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这一集拍的是公主失踪,太后身边的嬷嬷质问她公主在哪里,得挨几个耳光。
大殿里,单薄的侍女跪在地上,小脸惨白,再抬起眼睛时,已经蓄满了晶莹泪花。“嬷嬷,奴婢真的不知道。公主昨天晚上就不见了踪影,找不见了。”
嬷嬷头发花白,面露狠色,抬手一个耳光,侍女虚晃一下,跪趴在地上,纤细柔弱的一截颈子,似乎一折便断。
“卡。”导演喊,“不错。再来一遍。嬷嬷再狠一些。”
饰演嬷嬷的算是个老戏骨,把地上的钟灵扶起来,低语:“好姑娘,没事吧?疼吗?”
“没事没事。”钟灵任化妆师补妆,她微笑:“谢谢老师。没事,您用力打,逼真一些,争取一遍过。”
老戏骨道好:“那姑娘就忍忍。”
又拍了两次,过了。
临结束,导演轻飘飘说了句:“演侍女的不错。”
钟灵脸皮有些疼,火辣辣的。听了导演夸她,又高兴起来:“谢谢导演,辛苦了。”
副导演打量钟灵,待钟灵走了后,和导演低声耳语:“是个美人。有灵气。”
导演盯着屏幕,尤其是钟灵倒下去的时候,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导演会看人,有好苗子就留意着,问副导演:“她叫什么?”
“钟灵。”
拍摄继续。
还挺能吃苦的。
霍易逢收回视线,起身。在镜头前,他就是将军,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拯救家国百姓于水火之中。年少英俊,纵身一跃跳上马背,千军万马,烽火狼烟,江山易主。
拍摄画面追求真实,导演紧紧盯着屏幕,霍易逢感情充沛,一条便过。
“卡!化妆师补妆。”
正是盛夏,助理送来送上风扇。泪水自笔尖滑落,霍易逢还在戏里,双眸泛红,平添几分性感。
余荷走过来:“易逢,我们对一对戏吧。”
霍易逢接过风扇:“可以。”
钟灵暂时没事,找了个小角落敷脸。
方易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的脸问:“疼吗?都肿了。”
“不疼。”钟灵一边敷脸一边看剧本:“这不算什么。我就是这种体质,其实没看起来这么严重。”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方易递给她一个冰袋:“还好你这一截儿的戏分不多。”
“谢谢。”钟灵接过来。
“你看,霍影帝在和余荷对戏。”方易慷慨:“这两个人看着还挺配的。”
“是啊,要不让人家两个演男女主角。”钟灵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这么多天,霍易逢没找过她。看来是彻彻底底不记得她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不强求。
钟灵敷了会儿脸,觉得好些了。她补妆:“一会儿还有一段,你快先去准备吧。”
日光洒落,花影梳斜,印在钟灵的脸颊上,像胭脂,肤如凝脂。她看了呆愣的方易一眼:“你怎么还不去呀?傻了?等着导演一会儿骂你。”
方易恍然惊醒,心里觉得,这个女生长的真好看。他脸红红的:“这就去,这就去。”
下午拍摄,剧情进行到女主被宫人陷害,推入池塘,主仆两个一齐落水。
还好是夏天,掉进水里还算凉快。
余荷经过化妆间,里面两个女化妆师在说话:“今天给那个侍女化妆,不愧是年轻,皮肤真好,长相也不错。”
虽说女人容易嫉妒女人,但女人也最懂女人。
另一个接话:“我看着,那小侍女比女主角长的好看多了。你看那谁那整容脸,现在塌了,下巴都歪了。”
余荷脚步一顿,紧紧攥着拳头,脸上露出嫉恨之色。
化妆师:“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这种事儿你我知道就行。”
另一个道:“行。赶紧收拾收拾。”
到了场上,小桥流水,枝影横斜。余荷的视线锁定钟灵,她正靠着根柱子发呆,不谙世事的模样。女人看女人眼光最毒,余荷冷哼,不就是仗着自己年轻?
