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诈尸了?
不对!这里是妖界!
眼前这只是妖?可他身上分明半点妖气都没有!
听说修为到了一定程度的妖物,才能化形和隐藏妖气。
之前在结界口遇到的树妖看着可怖,但连化形都不会,只怕是些小喽啰。
眼前这只可能才是真正的大妖!
一股寒意从梵音脊背升起,她几乎是瞬间就一个空翻掠出几丈远。
然而落地的时候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住了一般,她整个人都定在了空中。
斧子,斧子呢?
不在乾坤袋里!
刚刚她挖土坑,顺带把斧子放那边了。
梵音心口咚咚狂跳,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额角有冷汗滚落。
只见那人自己坐了起来,垂下来的银发将他的面容遮了三分,只能看到他过分苍白的下颚和精致的唇角。
他像是昼夜的分割线,明明一袭红衣艳绝妖冶,可他周围,似乎总萦绕着一股阴郁森然的气息,仿佛靠近他,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混沌中。
那双流火般的眸子望着梵音,微微一怔。
“是你?”流风回雪般的清冽嗓音落入梵音耳畔,那声音像是一道结了冰的铁钩子,勾得梵音心口一悸,被冻得直哆嗦。
难不成自己跟这家伙认识?梵音又怂又诧异地抬起头望过去。
男子起身,身上绣着精致暗纹的绯红衣摆,先前拖在地上沾了泥土,他瞧了一眼,寡薄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似乎十分不悦。
那阴郁清冷的嗓音接着响起:“弄脏了本座的衣服。”
是你弄脏了本座的衣服。
梵音觉得他这句话应该是连起来的吧?
随即心中一梗,她没想到这是一个爱干净的妖。
“我……我是想把你埋了来着。”打是打不过的,她就差把“怂”字贴自己脑门上了,但说完这句又意识到不妥,连忙改口:“衣服……衣服我帮你洗干净?”
辞镜听到“把你埋了”四字,又瞧见梵音挖的那个土坑,眼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
只按了按额角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梵音:?
这只妖跟自己说话的语气有点熟稔是怎么回事?
她脑子里没这号妖啊。
梵音迟疑开口:“我……”
“呵。”
她一句话没说完,只听见男子冷嗤一声,那双浅淡疏离的眸子里杀气四溢,嘴角扯出一个充满戾气的弧度,苍白的五指朝着自己狠佞一抓:“不知死活!”
要狗带了!
梵音瞬间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心跳都险些停止了。
然而凄厉的吼叫声却是从自己身后传来。
嗯?竟然没死?
梵音扭头往身后看去。
这一看,险些把梵音吓得一魂升天二魂出窍。
白骨!
一具披着红衣的白骨!
凶恶龇着獠牙,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白骨周围燃着青色的火焰,现在还裹了一条赤色的火焰锁链,看样子那赤色的火焰锁链是男子方才扔出去的。
女骨那身红衣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在火中竟然一点没被烧坏,反而像船帆一样鼓起。那一头长及脚踝的黑发在青红交织的火焰中像烟雾一样扬起,蜿蜒似天际的流云。
她只剩骨节的森白五指大张,黑色的尖利指甲从指骨中生出,周身青焰爆涨,发出瘆人的吼叫声。
“滚回去!”辞镜身上爆出一股强大的威压,一波一波如海潮一般荡出去,那让远古万物都敬畏的气息,叫女骨身上的骨架都开始吱嘎打颤。
女骨身上燃起来的青焰已经慢慢被赤焰吞没,但女骨还是没有退缩的意思,反倒发出更狰狞的吼叫声。
梵音瞥见女骨耳边别了一朵黄色的小绒花,脊背再次发寒。
这女骨,正是她之前埋的那具!
女骨见梵音望过去,那张骷髅面似乎更狰狞了些,发出一声怪吼,猛然了挣断赤焰锁链。
“唳——”
她身上的青焰凝成一只巨大的青色凤鸟向着男子攻去,青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与此同时,梵音看到她那一头青丝突然变长,像蚕丝一样将自己裹住卷了过去。
到了女骨手上,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女骨白森森的骷髅骨,骷髅骨上没有眼珠子的两个黑孔幽幽盯着梵音,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梵音差点哗哗哗的淌起眼泪来,娘也,这也太惊悚了!
她觉得那尖锐的獠牙再往下半寸就能戳到自己脸上了。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简直快要从胸腔里蹦出去。梵音头皮一阵发麻,偏偏又被女骨的头发裹成了蚕蛹,动弹不得,只能死死闭上眼。
她祈祷着女骨啃人能利落些,最好是一口就要了她的命,别把她咬个半死,徒增痛苦。
梵音以前听其他长老门下的弟子说,有弟子下山历练,就遇上了活尸,活尸把那名弟子脑袋都啃了一半,那弟子头上一半糊着血一半糊着脑浆,却还没断气。
那天梵音恶心得午饭都没能吃下。
她现在可能就要经历那名弟子经历的事了。
但是梵音闭眼等了许久,没能等到剧痛,反而是凉风极其迅速的拂过自己面颊。
她悻悻睁开双眼,发现周围的景色都在飞速的倒退——她被女骨夹在腋下带着逃了。
梵音一脸懵逼。
难不成是这女骨觉得在这里吃她不方便,要把她带回自己的地盘再吃?
