朋友特别喜欢你。”
“她肯定更喜欢你。”周祁和交警握握手，拉着顾亦嘉转身上了保姆车。
小飞和保险理赔员交代结束，也回到车上。
“东西都给了？”周祁叹一口气，系好安全带。
“嗯。”小飞坐稳，准备开车。
顾亦嘉有些奇怪，“什么？”
周祁笑，“没什么。”
小飞无奈地对着后视镜翻了个白眼，“以后要自己飞吗？”
周祁笑着拍了下小飞的座位，“开车吧你！”收回手的时候，继续把顾亦嘉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事故现场蹲着抽烟的老司机把烟头往地上按灭，站起来时手碰到口袋的异物一摸，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叠钱。他立刻瞪大眼睛向四周看了一圈，只看到刚才那个年轻人上的车已经加速开远。
同时看到周祁的车开远的，还有正好在这个片区做采访的城市身边事的外采记者夏菲。她赶来的时候摄像只拍到周祁上车的背影。
“车牌拍到了吗？”她着急地凑过来看刚才视频片段的回放。
交警摇着头把他两往外隔了隔，“嘿，夏大记者，真不愧是整条街跑得最快的人啊！”
夏菲伸着脖子看埋在砂石下的大切诺基，好奇撞了下交警的肩膀，“怎么回事？谭警官给透露下呗？”
“别打听了，就是个倒霉又无辜的路人！”谭警官把她四处看的视线挡回去。
“知道你总想搞大新闻。这次真没有，卡车全责。”
夏菲当然不满足这样的答案，四处打量的她很快看到了拿着信封正茫然远看的司机师傅，记者的敏感让她立刻向司机师傅的方向走了过去。
经历这一番惊险，换了车的顾亦嘉和周祁终于到了原本的目的地，顾亦嘉的公寓楼下。
小飞把车停好，再次从后视镜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开门下车溜达到一边去了。
顾亦嘉刚打开安全带，周祁依然坚定地抓上他的手。顾亦嘉想了想，展颜一笑：“我的手感怎么样？”
“想一直抓着。”周祁的大拇指沿着顾亦嘉的手心，逐个轻轻地揉过他的指根。每一下都好像揉在他心上最软的地方，安抚着他，却也挠得他痒痒的。
顾亦嘉想要回握过去，却被周祁把他的手叠在自己的掌心上，“你紧张的时候，有心事的时候，都喜欢掐手。”
顾亦嘉有这个习惯，手心里甚至因此被掐出了几道不符合掌纹规律的永久横纹。
“从今天以后，我希望这些时候，你都能握着我的手。”周祁说完，珍而重之地握了下他，然后松开了顾亦嘉的手。
被抓着手一通摩挲，还听到这样的话，顾亦嘉心里的啊啊啊声都快要突破意识和现实的阻隔，直接漏出来了。
他张开嘴又闭上嘴反复多次，服输地叹气笑：“祁哥，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啊？”
“你的人和命，我都想要。”
这个人真的是太能让他不好意思了！
“好了好了，真的我输了。”顾亦嘉用力地揉了揉脸，“到底是什么时候啊，你怎么就喜欢我了呢？”
然而周祁却突然顿了下，之后轻轻地，仿佛怕吓到他一样的近乎模糊的低喃：“第一次看到，就觉得早就喜欢了。”
顾亦嘉没听清楚，“啊？”
周祁按了电动开门键，“不告诉你。”
在一旁已经绕着周围几栋楼的路转了十八圈的小飞看到两人下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向小区门卫亭方向看了一眼，门卫正在打盹。
小飞再回头，结果看到两人在车前还要继续啰嗦。他郁闷地在绿化带里用后脚刨了两下，吓跑了草丛里的两只猫。
有那么多话要说吗？
又不是见不到了！
搞事业它不香吗？！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谈恋爱了呢？
小飞看了看表，往猫刚才蹲的户外椅上一蹲，继续猫着。
“接下来，要开始忙了。”周祁下了车，又恢复了一贯的神色淡淡的样子。
顾亦嘉点头，“我都迫不及待了。”
周祁伸出三只手指，“你还欠我三顿饭。”
顾亦嘉笑说：“欧巴，要不要现在上楼，我给你煮拉面吃？”
“中文的地盘里，想请人上去，不用这么麻烦。” 周祁会意地一笑，“去了，我还能走吗？”
顾亦嘉本来试图反杀，没想到神色浅淡的周祁撩起人来更要命。
他赶紧举白旗点头，“啊看来只好下次了。走了啊。”
顾亦嘉终于先背转身，挥挥手离开了。
他知道周祁在身后看着，但是不能再回头。
因为他脸上的兴奋激动还有笑得不可抑制的表情，实在，已经，憋不住了。
回到车上的小飞从后视镜打量了一下周祁。
周祁无奈，“说。”
欧旭飞，优秀的前狙击手，在心里的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疑问中精确排列了危险性，之后选择了其中危险系数最低的那个。
“不索赔就罢了，干吗还要我给他们钱啊？”小飞对周祁问他要打火机和烟的时候那个眯眼的眼神不是很明白，“可以事后让交警转交。现在好像在收买人家。”
周祁看着自己刚才握过顾亦嘉的那只手，轻轻地笑了下：“为了谢谢他们。”
“啊？谢什么，你差点就没了，你还……”小飞有点崩溃。
“谢什么？”周祁把行车记录仪的储存卡拿在手上一捻，“你不是看到了吗？”
那是我想看的吗！？
小飞气呼呼地启动了车，磨着牙想，这娃长大了，难养了，他不想干了！
而且……他该怎么和舒姐交代啊混蛋。
晚上十一点，G城本地收视率很高的城市快新闻播报了一条短讯：“今晚十点十八分，本市环城路发生多车相撞的连环车祸。事故现场货车货物倾倒，所幸无人受伤。”
镜头照到了周祁那台半个车头被埋在砂石中的车。
“记者夏菲在现场了解到相关司机恐将面临大额损失。所幸现场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热心市民给司机留下捐助。人间自有真情在，愿世间多一分理解和包容。”
悲喜交加的货车司机拿着信封对着镜头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
电视镜头画面被按下了暂停，接着向后退了几秒钟，停在了镜头上一闪而过的周祁的车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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