拍戏时,导演嘱咐,这条难度比较大,争取一定要一次过。
余荷姿态高贵:“知道了,导演。”
钟灵屏气凝神。
对面的老宫女行礼:“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戏里的公主扬了扬下巴:“此次是父皇宣本宫觐见,不知关祖母何事?”
老宫女冷笑一声:“过不过去,可不是公主您说了算。”
钟灵福了福身,开口:“嬷嬷,您这就不对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岂能是您能违背的?”
老宫女胳膊一晃:“你这婢子,胆大包天!”
在钟灵即将落水之际,公主还应该有一句台词,为了扯住侍女一同落水。但余荷没动,也没说话,钟灵就那么直挺挺的掉进池子里,水花四溅。
“呀,对不起,导演,我忘词了。”余荷丝毫不觉得愧疚,接过助理送来的小扇子,拿着镜子补妆:“再来一次吧。”
池子不深,钟灵会游泳,她游到岸边。
说的轻巧。钟灵浑身湿透,再来一遍她要换衣服,重新画妆,准备状态。导演皱眉,问钟灵:“侍女,快去准备!”
钟灵拿毛巾擦了擦额头:“好的,好的。”
第二次,余荷故技重施。
她算是个一流女明星,在这圈子里有五六年了,小有名气。导演虽然生气,但总要克制些,这边的动静不小,不少人过来看。
钟灵就一次次从水里爬到岸上。她很狼狈,打着哆嗦,像个可怜的小美人鱼。
霍易逢在二楼休息室里。他淡淡看向窗外,助理和他一起看,叹着气:“这姑娘怪可怜的。”
霍易逢收回视线,眼前飘过一抹柔弱侧脸。
他下楼:“准备下一场。”
第三次,导演再好的脾气也被摩没了。他喊道:“余荷,你怎么回事?”
余荷假惺惺的:“实在是对不起,导演。下一次肯定过。”
旁观者都不是傻子,知道演侍女的姑娘得罪了余荷。
这圈子,捧高踩低,一向如此。
终于,在钟灵即将落水时,余荷说了台词,作势去拉她,不甚一同落入水中。
钟灵先是松了口气,闭上眼睛,终于可以过了。
到了水里,她觉得余荷一直在压着她。
钟灵会游泳,但无奈前几次落水次数太多,少了很多力气,她睁开眼,手脚乱摆,余荷竟然变本加厉,缠住她。
水下,她就像个恶狠狠的女鬼似的。
钟灵不知道余荷为什么这样。她探出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猛地反应过来,难道余荷不会游泳?
想着,又被余荷扯进去。
钟灵在水里挣扎,一边用力拉余荷:“救命……救命……咳……”
工作人员察觉到不对劲儿,立即朝池子里跑去,有一道身影更快,迅捷跃入池子里,激起巨大水花。
氧气即将耗尽,钟灵觉得自己完了,猛地后脖颈被谁扯了把,从余荷的牵制下逃离。
余荷被其他工作人员救起。
钟灵眼前一片迷朦,咳嗽着。因为求生本能,她抓着眼前人的脖子不放,大口大口的呼吸。
她的衣服本来就薄,现在被水湿透,隐约透出里面的风光来。钟灵断断续续:“谢……谢谢…”
忽然,她觉得不对劲。她再定睛一看,惊喜道:“小霍哥哥!”
救她的人是小霍哥哥,是她的小霍哥哥。
霍易逢盯着她:“别乱动。”
钟灵长的白,落了水,几缕发丝沾湿,黏在脸颊,黑发红唇,惊心动魄。
到了岸上,立即有人送来大浴巾。钟灵哆嗦着,看着霍易逢。
助理急忙走过来拿浴巾递给霍易逢:“怎么回事?怎么亲自去了?多危险,不是有工作人员么?”