辞镜以手肘抵着迎面攻来的青焰凤鸟,瞧见女骨带着梵音逃走的身影,薄唇紧紧抿起,“想走?”
他周身升起一股飓风,那只青焰凤鸟轻易就被飓风撕成碎末,红衣飞扬,银发凌舞。他面色似乎又白了几分,那上挑着的眼角却是显出一抹薄红,极致的妖邪。
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五指捏了个诀,似一朵莲花的形状。
以他为圆心,“轰”的一声巨响,整片天地都燃起了赤红的火焰,地面已经不能落脚,一浪盖过一浪的岩浆从地底翻滚了起来。
前面的路已全火海包裹,女骨无处无处可逃,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吼叫。
梵音被她拎在手中,跟条风中摇摆的咸鱼无异,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干嘛。
辞镜自扶桑树下缓缓踱步走来,他落脚的地方,岩浆里很快生长出一朵血色红莲,莲花心里还迸出火星子。
翻腾的热浪托起他银色的长发,绯红的衣摆和岩浆相接,衣襟上仿佛也有岩浆在涌动。
梵音瞧着,突然想起自己在出云山藏书阁一册残本上看到关的,于一类远古秘术的记载:
红莲业火。
传说那是世间最烈的火,没有什么是它焚烧不尽的。
因为太过霸道阴毒,火种被永封地府十八层地狱,由忘川河隔着,才烧不到人间来。
她突然整个人都抖作一团,这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红莲业火是冥主都驱驭不了的东西,却能为他所用?
女骨似乎也十分害怕这红莲业火,见辞镜走近,浑身的骨架颤动得更厉害。
在这片象征罪恶与绝望的红莲火海里,他嗓音阴郁而凉薄:“滚回你该待的地方。”
女骨身上的骨架在他的威压之下嘎嘎作响,青焰不敌红莲业火,白骨甚至有了烧焦的趋势。女骨最终抛下梵音,狼狈逃去。
梵音以为自己会被丢进红莲业火里烧成灰。
但是一片绯色的衣摆揽过了她,窜入鼻尖的是一股淡淡的扶桑花香。
意识到自己正扑在对方胸膛上,梵音呆若木鸡。
“站稳。”凉薄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梵音发誓她真的很想站稳,但是被这一声唤回神后,腿脚软得不听使唤,她整个人都跟煮软的面条似的往下滑。
她怕站不稳触怒这尊煞神,条件反射性的伸出两只爪子抱住了他那看上去韧度极好的腰。
他脚下的红莲台就这么小一点,她若是掉下去了,就真的只能成为一抔灰了。
“你……”他面上一片森寒,似乎想斥责什么,张嘴却吐出一口血来,随即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把手从本座身上拿开。”吐完血,他继续杀气沉沉喊出了这句话,仿佛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炸毛的猫。
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却是凌厉逼人的,染血的唇瓣,殷红得妖异,红衣华发,似天上仙,似忘川鬼,似九幽魔,似雾中妖。
梵音心道这只妖洁癖够严重的,怂怂收回了自己一双爪子,改为攥住他衣角。
她没敢再看他的脸,授课《万妖志》的长老果然没说错,长得好看的妖,无论男女,都是会蛊惑人心的。
辞镜广袖一拂,滔天的赤焰撤去,红莲业火一点点涌回了地底,只剩一地焦黑显示着方才这里被火海烧灼。
灵力耗尽,他口中又涌上一股腥甜,不过这次被他忍住了。只是身形一个趔趄,倒在了梵音身上。
“哎,这次不是我碰你的啊。”梵音犹豫着伸手扶住了他。
辞镜半掀开眸子,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自厌自弃,嗓音依旧凉薄:“你还不逃?”
梵音老实道:“不知道往哪里逃。”
她也不是没想过趁机甩开这半死不活的家伙自己逃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修为太菜,眼前这只妖可是连红莲业火都能拿来玩的。
梵音都不用想,自己若是现在逃跑,肯定会被烧成碳灰。
而且就算从他手中逃出生天了,还有那具女骨虎视眈眈。
想到那女骨,梵音觉得自己一片好心简直是喂了狗,她还辛辛苦苦挖了半天的坑把女骨埋掉,结果女骨爬出来就要吃她。
随即又想,可能当时女骨跟眼前这来历不明的男子一样,是真在打坐之类的,醒来就发现被自己拖进土坑埋喽,这才想报复自己?
梵音面色有点囧。
害!早知道当时应该找块大石头把坟包压住的!
一只冰冷苍白的手勾起她精致的下巴,梵音回神,就对上一双流火一般瑰丽危险的眸子,他目光幽幽:“不怕我杀你?”
梵音又怂又纠结,讪讪道:“怕,不过我觉得我还有点用处。”
辞镜像是听了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梵音真怕他笑着笑着又咯出一口血来。
笑够了,他才问:“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用处?”
