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一月初的阳光,明亮中透着森冷,徐徐照在兴欣福利院已经生锈的门牌上,斑斑驳驳,透出沁人的凉意。

    福利院里,孩子们正在唱歌。

    在高高低低并不整齐的歌声中,一辆白色保姆车,缓缓停在了马路对面的行道树下。

    “阿则,福利院到了。”

    程易在路旁停了下来,扭头对坐在后车厢的林西则说道。

    “嗯。”

    林西则透过车窗,看着福利院生锈的铁门,想了想道:“程易,我们先去趟超市吧。”

    “哦哦,好的。”

    程易愣了一下,点点头,麻利地调转车头往回走。

    刚刚来的路上,他就看到拐角有一家超市,果然开出去没多久就到了。

    “阿则你要买什么?我下去买就可以了。”

    超市人多眼杂,他感觉不是很安全,要是不小心碰上黑粉什么的,自己一个人可护不住他。

    “没事,我们一起下去吧,我想买点孩子爱吃的东西。”

    林西则戴上帽子和口罩,率先下了车。

    程易见劝不住他,连忙下车跟上,两人一起进了超市。

    工作日的下午,又是在远离市中心的郊区,超市里的人不是很多。

    架子上的商品琳琅满目,整整齐齐摆放着,价格也标得清清楚楚。

    林西则走过一排一排的架子,一双眼睛亮亮的,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阿则,零食区在那边。”程易拉住他。

    林西则点点头,眼睛却往玩具区瞟,心里想着先把正事做了,以后再一个人来逛。

    到了零食区,各式各样的零食也让他眼界大开。

    “小孩子应该都喜欢吃糖,而且糖果也比较好分,还可以再买盒星球杯,那种独立包装的威化饼干也挺好。”

    程易建议道。

    林西则一边听着,一边拿起挂在架子上的薯片看。

    程易瞅了一眼,道:“这种膨化食品吃多了上火,还是不要给小孩子吃比较好……”

    林西则却没有听他的,将薯片扔进了购物车里。

    原主小时候也在福利院住过一段时间,他接收的记忆里,就有一段十分深刻的记忆。

    那是个阴沉没有阳光的午后,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一包薯片,兴奋地在街上跑着。

    小男孩刚刚给超市老板唱了好几首歌,老板见他可爱,就把吃剩半包的薯片送给他。他只吃了一块,便舍不得吃了,想带回去藏起来,留着以后慢慢吃。

    然而他的运气不好,还没进福利院,就在门口遇到了几个大孩子。

    薯片,理所当然被抢走了。

    小男孩没有哭,只是一直深深地记得这段记忆,即使其他记忆已经模糊了,这段依然深刻在他的脑海中,也深深记得那块薯片的味道。

    林西则砸吧砸吧嘴,觉得有些馋。

    他拿了几包不同口味的扔进购物车,这才往糖果区走。

    程易见他不听自己的,自讨没趣地挠了挠头,跟在他身边,也不敢乱提意见了。

    等结账的时候,林西则跟售货员要了两个袋子,将几包薯片装一起,剩下的则装到另一个袋子里。

    回到福利院门口,林西则让程易在外面等着,他戴好口罩和棒球帽,提了一袋零食下车,往福利院大门走去。

    程易看了看剩下的那袋薯片,再看看林西则的背影:“……”

    合着这些是买给自己吃的啊?

    -

    “这位先生,请问您找谁?”

    社工小姐正在扫地,忽见门口走进一道瘦削的身影,她不由停了下来。

    来人穿着红色大衣和浅蓝色牛仔裤,棒球帽下露出几缕浅金色的发丝,右耳垂还别着一颗黑色耳钉,在阳光下微微闪光。

    他身姿笔挺,身高目测有一米八,口罩将脸部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听到问话声,他朝她看了过来。

    对上他的视线,社工小姐一下子呆住了。

    那是一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

    清透明亮的黑色眼瞳,干净清澈,坦荡荡地漾起一丝笑意。

    男孩子举步朝她走了过来,最后在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将口罩摘下,对她腼腆一笑。

    “你好,请问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我约了陈院长见面。”

    看到他的笑容,社工小姐不由一呆,脸上腾地就红了。

    哇,这小哥长得也太俊了吧?说话温声细气的,一听就让人很有好感。

    不过……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她眨眨眼,在脑海里搜索,闪过的备选项很多,但却发现没有哪一个对得上。

    也是,这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人,她如果见过的话,肯定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你好?”

    见她发呆,林西则歪了歪头。

    啊,暴击!

    社工小姐捂住了心口,努力露出最亲切自然的笑容,放柔了声音说道:“啊,你好,找陈院长是吧?请跟我来。”

    “好的,谢谢你。”

    林西则又对她笑了笑,笑容温暖纯良。

    卧槽,还来!

    社工小姐红着脸低下头,结结巴巴道:“不……不客气,那进去吧。”

    她放下扫帚,有些同手同脚地往里面走。

    林西则将口罩揣进兜里,跟在她后面,一同走了进去。

    路上遇到了几个志愿者打扮的女孩子。

    见有陌生人来,她们停下脚步,好奇地驻足观望。

    林西则离得远,又有鸭嘴帽遮挡,只能勉强看到他线条柔和的侧脸,但那一米八的优越身高和出众的气质,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他身材偏瘦,上身的大衣显得松松垮垮,浅蓝色的牛仔裤倒是合身,将他那双大长腿衬得笔直。

    明明是弱不禁风的瘦削模样,走起路来却异常沉稳,他步伐稳健,不紧不慢跟在社工小姐身后,中正挺拔的身姿,光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她们忍不住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快看那个小哥,是不是很帅?”