霍易逢薄唇轻启:“顺手救的。”
说完,转身就走。
钟灵:“诶……”
但她没说出口。
整部剧,两个人除了这个小插曲,没有其余接触。钟灵很不懂,他到底是谁?
到了杀青,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杀青过后剧组一起吃庆功宴。
整个剧拍完,和钟灵最熟的就是方易。他们两个挨着坐。庆功宴很丰富,两个人早就饿了肚子,但是不得已得听导演和各位制片人相互吹嘘。
重头戏霍易逢出现,坐到主位。
白色西服被熨烫妥帖,灯光明暗,落在他削薄侧脸。他甚至戴了颗黑色耳钉,平添几丝匪气,又温润如玉,既矛盾,又神奇的符合。
钟灵这才发现,霍易逢是最大的投资人之一。他有间很厉害的公司。
唉,钟灵只想叹气。他到底是不是小霍哥哥。正独自烦闷,宴会开始,方易十分绅士,替她布菜:“诶,怎么不吃?想什么呢?”
钟灵摇了摇头:“没什么。”
觥筹交错,气氛很好。钟灵吃醉虾,嘟嘟囔囔:“这醉虾真是用酒腌的?真好吃。”
她的唇色嫣红,沾了点酒汁,似同花蕊,任人采摘。方易不会说话了,支支吾吾:“啊,好像是。我给你剥。”
正这样,一位姓苏的制片人点名要她喝酒。
“你叫钟灵?小姑娘演戏演的不错。来,我敬你一杯。”
钟灵也知道人世来往。她站起来:“谢谢苏总。”
眼睛一闭,把酒喝掉,喉咙里像是有把刀子划落似的,一直烧到肺里。
姓苏的制片人早就盯上钟灵,有模有样的:“好酒量,可得多喝点。”
钟灵微笑,坐下。
方易:“你怎么喝那么快?小心醉了。”
“我没事。”钟灵自认为酒量很好,颇有一些得意:“我可是泡在酒瓶子里长大的……”
酒过三巡,钟灵眼前有了重影。她站起来:“我要去洗手间。”
方易:“我陪你去。”
钟灵:“不行!你坐着!怎么?瞧不起我是吗?我可以!不用人陪。”
她走到洗手间。
制片人跟在身后,不怀好意。
钟灵从洗手间出来,洗了洗手,怎么会喝醉呢……她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姓苏的制片人装模作样挽住她的腰,急色道:“你醉了。我送你回房间。”
钟灵一点力气都没了。她努力打量他:“你是…”
“我是制片人。我可以让你演电视剧,演女一号。”
“制片人…”钟灵稍微挣扎,“诶…不行,宴会还没结束呢。”
制片人远远瞧见钟灵就已经心动,现在离的近,一股淡淡香气钻入鼻尖,令人失神恍然。他开始用强力:“没事,跟我走。”
“我不!我不要…”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忽的,有人挡住去路,语气平淡:“吃什么罚酒?”
制片人一看,是霍易逢。
钟灵虽然喝醉了,但也认人。她委屈道:“小霍哥哥,我不认识他……”
制片人干笑几声,心里咯噔一声,这丫头还和霍易逢认识?麻烦了。他讨好道:“霍影帝,哎呀,都是误会,这姑娘…”
霍易逢面色平淡:“松手。”
钟灵一下子扑到霍易逢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不放。
制片人一看形势不好,找借口走掉。
香气和酒气,甜丝丝的,扑鼻而来。
钟灵咯咯笑:“小霍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努力看清他的样貌,长睫毛含着水珠,泫然欲泣。
霍易逢明明可以把她推开,可他犹豫了。
就在霍易逢犹豫的时候,钟灵踮起脚尖,缓缓的印在他唇上:“小霍哥哥……”
温热的气息缠绵扑来。
霍易逢脑子里绷直的弦轰然炸裂。
她红唇黑发,眼含媚气,像只勾人心魄的小狐狸精,刻印在霍易逢的瞳孔之中,饱满柔软使他无法自拔,竟然有些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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