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医女第七

    那位凌王殿下很快就醒了, 听说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闹着要见一个身着绯衣的女子。

    闻豫自然得小心侍奉着这位凌王祖宗, 听了绯衣女子思前想后就想起了哪日披着绯色斗篷的季大夫,忙对身边小厮道:“快去请季大夫。”

    那小厮迟疑一下, 道:“老爷您忘了, 季大夫今日去桃花村出诊啊!”

    闻豫愣了愣, 冲窗外往桃花村的方向眺望一下, 回头又看了看床上痴闹着的凌王殿下, 纠结半晌, 咬了咬牙, 沉下了心对凌王道:“殿下, 那姑娘下官这就令人去寻, 您先用药, 歇息片刻可好?”

    凌王冷哼一声, 别过头去。

    闻豫深深吸了一口气, 压着性子又劝了两句。凌王哪里肯听他的?下巴一扬刁钻跋扈,就是不肯听闻豫的。闻豫见凌王还不乐意,算了算时间,咬了咬牙,干脆利落地挽起袖子将药灌了下去。

    他身边的小厮早在闻豫吸气的时候就眼疾手快地将屋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此时本人正在门口为他家当年号称京城第一公子的老爷望风。

    汤药中含有安神的药材,且闻豫是发狠心命人下了大剂量的,凌王在发脾气想要扇闻豫嘴巴的时候便觉困倦,摆了摆手, 只道:“等我醒来,定然要你好看!”

    此时的由仪对这些都不清楚了,她刚刚从桃花村的聚集点出来,抬眼就看到一个穿着水绿衣裳的小女孩儿手上提这个小篮子,殷切地往里望着。

    正是灵毓,她家里姓谢,全名谢灵毓。

    见是由仪出来,她就是一愣,又马上反应过来,对着由仪行了一礼:“秦姐姐。”

    由仪对她笑了笑,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谢灵毓抿着唇叹了口气,神色带上了几分哀愁:“我是来给阿爷阿奶送饭的。”

    说着,她掀起了篮子上蒙着的白布给由仪看,里头却是六只粗面馒头和两碗咸菜、两只竹筒、四副碗筷,小丫头的笑容周透着些苦涩:“阿爹阿娘都在外做工,阿爷阿奶都染了病,就我好好儿的,也只有我给阿爷阿奶送饭了。”

    由仪拢了拢身上厚厚的斗篷,闲问一句:“你阿爹阿娘还没回来?”

    “前儿就回来了,都被拘在村西头隔离了,我等会儿还要过去给爹娘送饭呢。”谢灵毓道。

    由仪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忽然问道:“你愿意随我学医吗?”

    “愿意!当然愿意!”谢灵毓连连点头,十分激动。

    由仪笑了笑,对她道:“把东西给门口的人吧,让他们给稍进去。”

    “我知道。”谢灵毓忙将三只馒头拣出来,和碗筷、竹筒一起用白布包了,又将一碗咸菜单独拿着,全部递给了看门的壮汉,道:“和往日一样,这竹筒里是米粥,张大叔,拜托您了。”

    那姓张的壮汉点了点头,道:“丫头放心吧。”

    幺儿在由仪的脑海里疯狂敲她:“姐啊,您老人家怎么要收她为徒呢?”

    由仪一面目送着谢灵毓一步一步离开的小身影,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幺儿的问题:“看她有缘分。”

    “可是我刚刚查了一下,她的任务是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您不是不喜欢掺和这种事情吗?”幺儿咔嚓咔嚓啃着薯片,略带疑惑地问道。

    由仪长长舒出一口气,解下蒙面的布巾感受着拂面的凉风,随口道:“看她有意思。”

    幺儿知道这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缩回去继续上网摸鱼冲浪。

    疫情稳定的很快,圣人听说凌王出了事就命人快马加鞭来接替这边的事情,不过看那架势,可不是对待金尊玉贵的亲王,反而像是对待阶下囚一般。

    闻豫也没把凌王闹着要见她的事情捅到由仪面前,毕竟经此一回他也看出来由仪的医术顶尖,上一回单手拎壮年男子的时间也让他充分意识到这一对夫妇的身份不一般。眼看任期快到了,索性两边就井水不犯河水,哪处乡县还没个退隐的江湖人士?且当平常对待罢了,若是能够结交一番自然更是极好。

    “季大夫啊!”门外传来了赵大娘中气十足的声音:“我儿子病好了,今儿家里杀鸡,给你送一碗肉来!多谢你这些日子对我儿子的照顾了!”

    由仪笑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大娘摆了摆手,道:“我家小孙儿这些日子也不热了,多亏了您,要不然这关头他着凉发热,少不得给拉到那边关起来了。”

    由仪道:“这是哪儿话呢,咱们邻里邻居的,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互相照顾些,也是应当的。”

    又道:“听说赵大哥有好事情了?”

    “哎呦呦,季大夫你这儿可说到话上了。”这可戳到了赵大娘心中的痒处,当即眉开眼笑:“这不,就在里头隔离看病这半个来月,他竟然还和桃枝儿巷的王寡妇看对眼儿了!你是知道这王寡妇的,那最是性情柔顺温和的,我哪有不满意的你?”