    “对啊对啊,而且好高!”

    “哎呀,好想看他的正脸啊!他怎么不转过头来?”

    林西则耳尖微动,一丝浅浅的红晕,从耳根浮现,渐渐曼延开来,染红了玉白的耳朵。

    女孩们的嬉笑和毫不掩饰的打量,并没有逃过他的感知,但他也只能木着脸目不斜视,掩饰心底的无措。

    “社工姐姐,他也是新来的志愿者吗?”这时,有个女孩大着胆子高声喊道。

    “别闹,人家是来找陈院长的。”社工姐姐回头对她们说道。

    女孩们嬉笑:“那待会可以帮我们要个微信吗?”

    林西则脚步有点乱。

    跟她们比起来,楚爷爷的孙女实在矜持许多了。

    好在社工小姐没有搭理那几个女孩,对林西则歉然一笑,便继续带着他上了三楼。

    离开那几个女孩的视线范围,林西则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忽然有些庆幸,还好原主只是一个不太受欢迎的小明星,不然他实在很难想象,自己被万千女孩热情簇拥的场景。

    他现在又不会轻功,想逃都逃不快啊!

    社工小姐领着他来到院长办公室,随后在院长的吩咐下,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院长姓陈,大概五十岁出头,正在看报纸。见到林西则那张年轻的俊脸,她也不由愣了一愣。

    她将老花镜摘了下来,问他:“你就是林西则,林先生?”

    “是的。”林西则点头,将手里的袋子放在办公桌上,“我这些天受伤住院了,手机一直关机,没接到电话。”

    “这些是给孩子们买的。”

    陈院长颔首,昨天在电话里聊过,她知道林西则一点情况,看着这一大袋糖果饼干,她的笑容温和了些。

    “谢谢,你有心了。”

    她说着,又望着他问道,“可以跟我说说,你和林一唯是什么关系吗?”

    林西则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昨天手机刚开机,就接到了福利院打过来的电话,说他们这有一个孩子,叫林一唯,身上带着他的联系方式。

    已经解锁的原主记忆里并没有相关的信息,但他在手机里,找到了孩子的照片。

    那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娃娃。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可爱,尤其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又带着几分腼腆地望着镜头,像初生的小鹿似的,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

    所以林西则就约了时间过来看看。

    “可以先带我去看看他吗?”他望着院长,试探道。

    见他不愿多说,陈院长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那你跟我来吧。”

    林西则跟在陈院长身后出了办公室,下楼的时候,那几个志愿者女孩已经不见了,让他松了口气。

    很快,他们来到一楼的一间大教室。

    教室里都是五六岁以下的小孩,集中坐在教室中央的地毯上,由两个女老师照看着。

    教室的角落里,还有两个男人凑在一起说话,一边对那些小孩指指点点的,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陈院长让林西则在走廊上等着,而她走进了教室里,找上其中一个老师,只是她还没说上两句,那两个男人也凑了过来,跟陈院长攀谈。

    林西则站在窗边,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角色之类的话题。

    而且那两个男人中好像主事的那个,虽然在跟陈院长说话,但目光总往他这边瞟。

    林西则有点不明所以,不过被看几眼又不会少块肉,便没有特别在意,注意力更多的落在教室里。

    他并不讨厌小孩。

    前世三个叔叔相继牺牲后,他们的孩子都被父亲带回了将军府教养,林西则作为将军府长子,是当之无愧的孩子王。

    此时的教室里,从一岁到六岁的孩子,人数大概在三十左右,场面有些闹哄哄的。

    这时,一只灰白色的猫,从开了一道缝的窗户硬挤了进来,轻轻跳到地上,四处嗅来嗅去。

    在它不远处,有个大概两三岁的小男孩发现了它,好奇地张望。

    灰猫警惕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

    小男孩见它跑,就脱离了中央的孩子们,追着它,踉踉跄跄跑向墙角。

    墙角里,有一张长方形的木桌子。

    桌子上摆放着电热水壶和几个奶瓶杯子,还有一些琐碎的杂物。

    一个老师被陈院长和那两个男人吸引了注意,另一个老师正在给哭闹的小婴儿换尿布,也没有发现小男孩的情况。

    被追赶的猫咪受了惊,在小男孩的追逐下,一个纵跳跃上了桌子。

    小男孩停了下来,站在桌边,抬头仰望着。那只猫个头不算小,在桌子上乱跑。

    “砰——”

    桌子上的热水壶被那只猫打翻了。

    “滋啦滋啦——”

    热气腾腾,冒着白雾的滚烫液体,从翻倒的热水壶里流出,就这样顺着桌子斑驳的木痕,往边缘迅速蔓延而下。

    而那个小男孩,并没有意识到危险,还仰头看着上方,热水流淌的方向,正对着的恰好是他的脸!

    大人们被响动惊到,这才发现了那边的状况,然而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老师发出了尖叫,另一个离得近的老师已经冲了过去。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她才走出几步,就见眼前红影一闪,小孩就被那道身影抱进怀里,险而又险地避到一旁。

    “啪嗒——”

    棒球帽掉落在了地上,露出少年染成浅金色的短发和白皙俊秀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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