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夫人见此就知道是正人来了, 于是纷纷偏头看去, 就见一美丽妇人带着两个貌美婢女过来, 那妇人身上是米色云纹袄裙,外罩一件葱绿色绣玉兰花褂子, 一应衣衫质感都极好, 一眼看去就知道料子极好。乌油油的头发随意挽着个发髻, 却比前任县令夫人最为得意的发髻都要好看出不知多少。发髻上簪着的发钗碧绿通透的, 垂着的珍珠串子颗颗有黄豆大小, 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且本人气度端方、举止优雅, 抿唇含笑的样子极为美丽。
三人都略惊了惊——无他, 这位夫人看着是极年轻的样子, 实在不像养了一个七品县令的儿子的妇人。她们想着, 县令母亲好歹得和安夫人一般大小, 如今看着却像是二十出头的郑夫人一样的年纪, 只是气度更不一般, 言谈举止更为得体大气。
三人见过礼,由仪含笑叫她们起身,又道:“是我怠慢了,只是在家里懒怠的很,也不梳妆,平白出来惹人笑话,还是好生收拾一番为好。”
三人都笑了,安夫人道:“您保养得可真好,看着可不像有贾大人这么大的孩子, 竟然瞧着比我这小姑子还小些呢!”
说着指了指身边的郑夫人,眉眼含笑。
由仪又笑着和她们客套两句,此时应付着这些官夫人,就更加想要让贾兰快点成婚了。
——贾兰在庄澈安的“牵线”下和庄家旁支的一个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如今已经定下婚盟,暂时拟定是十月成婚。
那庄家姑娘名唤“清婉”,虽然是旁支,却是极嫡支看重的一支,在山东贵女中至少排得上前二十。家境殷实,父亲也是一方大儒,母亲也是出身大家,她本人精通诗书也善于交往世事,骄傲却不清高,由仪用八字起过一卦,卦象不错。
且二人“偶然”见过两面,也算情投意合。
这婚事还要多谢庄澈安,他虽然退出庄家,到底还有皇后连着,和山东那边,偶尔也有联系。庄清婉的父亲是他少时的老师,如今三节也有拜见,贾兰就是跟着庄澈安出去游学那一年和那姑娘见过,后来又在京中庄澈安的宅邸见过两面,婚约是在贾兰金榜题名后定下的。
本该在京中成婚,奈何贾兰一心谋求外放施展抱负,那姑娘也不知被他灌了迷魂汤了,竟然心甘情愿就在这小县城里成婚。
庄家对此无奈,好在侯锦与山东比之长安城与山东竟然更近了些,由仪的东西也都带的齐全,如今准备着也方便。
贾母和王夫人对此虽有异议,但眼见贾兰羽翼已成,由仪又执意如此,她们虽然有心辖制,更有宫中元妃之病牵扯了心绪,只能放着母子二人出去了。
但离京之前,由仪给贾府送了一道大礼。
她给王夫人下了暗示,让王夫人闹着要将她和贾兰分出去——王夫人是好办的,她如今一心都是宝玉和宝玉膝下的姐儿,只怕贾兰抢了她宝贝儿子和未来孙子的家产。故而这暗示不过下了一点点,王夫人就忙不迭地闹了出来,也不顾京中议论,就要将这个眼看前程大好的孙儿分出去。
贾政虽有不愿,奈何贾母也被暗示之后狠下了心要为宝玉“绝了后患”,于是分出贾兰这一支的事情就进行了下去。
但贾赦、贾政也未分家,贾府财资还有贾赦的一份,贾赦又死都不愿意分家,最后的结果就是由仪的嫁妆、多年积攒、贾珠当年的私房、府内早年分给娘俩的田庄并公中给出的八千两现银、十顷大田庄一处,另有贾母的三千两,王夫人给的两千两。
前面的都算了,后头的二人算是给足了最后的慈爱了。
贾政从自己的私房中倒是取了不少好东西并两千银给贾兰,虽然母亲之命不可违,却也给贾兰争取了最大限度的利益。
要知道,贾兰只是贾珠遗孤,是当家人的孙辈。如果贾珠还在或许就是宝玉被分出去了,但是现在这样,由仪也满意了。
毕竟贾府这些东西由仪还是看不上的。
那些银钱最后被换成了京郊的园子一处,京中大宅院一处,京郊良田百顷。余下的用来置办给庄家的聘礼,差的由由仪补上,一起都选用最好的。
这话远了,且说如今,由仪应付三位夫人两句,又听安夫人在提起庄氏女后念叨起的儿女之事,忽然问道:“安夫人膝下公子也到了婚许的年龄?”
“哎呦喂夫人,这就是您不知道了。”对着由仪那张脸,庞夫人怎么也喊不出来那个“老”字,便只随着这府里的人唤。
庞夫人笑道:“安家公子已经定下了隔壁阳县许家的姑娘,正是县丞夫人的内侄女儿呢!婚期就在六月初九,也不远了。”
“原来如此。”由仪笑道:“如此,我可得给夫人备一份厚礼。”
安夫人又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屋里的西洋钟就响了,由仪扫了一眼时间,对三人道:“时候不早了,我让侍女置办一桌菜,三位夫人留下用午膳再去?”