    说着,又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与由仪道:“而且季大夫你也知道,这王寡妇她啊……不能生!这我可就放心了,她要进了门,少不得得好好儿对我虎子和妞妞。”

    由仪笑着,道:“大娘说得有理。”

    赵大娘又笑道:“这一回,他们两个都是死里逃生,我想着,等开春儿了,就给他们两个成大礼!虽然都不是第一回了,咱们热热闹闹办一回,也吹一吹那晦气!到时候季大夫你可得来吃喜宴啊!”

    由仪点头答应了,赵大娘喜滋滋地抹了一把身上的围裙,又道:“这些个日子,好的人多了,咱们街上也热闹了,我得先去买些个料子,给我家孙儿孙女裁新衣裳!这眼看着要过年了,为着我家那个孽债的病,竟然都没给孩子们准备新衣裳,实在是罪过。”

    她口中如此说,面上的笑意却骗不了人,由仪笑着点头应了:“大娘快回去吧。”

    赵大娘美滋滋地来,美滋滋地走。由仪伸手将桌上那一碗鸡肉端起来,对后头的季言蹊道:“祖宗,快别折腾了!有饭了!你就别祸害我那可怜的灶台厨房了!”

    季言蹊提这个铁勺子从后头过来,气势汹汹,拿着一把做饭炒菜的勺子却拿出了刀剑的气势:“咱们这个火,它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由仪无奈笑了,问道:“都做好什么了?”

    季言蹊道:“……豆腐拌好了!用咱们家自己栽的的小香葱,嫩生生的,撒了盐巴就香的不得了,还煮了青菜,就用你前头炒的那个椒油酱拌的……”

    “就是做不了用油的菜?”由仪一面抬步往后走,一面笑吟吟打趣道:“您老人家打算什么时候掌握用油这一项技能?”

    季言蹊猛地将铁勺子往肩上一抗,一两步路硬是被他走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明年,明年春天我要是还学不会炒菜……”

    “你就去书房睡。”

    季言蹊面色剧变,忙拉着由仪讨好地笑道:“媳妇我错了。”

    ……

    无独有偶,差不多的景象也在离由仪家不远的胡屠夫家上演着。

    “老胡!你还不快将我那块鹅黄碎花的厚缎子找出来!我要给季大夫做双棉鞋,还有那块小羊皮也拿过来,那个垫鞋里子才暖和呢!我在里头住着的这段日子,都多亏了季大夫了,得好好儿谢谢她。她那性子定然不肯收银钱,我可得……”胡大娘两手叉腰指使着胡屠夫,见他坐在那里抽着烟不动弹就怒了:“还不动起来!”

    胡屠夫可怜兮兮地叹了口气,按照胡大娘的指示将东西翻出来,一面念叨道:“自打回来开始你就季大夫季大夫的,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

    “你说什么?”胡大娘叉着腰一挑眉,胡屠夫瞬间就什么都不敢嘟囔了,麻利地将东西都递给了她,一面道:“媳妇你慢慢缝,我去给你炒俩菜,咱们吃饭。”

    转年开了春儿,天气暖和了,疫情也平息了。

    赵大娘家的赵大壮已经择定了婚期,赵大娘每天忙得热火朝天的,却是乐在其中。

    由仪这医馆里的生意恢复的如从前一样,没有那么多因为发热而惶恐不已的病人,更多的疑难杂症浮现到了水面上,如原来一样,上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下午就开始清静起来了。

    这也是本镇的特色,但凡看病者,若非急症,大多都喜欢在上午看诊,下午来的就更多是急症与外地过来的。

    “大娘您今儿怎么没上午来?”由仪一面落笔写着药方,一面随口问道。

    胡大娘笑眯眯道:“这不是上午有媒人上门嘛!耽误了。”

    由仪笑了:“是阿银?”

    “人家兄弟两个,要娶阿银和阿玉两个,就是城东头的周木匠,他膝下不是两个没成婚的儿子吗?”胡大娘眉开眼笑地道。

    由仪一愣:“原来是他家?怎得从前也没听到个风声。”

    她住了笔,起身去给胡大娘抓药。

    胡大娘笑道:“这不我在里头的时候,认识了他家女的,我俩一合计,原来都是生的双胞胎,年岁相当,又男未婚女未嫁的,岂不正合适?她听说我家女孩儿一个爽利一个温柔,就和我说:不瞒大妹妹,我膝下两个儿子,一个性子懦弱些,偏是做大的,他老子是个认死理儿的,定然要他继承家业,少不得得给他娶个爽利精干些的媳妇。小的呢,性子太燥了些,娶个和软些的,日后好过日子。”

    “我俩这么一合计,岂不就成了?出来之后让他们小年轻见了面,都说合适,这不,今儿就有媒人上门了。”胡大娘脸笑的跟菊花儿似的,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由仪慢慢将药分副包着,一面含笑道:“那我回头可得给两位大妹妹添妆。”

    这是显示着亲近,胡大娘并不拒绝,仍然笑着,答应了两声,道:“回头到了日子,季大夫你万万来吃喜宴来。”

    由仪点头应了,又交代她:“这瓶儿里每日一次,一次一粒,是半个月的量。其余这些药都是和以前一样,这回改了药方,吃着的时候若有什么不适且过来吧。”

    “唉。”胡大娘答应了,又给留了药钱,拎着药走了,看背景都透着一股子喜气。

    由仪看着她的背影,由衷感叹道:“这回这隔离区可真是当得好红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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