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 二爷, 姑娘们。”进来的是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 她手里捧着个掐丝食盒,对着炕上众人一欠身, 笑意盈盈地道:“老太太传膳了。她老人家的意思, 姑娘们不必折腾一次过去用晚膳了, 就姐妹们一处用, 也亲近。”
又将手中的食盒打开, 笑道:“这龙须笋乌鸡汤是厨房献给老太太的, 老太太特意吩咐奴婢带过来给大奶奶、爷和姑娘们。”
“哎呦呦, 是我忘了, 竟然已经是晚膳的时候了。”迎春道:“劳烦鸳鸯姐姐走一趟了。既然老太太怜惜, 那我们今儿晚上就不过去了, 明儿一早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说着, 又拉着黛玉道:“林妹妹说了, 今儿晚上要在我这儿睡,姐姐回去通报一声,就告诉老祖宗,她这外孙女儿借我一日,明儿一早,定然完完整整地还回去。”
“瞧您这话说得。”鸳鸯抿嘴儿一笑:“既然林姑娘晚上在您这留宿了,回去奴婢就和紫鹃说一声,好让她过来服侍。”
迎春对着她笑着点了点头,道:“还是鸳鸯姐姐体贴。”
“时候不早了, 用膳吧。这膳食上可耽误不得,不然留了旧疾在身可不是玩的。”鸳鸯说话总是笑吟吟的。不论怎样的言语,她总是极为妥帖温和的,此时笑着告诫了一句,方才转身离去。
“鸳鸯姐姐留步。”迎春唤道,又抓了一把热腾腾的板栗用帕子包了递给鸳鸯,笑道:“这板栗好吃,是我孝敬老祖宗的。外头天凉,这板栗还热乎着呢,也暖暖手。”
鸳鸯笑着接过,道:“如此,多谢二姑娘了。”
待鸳鸯离去了,迎春问众人道:“不如传晚膳吧。”
由仪瞧了瞧时间,道:“你们用吧,我不留了。”
“兰哥儿是该回来了。”探春听了的她话,也看了看时间,点了点头。又道:“这几日怕是不能往嫂子那边去了,嫂子好歹时常过来陪陪我们。”
由仪笑了:“教养嬷嬷教规矩那一套我是最不耐烦的了。左右我也不必太在娘娘跟前儿露脸,太太是想让你们借机和宫里嬷嬷多学点,这个旁人要学还没有呢!不可不识好歹。”
探春闻言嗔了她一眼,撒娇道:“嫂子,我不过一句话,就引出你这么多来。”
由仪摇了摇头,无奈道:“好了,时候确实不早了,我真得走了。”
又问宝玉宝钗:“你们两个是怎样个章程?”
宝玉道:“左右我也不想动弹了,前头厢房给我留着呢,我就去那儿睡一夜就是了。”
探春则揽着宝钗道:“宝姐姐今儿晚上归我了。”
又对莺儿道:“还不快回去告诉姨太太并取了宝姐姐的衣裳来?今儿宝姐姐就陪着我睡了。”
莺儿见宝钗默许了,忙道:“那奴婢先回去给太太报信儿,并将您的洗漱用具与寝衣、换洗衣物取来。”
宝钗点了点头,又道:“天儿黑了,让董嬷嬷和你一块儿回去。”
“是。”
元妃省亲在正月十五日,自初八开始宫中内侍便来贾府准备省亲事宜,王熙凤日日带人巡园并清点各样事务,唯恐出了差错。
元妃省亲当日,贾府一众人早早隆重装扮等待,如贾母、邢夫人一类有等级的诰命夫人俱按品大妆,三春、黛玉、宝钗身上一色的簇新衣裳,都打扮得光彩照人。
而贵妃銮驾徐徐而至,由仪冷眼见了一场亲人相见痛哭的大戏,又随大流拜见元妃一番,又有贾政等进来请安。
父女两你来我往表达了一番对于皇帝的忠诚后,贾政一如李纨记忆中的那般提起了宝玉,只是宝玉后又提起了贾兰:“兰儿今已入学三四年,果然聪明灵敏颇有其父之风。依代儒老先生之言,县试、府试竟然可以一试了。”
元妃听了大喜过望,又让人传宝玉、贾兰进来,揽着宝玉亲昵一番,又考较了贾兰的功课,见果然基础扎实就笑了:“如此,珠大哥在天之灵也可安慰了。”
王夫人一时只觉悲喜交加,看向贾兰的眼神竟也和缓了不少。
那头凤姐、尤氏来回:“宴席齐备,请贵妃游幸。”
众人又奉元妃饮宴,宴后元妃提笔给此地赐名“大观园”,又给几处喜爱之地赐名,写了四字匾额数十个,便吩咐三春、宝钗、黛玉各题一匾一诗,又吩咐宝玉取她最喜四处各赋五言律诗一首。