“极好,极好。”安夫人连连道:“那就到叨扰夫人了。”
由仪便笑了,给碧月使了个眼色,她忙行了一礼退下,去厨房操办饭食了。
碧月是手脚最麻利的,半个来时辰,就有人来回:“午膳齐了。”
由仪点头,带着三位夫人在偏堂的红木大圆桌前坐定,素云唤:“传膳。”
便有四个丫头两两一组抬着红漆大提盒进来,盖子一掀,一层层的菜肴样样精美。
碧月自后头跟着进来,随着丫头们上菜的动作一道道念道:“炒珍珠鸡一品、奶汁鱼片一品、椒汁银耳一品、糖醋荷藕一品、淡菜虾子汤一道,随上红稻米饭一份,如意卷、奶汁角各一份。另备冰镇青梅酒一壶。”
她又抿嘴儿一笑,落落大方地道:“天儿热,没备什么大鱼大肉,都是些开胃小菜,也不丰盛,夫人们担待着吃。”
“哪里用担待呢?”安夫人道:“这样的饭食就是极好的了!瞧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我自认也是有些识见的,可这稻米,从前我竟见都没见过。”
由仪笑了:“这米本是熬粥好的,偏这些日子大夫说我气血不和,才日常用这个蒸饭的。”
说着,她吩咐布菜的丫头给三人各夹了些奶汁角:“这点心是北方有的,奶香味儿浓厚,我最喜欢,你们也尝尝?”
说着低头用膳,再不开口了。
郑夫人知道书香门第大多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便在底下悄悄儿拉了郑夫人和庞夫人一下,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专心午膳。
膳后,婢女捧了漱口茶来,由仪端着抿了一口,拧眉问:“这是……”
杜若忙道:“因干茉莉花找不到了,这是新鲜竹叶、薄荷兑着野菊花干煮的。”
由仪点了点头,一面漱了口,随口赞道:“不错。”
杜若便松了口气,底下安夫人郑夫人庞夫人三人目目相觑,随着由仪漱口、净手并涂了润手的沤子后端着一碗消食茶慢慢坐着消遣。
由仪留三人喝了消食茶,膳后更衣的空暇间听素云回话说已经给了见面礼便点了点头,陪她们说了两句就显露出两分疲态来,安夫人是最知情识趣的,拉着小姑子和庞夫人告辞了。
人都走了,素云随着由仪入了内室,一面与碧月服侍她更衣,一面回了上午陶情的事。
由仪听了点头:“这事儿你们做主就好。”
又道:“告诉陶情,账目处理的明白些,回头兰儿媳妇入门,这些事情就给她打理了。”
“是。”素云答应了一声,又听由仪叹道:“唉,一想到要被人叫太夫人,我就觉着心里闹的慌。”
碧月听了就笑:“这人早晚都由这一遭,哪里是您不喜欢人就不叫的。”
又道:“况如今官场交际,旁人唤您夫人,咱们小爷岂不矮了一辈儿?”
“你不也一口一个小爷的唤着?”由仪轻轻挑眉,道:“不过这话也是,且等婉儿进门吧。吩咐人将正院收拾好,不过我看,咱们在这头顶多也就待一年。”
那头云心道:“旁的不说,切就主子这模样相貌,旁人唤一声老夫人也觉着不好呀!”
那头捧着东西进来的杜若道:“正院里头收拾的差不多了,有两个原来的丫头不大安分,我都敲打过了,实在不行就给几两银子打发出去,总不会闹出不好看的来。”
“做得不错。”由仪点了点头,又道:“兰儿脉象如何?”
杜若笑了:“很康健,说是一拳打死一头牛也不差了。”
众人听了都笑,碧月嗔她道:“你这话呀,就得让小爷知道才是呢!”
六月里头天气正热,由仪刚亲自往安家走了一遭,给那安家大公子道喜,留下了厚礼后回到府里,就收到了京中的来信。
贵妃,殁了。
病逝的。
元妃的病逝便是打在贾府的一道轰天打雷,贾府最大的依仗,去了。
连带着还有府内八个多月已经成型的小皇子。
贾母痛哭了三日,在祠堂中与去世的贾代善说了不知多少,最后只化作长长一声叹息:“终究是咱家没缘分得那个通天大富贵。”
王夫人更是不可置信,她都已经做完当皇子外祖、皇帝外祖的美梦了,如今临了临了一朝破碎,实在令人痛彻心扉。
由仪看完信也没什么表示,只吩咐人拣了些药材回去给贾母和王夫人养身,回头仍然安安稳稳地在侯锦县的县衙后府邸中抚琴泼墨,好不惬意。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哈,没想到吧。
前一章直接就跳到河面上了,没想到还有这件事吧?
写不了十章了,再有个四章收尾吧!我尽量。。。
贾兰的仕途会非常非常之顺遂的。
感谢轻描淡写亲亲的地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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