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家里总共就那些个银钱,都给你女儿带去,咱们吃什么?”
吵嚷的声音有些尖利,由仪抬手揉了揉眉心,又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眼睛,等觉着眼上的酸涩热气好些了方才起身。
凭着她的精神力,这样一息片刻的事件已经足够她缓过神来整理好记忆了。
系统传送过来的记忆极为庞大,因为那并不单单是尤氏的记忆,而是以原身视角自出生开始直到既定命运的去世,这中间她所知道的事情,无论最后王没忘记,都会被系统扫描出来然后传送给由仪。
这算是对于任务者的福利了。
思及此处,由仪轻笑一声,她现在可不算是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者了。
她挺多算个退休的前任元老。
摇摇头,由仪在心中安抚了一下因为没能向她提前反映情况而有些愧疚不安的系统,然后抬手整理了一下她有些散乱的头发。
她这一次倒是成了个从前读过的书中的人物:尤氏。
就是《红楼梦》一书中懦弱无能、不被众人看在眼里的尤氏?
由仪轻笑一声,这倒是有意思了。
不过这样穿成书中人物的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过,整理好思绪后打量了下四周,心中便觉了然。
这屋子以由仪享过无数富贵的眼光来说并不大,却也处处干净、整洁,家具上的纹路都是寓意极好的,可见布置之人的用心。
外头的吵闹还在继续,由仪知道,那是尤父和继母在为了她的嫁妆的事情争吵。
此时尤父还是在翰林院做他的五品小官,尤氏亲母赵氏已经过世许多年。
继母尤张氏前年由媒人介绍入门,当时带着一个二三岁的丫头和刚出胎包的女孩儿,不过本身尤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尤氏父女也都没在意这个。
她入门之后也是将家中的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是为人斤斤计较了些,平日和原身说话也多有刻薄。但原身念着家中贫穷、父亲续娶不易,却也没和她多计较。
而前些日子原身出门挑选胭脂的时候被宁国公府的贾珍看上了,那边倒也有诚意,请了媒人上门要娶原身做填房。这一门婚事以尤家的门弟自然是高攀了的,尤父本要拒绝,但原身想着家中艰难,有一门好亲也便宜些,就答应了。
而尤父对这个女儿素来有些愧疚,因而算得上是百依百顺。听原身说她钟情于贾珍,再加上尤张氏敲边鼓,也只能叹了两口气答应了。
昨日正是贾府的聘礼上门的日子,那可真真是极为丰厚的。
除了聘礼中必备的物什,还有不少绫罗绸缎与金银珠宝。
那东西送来,这一片巷子里都是极引人注目的,以由仪的眼光看来,那些东西虽然在正经国公府主母上是看不上的,但以尤家的地位,却也算是极好的了。
这可不就让尤张氏看上了眼,听尤父要全给由仪带上做嫁妆哪能高兴,已经和尤父闹了一日了。偏偏尤父自认对不住女儿,死活要将东西全都送去,竟然驳了尤张氏的意思,二人争论不休,各有各的理。
家中氛围因此十分低沉,原身就因为这个在屋中伤神呢,不过她素来要强,将贴身丫鬟也大发了出去。
心中思索片刻,由仪拿定了主意,一面起身推门出去,少女清亮的嗓音不高,却奇怪地盖过了尤张氏尖锐的骂声:“父亲,母亲,你们不要吵了,那些东西我不要,就留在家里吧。”
“这怎么行!”
尤张氏眼前一亮就要开口,但未等她说出什么来,尤父已经中气十足地道:“囡囡你是要嫁去国公府里的,咱们两家差距如此之大,若是你不把妆奁拢的厚厚的,外人还以为咱们是攀龙附凤呢!”
“你女儿这一桩婚事哪里不是攀龙附凤了?”尤张氏听了这话可不乐意了,骂道:“你便要你女儿风风光光的出嫁,也不想想你那三瓜两枣的俸禄养不养得起一家子人!我女儿可怎么活?”
“那也不是我的女儿!何况平日里就我那三瓜两枣的俸禄可曾短过一家人的吃喝?”尤父闻言,怒瞪尤张氏:“张氏我告诉你,这些东西都是为了我女儿才送来的!这东西自然要给我女儿添些底气!若是你不情愿,你就带了你那两个闺女回家吧!”
其实由仪也知道尤父只是一时气话,毕竟平日里尤父对尤张氏带来的两个女儿都还是不错的,尤张氏也是他亲眼看上娶回家的,但能让一个满口圣贤之言的老书生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他是气极了的。
听了这话,尤张氏瞬间泄了气,却也不愿服软儿,只是瞪了由仪一眼,然后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唉!都说娶妻娶贤,我这算是什么事儿啊!”尤父被由仪扶到厅里坐下,捧着茶杯坐了好半晌,方才长吁短叹地道。
由仪无奈,道:“左右不过是些个东西,您就遂了母亲的意,留下又如何?”
