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笑闹声一静, 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动静。
“缇缇多贴心啊, 这才多大都知道替二嫂分忧了。”
“咱们缇缇眼光真不错, 给你小叔找了个这么帅气的小婶。”
“叫贺思嘉吧, 我们学校里很多小女生都喜欢他。”
“小伙子确实精神,说起来臻臻都快三十了, 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来?”
“我哪儿管得了他,从小主意就大。”
……
大人们并未将吴缇的童言童语当一回事,继而谈起了日常操心的话题。吴缇则专注盯着电视机,听着漂亮小婶唱歌, 笑得口水直流。
而此时的贺思嘉内心是崩溃的。
他开口唱出第一句歌词后,确实如吴臻所说,心态渐渐平和,信心骤然飙升。但他们并非站桩唱歌,也有一些简单的舞蹈编排和互动。
贺思嘉按照排练节奏, 先和左边的沈央对视合唱, 见对方笑容僵硬得宛如纸扎人,还临场发挥做了个wink帮沈央缓解情绪。接着,他又转向右边的宿寒英, 眼睁睁看着对方在一个小弧度的跳跃后掉了耳返。
尽管宿寒英以一种帅气的、连贺思嘉都颇为惊艳的姿势接住了耳返, 但原本节奏感就很差的人直接进错了拍子,对口型失误。
百万调音师耗空精血,甚至修出了电音才勉强入耳的歌声,在宿寒英张嘴之前就响彻舞台——
他们,果不其然翻车了。
贺思嘉万念俱灰, 好在反复练习让他产生了本能记忆,即便身处灾难现场,他也撑开了一片结界,保护自己还算顺利地完成了舞台。
下场后,贺思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心跳快得要爆炸。
其余人或亢奋或虚脱,唯有宿寒英依旧神情淡淡。
但沈央察觉到男友隐藏的失落,担忧地握住对方一只手。
“没事,我尽力了。”
宿寒英回握住他,忽然顿住脚步,无视周围的镜头,朝几位搭档微微躬身,站直后极为认真地说:“很抱歉,浪费了大家的努力。”
几名队友面面相觑,似有些手足无措。
贺思嘉却笑了,一年多过去,宿寒英仍如综艺里表现的那般,虽稍显冷漠,却很有教养和担当。
他如老父亲般慈祥而欣慰地拍拍对方肩膀,说出自己曾经对宿寒英的评价,“真是勇敢的好孩子,粉了。”
年度任务虽未能挑战成功,却也不算失败,贺思嘉总算能卸下担子,可以安心观看春晚了。
他坐在第一排靠左,与吴臻相隔两桌。
台上两位年轻人正在讲相声,和往届不少尴尬到头皮发麻脚趾抠地的相声不同,他们没有刻意加塞网络词汇,整体风格带着点老派相声的文气,却不乏新意和风趣。
贺思嘉被逗得哈哈大笑,下意识去看吴臻,隔着好几颗人头,竟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假如很多人同时大笑,每个人都会习惯性看向自己喜欢的人。”
贺思嘉忽然就想到赵绯说过的一句话。
在满堂哄笑声中,他轻轻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当晚,吴臻演出的小品中规中矩,其实剧本有点尴尬,但他表演得很有分寸感,带得汪潮生都稍微自然了些。
贺思嘉坐在台下,非常捧场地发出罐头笑声,轮到别人时又一秒变脸,并未发现导播数次切了他的反应,助力他又贡献出一组表情包。
他们一直待到春晚散场,等到私下相处时,已经是贺思嘉送吴臻去机场的路上。
“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家?”贺思嘉开着车问。
吴臻正在给家人发微信,“家里有守岁的习惯,除夕晚上都会通宵打麻将。你呢?家里有人等吗?”
“多半睡了。”贺思嘉以往除夕都在家,并不知道有没有人等他,但想来是没有的。
吴臻抬脸,笑着说:“那跟我回家算了。”
贺思嘉瞟他一眼,“好啊。”
吴臻愣了愣,“你说真的?”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贺思嘉真想不管不顾跟吴臻走了——除了一张买机票用的身份证,什么都不带。
可他不能,他还有很多安排、很多工作。
“这次是假的。”他说。
吴臻听懂了他的暗示,轻轻一笑,“那就下次。”
到了机场,两人在车里互道新年快乐,贺思嘉目送吴臻进了贵宾中心,等对方背影消失在门后,他也没有立即走人,而是仰靠在椅背上发了会儿呆。
忽然,他听见窗户被叩响。
——吴臻又回来了。
“怎么?”贺思嘉茫然摁下车窗。
吴臻递来一杯热饮和一个印有机场Logo的纸袋,“你晚上没怎么吃,随便拿了点汉堡蛋糕,先填填肚子。”
贺思嘉轻轻眨了下眼睛,接过。
“你刚才都不说一声,万一我走了呢?”