由仪就在一旁老神在在地混着,那头黛玉宝钗铺纸洒墨、下笔如有神。三春之中,迎春并不擅诗词、惜春则更擅绘画,探春之诗句在三春中自然上佳,但也不能与钗黛二人相比。于是三人便颇为默契地各混了一首诗,然后便在一旁垂手侍立着,不再出声。
那头元妃果然对钗黛二人的诗作大加赞赏。再有黛玉给宝玉打小抄一事,也如李纨记忆中的一样。由仪在一旁摩挲着腕上的沉香珠串,眉眼之中一派的淡漠凉薄。
随即又是小戏子们唱的小戏,再往园中未及之处游玩,拜过园中佛寺,便有内侍来回赏赐之物齐备。
于是一一赐下,与李纨记忆中不同之处也有,薛姨妈的楠木念珠和宫绸,贾兰的新书、端砚与“笔锭如意”“蟾宫折桂”金银锞子各两对,与由仪额外多处的两匹宫锦。
元妃原话为:“兰儿聪慧,颇有兄长当年之风,万望嫂好生教养,不可太过溺爱,反而耽搁了他。”
并赐了宝玉黛玉二人一对儿的红珊瑚手串,并无多言,只是笑容慈爱,看得黛玉有些羞红了脸。
贾母在上头看着,笑容慈爱中透着欣慰。王夫人轻描淡写地扫了宝钗一眼,见她在一旁温婉含蓄地笑着,便在心中轻叹一声,从此渐渐开始教导黛玉些俗物。
元妃归省一场,贾府忙忙碌碌近一个冬日,也只得了这半日的热闹。
待元妃回宫,这一场花团锦簇的热闹事也就到头了,贾母勉力支撑了一日,身上已不大爽快,邢、王二人往日养尊处优 ,此时也有些坚持不住。
纵然年轻如三春、钗黛之流,此时也是极为疲惫。
王熙凤何等心细之人,早早命人备好了辇轿送各人回去,自己仍然强撑着叮嘱各人收整地方。
年后府中又出了多少琐事来,由仪闲着听素云嘀咕了两嘴宝玉的奶嬷嬷不省事,便想起了贾兰的奶母赵嬷嬷来。
她是个命格不幸的,自己大着肚子的时候男人被派去南边儿办差,路上碰了马匪,没了。上头又没个长辈高堂,自己孤儿寡母地带着孩子,也是艰难。王夫人怜悯她不幸,正巧当时贾兰正要寻个奶母此后,便打发她过去。
而李纨并不是忌讳这些的,见她一心为贾兰好,便也十分倚重她,时常赏赐些,极为看重。
后来由仪过来给贾兰戒了奶,赵嬷嬷也仍然在贾兰身边侍候着,打理房中事务也是处处妥帖,教导出来的两个大丫头:陶情、月悠也都是立得住的。
前几年贾兰入学,她的儿子自然随着贾兰做了小厮,因有些伶俐机变,贾兰也颇为倚重。
由仪这边想着她,可巧她就过来了,进屋先磕了个头,被云心搀起之后先奉承由仪几句,方才缓缓说出她的请求来。
原是她看贾兰大了,屋子里的人都立得住了,又推脱自己精力不好了,想要请辞回家。
她此时若不提,过些日子由仪也是要和她说这个的,当下一笑,道:“我知道嬷嬷的意思了。”
又碧月将早备好的一份东西取来,那是:五两一锭的银子十锭,富贵牡丹荷包两个,各自都满满装着新打的金银锞子,另外有朱红、银灰、紫褐、豆绿四色缎子四匹,黄澄澄、沉甸甸的金镯子一对儿。
由仪只道:“这是看你这些年勤勉办差处事周到的好处。”
又道:“咱们府里的老惯例,你们这些哥儿、姐儿的奶母回家后每月还会有一吊钱和五升米、五升面的奉养,这些是府里头出的,我这里每月额外再给你一吊钱。你儿子跟着兰儿,每月也是一吊钱的月银,你们母子两个生活足够了。”
赵嬷嬷感激不尽的谢过了,只道:“奴婢纵然在家,也是时时念着奶奶、哥儿的好处。”
由仪笑了:“这话我记着,你的好处我也记着。”
晚间定省回了王夫人赵嬷嬷一事,王夫人听了,又吩咐金钏儿给赵嬷嬷二十两和一匹缎子、两块尺头,言道:“她侍候了兰哥儿这么多年,多给她些赏赐是应当的。”
又嘱咐王熙凤:“按咱们府里的旧份例给她每月的供养。”
回头贾母听了,也是二十两银子,另给了两匹绸缎料子。
王熙凤见二人都如此,便将库房里头些旧料子取出来给了赵嬷嬷。一则得了贤名,二则也算有地方将那料子处理了。
宝玉的李奶娘听了又是好不痛快,喝醉了酒和人赌钱,输了之后又往宝玉房中大闹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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