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素心搬了张锦凳过来“夫人, 您坐锦凳上吧, 现在身子这么弱,站久了怕您受不了。”
似锦扶着素心, 在锦凳上坐了下来。
林岐立在墓后,想起似锦先前十分活泼好动, 身体也很康健, 甚至能轻而易举地把他给抱起来。
那时候似锦跟着他骑马前往青龙山, 骑几个时辰的马完全没有问题, 丝毫不觉得累。
曾经那样健壮的似锦, 如今瘦弱到站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素心和春剑把祭品和纸钱拿了出来。
摆放好祭品,素心和春剑就到退到了不远处的松树下, 看着周围的动静。
似锦一张张烧化纸钱,嘴里低声嘀咕着“小凤凰, 国公爷正在泽州和朝廷对抗, 京中国公府空荡荡的, 只剩下几个看门的老人了。我上次乘马车经过, 看见看门的人坐在长凳上, 靠着大门在打瞌睡,大门外的青砖地上落了一层枯叶,也没人清扫, 真是冷清”
“国公府的人远在泽州, 这几年都没人给你烧化纸钱,我担心你在黄泉没钱花,就隔一段时间过来给你烧化些纸钱, 可不是我想你了。”
“小凤凰啊,人生可真苦,你若是活着该多好,咱们一起赏花,一起骑马,我”
她不能再说下去了,泪眼朦胧看着墓碑,她想说她后悔了,可是有什么用
人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这是当年和先生教她和小凤凰的。
似锦发了一会儿呆,继续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好着呢,你给我的六千两银子,我用来做生意了,如今我开的福康布坊,生意挺好的,我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我无儿无女,死后怕是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我想多积些阴德,死后有个好结果。”
林岐低头看脚下的地。
地上铺着青砖,早春时节,一簇簇鹅黄嫩绿的小草芽从青砖缝里钻了出来,在初春寒风中瑟缩着。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啪”地砸碎在青砖上。
初春寒风拂过。
似锦觉得冷得慌,双臂揽在胸前,她知道自己该走了,却舍不得走。
天下之大,却没有她的家。
娘家的嫡母待她冷淡,她再巴结也是淡淡的。
爹爹倒是待她亲近,可是她每次过去,都是怀着目的而去,爹爹估计也烦她了吧
娘亲早早死了,看不到她活得这样辛苦,倒也是好事
春剑见似锦在这里呆的有些久了,担心她身子受不住,便上前道“夫人,该回去了。”
似锦低声道“我再给她上柱香。”
她点了一根香,插在香炉内,起身深深拜下去,轻声祷祝“我的小凤凰,咱们北方给去世的人上坟,都要祷告一句你活时为人,死后为神,那我也祷告一句吧,小凤凰,你活时为小美人,死后做小花神,今日我来你坟前,给你烧一陌钱纸,你要耐心等着我,等我去寻你,封我做你座下的花仙我喜欢玉兰花,封我做玉兰花仙吧”
临离开,似锦又回首看去,眼中满是怅然。
素心扶着她,柔声道“夫人,老爷还没有回京,侯爷又那样子不如您先回梧桐里周府吧,到底是您娘家,总不能不让您住,等咱们老爷回京,您再回府就是。”
似锦想了想,道“我先去金石街吃吴记砂锅米线,吃完逛逛金石街,再去布坊看看。”
能躲得一时是一时,能开心一会儿就开心一会儿。
日子再烦难,她也得给自己寻点开心。
春剑忿忿道“夫人,您如今这样受罪,其实不如回梧桐里求了老大人,和离了就是,怕人笑话就不过日子了”
似锦沉默片刻,道“威远侯府不会放过我的,我若是敢提和离,我活不到第二天早上。”
威远侯府就是豺狼窝子。
她死了,威远侯府正好霸占她的陪嫁和她这几年做生意攒下的体己,他们怎么会放过她
林岐在墓后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似锦早就后悔了。
只要她后悔就行。
所有的事,他都会替她去做。
威远侯孙沐泉被宣进了宫,正在御书房外候见。
他已经在廊外站了整整两个时辰了,两腿酸麻,却依旧没人理会他。
孙沐泉看着静悄悄的御书房,心道一直没见大臣觐见,景和帝这会儿到底在御书房里么
如果不在,那宣我进来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庆王
庆王毕竟是景和帝的兄长,而我又是庆王心尖上的人,景和帝总不至于专门为难我吧
景和帝一天到晚病病殃殃的,庆王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他到底什么时候驾崩啊
他无妻无子,到时候得从庆王诸子中选继承人吧那庆王可要做太上皇了,而我就可以在朝中横着走了,到时候周似锦就成了我的禁脔,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孙沐泉正想的美,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忙转身看去,见几个青衣卫和太监簇拥着一个极清俊高挑的玄衣青年匆匆而来,正是当今天子景和帝,忙拱手行礼“微臣孙沐泉恭请圣安。”
林岐走到了孙沐泉身前,停下了脚步。
孙沐泉闻到了景和帝身上淡淡的速水香,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景和帝虽然手段极狠,却是个绝世美少年,是个高山仰止的所在,他如今居然能距离景和帝这么近