吴臻没有回答,只是口罩外露出的眼睛似在说——我知道你不会走。
贺思嘉将纸袋放在腿上,转眼看吴臻,片刻后冲对方勾勾手指。
吴臻却抓住他食指,上身半探入车里,隔着口罩,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真走了。”
“……好。”
但吴臻并没有动。
半晌,贺思嘉忽然拉下他的口罩,吻了上去。
车外寒天冻地,他们在一方狭小而沉静的空间里,舌尖舔舐着舌尖,交换彼此的温度。
吴臻回到位于C市的家中,已经快六点了。
一开门,他就听到了搓麻将的声音,接着便是亲人们热情地招呼。
除了远在澳洲的爷爷和姑姑一家,以及早已入睡的吴缇,吴家所有人都在。
电视上应该是二度重播春晚了,吴母苏丹夏端了碗炉子上煨着的佛跳墙出来,“炖了六七个小时,赶紧喝点儿。”
吴臻笑着道谢,拿起勺子时就听见了熟悉的前奏,是他陪贺思嘉练过很多次的曲子。
屏幕上,贺思嘉站在华丽的舞台中央唱歌,而在数个小时前,舞台和人都还在吴臻眼前。
“刚才缇缇还说这是她小婶呢。”苏丹夏挨着儿子坐在沙发上,眼中笑意正浓。
吴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你要真能领个这么漂亮的男朋友回来——”
“那我就领他回来。”
苏丹夏有点懵。
“争取,明年。”吴臻喝了口汤补充说。
苏丹夏微微敛了笑,“认真的?”
“嗯。”
“没逗我开心呢?”
“他真跟我回来了,你再开心也不迟。”
苏丹夏平复了下心绪,起身走到某张麻将桌旁,柔柔地问:“老吴,你以前是不是有个朋友,家里开温泉度假山庄的?”
吴父点点头,“怎么了?”
“他家那个山庄我去过,环境很不错,比酒店好多了。”苏丹夏眼里有压不住的愉悦,“趁着过年,咱们上门走动走动。”
“都好几年没联系——”
“臻臻明年就要结婚了!”
吴臻:???
小问号突然冒出了许多朋友。
一夜之间,“小婶”大名被每个吴家人铭记于心,包括远在澳洲的亲戚们。而贺思嘉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回家后果然只有一室冷清,早早就洗漱上床了。
年初一,贺思嘉去了外公家里。
年初四,他正式复工。
年初九,吴臻回到B市,并收到了贺瑾与薛冉的婚礼邀请函。
婚礼定在三月三日。
而且很巧,地点正好选在了贺家名下一座名为“宴仙阁”的私人山庄。
可惜那日天翁不作美,B市从前两日就开始降温,明明初春已至,半夜里竟下起大雪。
早上雪仍未停,只是转成了小雪。
细雪碎碎,如风卷玉沙。
吴臻撑伞来到婚宴大厅门口,就看见一身正装的贺思嘉在和赵绯等人聊天。他将收好的伞交给一名服务生,忽听有人在叫他,原来是英国留学期间认识的几位朋友。
他们有些日子没见了,其实算不上很熟,不过此时倒适合叙旧。
贺思嘉这会儿已经发现了吴臻,他慢步走来,站在吴臻身旁,笑着与众人打招呼。
一人问:“你是贺瑾的弟弟吗?”
没等他回答,吴臻便搭住他肩膀,不正经地笑笑,“思嘉是我弟弟。”
那人笑骂:“人家跟你一个姓吗?”
贺思嘉玩味地想着,要一个姓还不容易?将来让吴臻冠夫姓呗。
他没在这里待多久,很快又去忙别的了。
不管他和家人有多少矛盾,在外人眼中,他始终姓贺,是贺家的小儿子。
临近中午,雪终于停了。
宾客们也早已转入婚宴大厅。
场内布置一看就是由金钱堆出来的,贺思嘉不清楚花了多少,但他想如果自己也有结婚那天,必须不能这么土。
他坐在主桌,而吴臻则和认识的朋友坐在稍远一桌,两人间还隔着花廊。
贺思嘉想去找对方,可灯光太暗,人又太多,他什么都看不清。
“嘉嘉,你老扭头是在看什么?”贺启耀早就注意到小儿子的动静,忍不住问。
贺思嘉敷衍地笑笑,“没什么。”
贺启耀打量他片刻,说:“认真点,一会儿上台该说什么都准备好了吗?”
“嗯。”
贺思嘉今天的任务是给贺瑾送戒指,理所当然要说一番祝福的话,策划团队早就给了稿子。
可等他真正走上台那一刻,当主持人问他对新人有什么祝福时,那些背下来的句子忽然就拆解为无数笔画,逐渐淡化、消失。
他手里还捧着戒盒,盒中安放着一枚璀璨钻戒。
贺思嘉并没有在意贺瑾,而是静静看着顶戴冠冕、头罩白纱的新娘。
台上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气氛显得有几分怪异。
贺启耀面色微沉,俞芷兰紧张地攥住披肩一角。
“嘉嘉?”贺瑾警告性地提醒。
贺思嘉倏然笑了,刹那间,他发现自己放下了。
虽然很早以前他已不再喜欢,但始终没有放下,直到此时此刻,他望见薛冉毫无欢喜的眼睛,还有对方矜持又刻板的微笑,终于连一点残余的情绪也不再有。
不喜欢,亦不怨恨。
但终究是他曾向往过的女孩,是年少时曾带给他温暖和光耀的女孩。
贺思嘉忽然懂了《玩古》剧本中,金立夏最后一次见到暗恋的女生,为什么只说了简单四个字。
因为当你真心想要祝福一个人时,最真实与最直接唯有那一句——
“祝你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八卦】今年春晚谁假唱、谁翻车?
1楼:我宿哥假唱一首、翻车一首。
2楼:插秧女孩倒也不必如此诚实……
——
爱大家,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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