“这如何使得?”尤父一瞪眼,但见到女儿却也没了脾气,于是只能软这语气对由仪说道:“乖囡囡,你不知道,宁国府那样的人家,你嫁妆若是少了,人家会瞧不起你的,再说了,家里哪里过不去了?就要你的聘礼钱?”
由仪又劝了两句,无奈尤父死了心要将那些东西全添做由仪妆奁,即便以由仪三寸不烂之舌也没说动他,由仪无奈,只能回去了。
回了房间里,由仪敛了哀愁的神色,靠在炕上的枕头上长长舒了口气,仔细在心中算计着。
原身的记忆里,尤父是她出嫁一年后去世的,但她方才给尤父探脉,分明一切都好,且那身子极为康健!在同等年纪的书生里绝对是顶顶健康了。
皱了皱眉,由仪又算起了那宁府送来的聘礼,也就是尤父执意要给由仪算作嫁妆的东西。
按照尤氏记忆里的物价,这些东西大概能换算个千八百两。
对宁府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东西,但对尤家就不同了。
怪不得尤张氏那么不情愿全给尤氏带走呢。
不过如今,按由仪的想法,她还是得先想法子弄些银子来才是,手头没有银钱,总是不顺手的。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
要说她生钱的法子不是没有,只是开店一类的法子都得是有本金的,且要赚大钱得要些时候,更要有靠山,如今恐怕不成,等到成婚之后再谋算吧。而古董这东西,若是捡漏对她而言自然不难,但如今她手无缚鸡之力,到底得好生筹算一番。
由仪拧了拧眉,忽地起身将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取了下来,总共两大一小,是存放着原身所有的私房钱的地方。
所谓的私房钱——原身的祖母做为富商家的小姐自然是有些个东西陪嫁的,如今原身屋里的红木家具就是她的陪嫁。
除了这些大件儿,自原身祖父过世之后,家境败落,为了维持家用,当年的东西剩下的也不多了。临终前她知道尤父是个守不住金银的,故而手头珍藏多年的金玉首饰和几件玩器都给了原身,说是给她作嫁妆。
知道原身记忆的她自然知道那些东西都还过得去的,如今看来,权宜之计只能是拣一样去换了现钱,再换了那些所谓的破碟子杯子,然后换成银钱。
到时也能多给尤家留些东西。
毕竟宁府的聘礼想来尤父是不会留了,若能多放些现银在这儿也能维持家用,也不像这些轰轰烈烈的聘礼众人皆知,怕是会为人所惦记。
打开那锁着的炕柜,里头是两大一小三个箱子,小的那个先打开,里头是些零碎银两和铜钱,由仪算了算,总共是十两九钱银子零一吊钱,这便是原身自己攒下的私房钱了。
那边妆台上还有一个小盒子,里头装着的几十个铜钱是原身的日常花用,这个尤张氏也是知道的,有时她来拿了钱用,原身也只当不知。
到底真正的家底儿都在柜里呢。
看着那一只大盒子里的钗、环、簪、镯等二十几件金玉珠宝,和底下小盒子打开之后显露出的一套镶红宝的头面,由仪叹了口气,原身的祖母对她是真的疼爱。
另一只盒子里的玩器摆设由仪也一一看过,虽然都算不上珍贵,但随便一件拿出去,也足够寻常农户一两年的花用了。
可原身祖母知道儿子守不住这些东西,就硬硬将消息瞒的死死的,甚至对孙女都没透露过这些的价值,只是告诉她是给她的添妆。
想到原身祖母临终前念叨的“不营家产”,由仪摇摇头,这也是个想的开的。
叹了口气,由仪还是将落地罩拢着的帐子放下,并脱了外衣,盘膝开始打坐。
这世界有些玄妙,自然也能修炼。但原身的根骨不好,是修不了仙了,若想练些个护身的能耐,也只能用武了。
好在由仪知道的武功功法不少,也有原身的根骨所合适的,闭目调息片刻,由仪渐入佳境。
第二日一早,阳光刚刚照进这间整洁的屋子,由仪便睁开了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再躺了片刻,便有“吱呀”一声推门的声音。
是原身的丫头碧叶。
说到底,原身好歹是个正经官宦人家的小姐,自然也是有丫头伺候的。
那是签了死契卖身的,还是原身祖母在世时为原身买下的。当时这样头还小,却也是陪着原身一起长大的,乃至日后,按照尤氏的记忆,也一直是忠心耿耿的。可惜贾珍那是个何等的人物?原身入门没两日,觉得厌烦了,就将碧叶压上了榻。
碧叶到时很不愿意的,但是尤氏当时地位不稳,哪里敢和贾珍闹别扭,也只能劝着碧叶忍下了。
后来也是碧叶一路扶持着尤氏,虽不算极为伶俐,好在听话又沉稳,也唬得住人。
除了这个丫头,家里还养着一个护院和一个婆子,平日里也做些粗活,还是多亏了原身祖母生前为家里保住了半顷良田,每年也有些出息,才能养得起这几个人。
尤张氏入门之后曾为了原身有个丫头,她和她的两个女儿没有闹了好大的别扭,最后还是尤父掏钱又买了个小丫头来侍候尤张氏,这事才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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