林岐淡淡道“据人告发,威远侯孙沐泉,秽乱庆王府,行为悖逆,李越,着青衣卫严查。”
说罢,他大步流星往御书房去了。
景和帝轻缈的话语似炸雷般在孙沐泉耳畔响起,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和庆王的事涉及皇室,景和帝这是不顾皇家体面了么
李越恭送景和帝离开,摆了摆手,两个青衣卫如狼似虎冲了上去,堵嘴,擒手臂,踢腿弯,三个动作一气呵成,不可一世的威远侯孙沐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砖上。
李越做了个手势。
那两个青衣卫拖着孙沐泉离开了。
李越进了御书房,向景和帝回话。
林岐正立在御案前看一幅画。
这幅画有些年头了,笔力稍弱,笔触稚嫩,画的是月下村庄。
李越禀报道“启禀陛下,已经把孙沐泉关入青衣卫大牢,今晚开始审问。”
林岐沉声道“命人通知威远侯府。”
又道“你去臭水巷见孙浴泉,和他好好聊聊,劝他与周氏和离。”
他亲信虽多,这些事涉及他和似锦的,只能让李越去办。
李越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似锦先去金石街的吴记砂锅店,和春剑素心一人吃了一砂锅鸡汤米线,又逛街买了些礼物,然后去福康布坊呆了半日,和掌柜聊了聊生意上的事,跟着汪大嫂一起看了看布坊收留的女织工,眼见着到了傍晚时分,天黑苍苍了,这才去了梧桐里周府。
周夫人闲来无事,正在惠畅堂弹琴,听王妈妈说大姑娘回来了,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道“她回来做什么去外书房见老爷没有”
王妈妈扯起嘴角,满是讥讽笑了笑,道“大姑娘回来,指不定又要求老爷什么,总不能是打秋风”
又道“她还没去见老爷,直接来见您了。”
周夫人取下指套,吩咐水芝把琴收了,道“王家的,请大姑娘进来吧。”
似锦进了惠畅堂明间。
素心和春剑捧着礼物跟在后面。
惠畅堂明间内点着赤金枝型灯,满室光明,摆设简单清雅,熏笼里燃着寒梅香,暖融融的。
周夫人梳了个圆髻,插戴着一支白玉莲花簪,穿着月白绣花褙子,系了条宝蓝缎裙,正坐在锦榻上,姿容清丽,气度雍容,轻轻抚摸着怀里雪白的狮子猫,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打量着周似锦。
她这庶女看来在威远侯府过得还不错,戴着全套的银镶翡翠首饰,衣饰贵重体面,气度从容,而且比先前更美丽了,果真是嫁得不错。
似锦每次从华丽阴暗弥漫着檀香的威远侯府出来,进入清雅简约的周府,总有一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她恭谨地屈膝行礼“给母亲请安。”
又道“我去金石街逛了逛,挑了几样笔墨纸砚,想着弟弟用得着,就送了过来。”
周夫人“哦”了一声,道“多谢你费心了。”
又吩咐水芝“把礼物收起来吧”
似锦陪着周夫人聊了一会儿,见她始终没有留客之意,又不能厚着脸皮硬留下,就道“母亲,父亲这会儿在外书房吗我去看看父亲去。”
周夫人牵了牵嘴角,微微一笑“你父亲在外书房里。”
她叫王妈妈上前“王家的,你带着大姑娘去外书房,看老爷有没有时间见她。”
似锦有些难堪,低下头没说话。
嫡母总是这样,明明她也是爹爹的女儿,嫡母却一直把她当外人看女儿去见爹爹,也得看爹爹有没有时间见
周胤刚送走客人,正在书房内品茶放松,听孙妈妈说大姑娘求见,忙道“快请她进来。”
不待似锦行罢礼,周胤打量着她问道“这么晚回来,有什么事么是不是孙浴泉欺负你了还是缺钱了”
似锦起身道“孙浴泉还没从洛阳回来。我如今不缺钱。”
周胤又问她“怎么瘦成这样了不会是想着京中流行清瘦,非要不吃饭吧”
似锦抬头看着爹爹,低声道“爹爹,我吃不下饭。”
周胤叹了口气,道“不是爹爹不给孙浴泉升职,他升任现职没两年,又不是能吏,这时候升他的职,其实对他不利。”
似锦在圈椅上坐了下来“爹爹,我不是为孙浴泉回来的。”
又道“爹爹,我好饿。”
周胤原本还有一大篇话预备教育似锦,被她这句软软的“爹爹,我好饿”全堵回去了,吩咐孙妈妈“似锦爱吃面,让厨房给她下碗泽州臊子面,配几样小菜送过来。”
面没多久就送来了。
是苏州面。
苏州面“宽汤,硬面,重浇头”,十分清淡美味。
可是对吃惯西北臊子面的似锦来说,苏州面过于清淡了,她吃不惯,再加上心情不好,似锦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看着女儿用筷子挑着面,却不往嘴里送,周胤知道她吃不惯苏州面,叹了口气问孙妈妈“不是说让下泽州臊子面吗怎么煮了苏州面”
孙妈妈低着头没说话。
似锦却知道管厨房的人是周夫人的陪房陶妈妈,忙道“爹爹,我不挑食,苏州面很好吃。”
她又吃了一口面,却还是食不下咽,便道“爹爹,我想回我原先住的兰庭看看。”
周胤脸上一阵尴尬“似锦,兰庭如今你两个堂妹在住。”
似锦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道“爹爹,那我回去了。”
她起身褔了福,退了出去,又去惠畅堂给周夫人辞行,然后登上挂着气死风灯的马车,离开梧桐里,往小杏花巷的威远侯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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