梵音感觉自己被鄙视了,她这修为在他眼中,的确是连只蚂蚁都不如。
她面无表情道:“第一,我现在能给你当拐杖。第二,我能帮你洗衣服。”
辞镜微怔,似乎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理由反驳。
他瞥了一眼自己沾了泥土的衣服,神色间的嫌弃十分明显,恹恹道:“衣服洗干净点。”
梵音:“……”
他脸色苍白得厉害,可能是方才使用红莲业火触发了什么旧伤,他不客气的把身体大部分重量都放到了梵音身上:“扶本座去扶桑树下。”
梵音:……?
这厮使唤自己是不是使唤得有些太理所当然了?
这里距离扶桑树还挺远,这家伙看着清瘦,但压在身上死沉死沉的,梵音扶着他走了两步,累得不轻。
她想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便道:“那骨妖挺厉害……”
辞镜瞥她一眼:“区区女魃,便是本座重伤在身,一根手指也能碾死她。”
梵音手抖了一下。
还好她读过书,不然真得被这家伙误导,以为女魃是什么小喽啰。
女魃乃黄帝之女,远古时期的女战神,在黄帝诛杀蚩尤一战中居功甚伟,然而因受了重伤,无力回天。
她周身燃着大火,所到之处,旱地千里,惹得人间民不聊生,最终黄帝下令,将她驱逐到了赤水之北,相传女魃就是含恨死在了赤水河畔。
若方才那具女骨就是女魃死后所化的骨妖,那现在跟条死狗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哎嘛,好沉,手软手酸,开始发抖了。
辞镜意味不明看她一眼:“你怕什么?本座又不杀你。”
梵音停下脚步喘了一口粗气才道:“我这是累的。”
随即从乾坤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了辞镜脑门上。
辞镜周身的气息几乎是瞬间就冷了下来,嗓音压抑着薄怒:“你把什么东西贴本座身上了?”
见他伸手要撕,梵音习惯性一爪子呼开他的手:“别撕,是失重符。”
拍完梵音才反应过来,这是只来历不明的厉害大妖啊,又不是她以前养的那只狐狸。
梵音养的那只狐狸,一直挺野的。
给它按水盆里搓澡它会咬人,那撕心裂肺的小模样,仿佛是谁玷污了它清白一样。
有时候梵音只有白面馒头,她自己都能吃,狐狸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养了这么久,梵音发现那只狐狸不吃生肉,也不喜欢吃鸡,它只吃肉包,还必须得是新鲜出炉的。
狐狸经常伸爪子刨这刨那,梵音看到了,反手就是一巴掌招呼到狐狸爪子上。狐狸挨了打,会奶凶奶凶的吼她两声,然后找个角落把自己团成一团,等梵音买肉包去哄它,才哼唧两声勉强原谅她。
一想起那只磨人的小狐狸,梵音心头还有点空落落的。不过也很快回神,知道自己现在是自身难保。
她怂怂抬头望去。
只听辞镜阴恻恻道:“本座很沉?”
这貌似是一个送命题。
梵音连忙摆摆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珠子,伏低做小:“不沉不沉,是我太弱了。”
见她细胳膊细腿儿的,辞镜也没再发作,只把脸扭做一边,似乎是觉得那失重符贴着很丑。
贴了失重符,梵音再扶辞镜,几乎就没用什么力气。
到了扶桑树下,辞镜手一扬,梵音先前落在地上的那把斧子就到了他手上。
梵音下意识开口:“我的斧子!”
辞镜瞥她一眼,眼神微妙,不过没说什么。
那柄斧子在他手上使得格外顺手,向着扶桑树横劈出一道黑色的弧光。
扶桑树没倒,反倒是出现一个漩涡状的结界入口。
梵音后知后觉这斧子能破开结界,那么她先前会掉进那片枯木林,也是这斧子把结界劈开的?
劈完结界,辞镜倒是把斧子递给了梵音,梵音赶紧收进了乾坤袋里。这斧子威力挺大,关键时刻能保命的!
再次催动灵力让他又闷出一口血来,他身形一个踉跄,倦怠瞌上眼,只道:“进去。”
也是这时,梵音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因为她看到辞镜头顶窜出一对毛茸茸的红色耳朵,一只竖着,一只半耷拉着,时不时还抖动一下。
梵音:“!!?”
这是重伤险些显露出原形了?
那双耳朵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
辞镜似乎发现了什么,侧头看过来,目光有点恶狠狠:“你看到了?”
看到原形,会被杀人灭口的吧?
梵音果断装傻,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懵逼脸:“什么?”
辞镜狐疑看她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无事。”
梵音偷偷的轻舒了一口气。
她扶着他走进结界,面上一阵清凉,仿佛是穿过了一张水膜。
一个巨大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湖中红莲接天,却不见半片荷叶,一眼望去仿佛是一片火海。
临湖建了一座竹楼,那竹青色的楼阁,在一片令人窒息的红里,透着几分诡异。
“轰——”
紫色的电光撕裂的天穹,一声雷鸣震得整片天地都在颤抖。
辞镜看了一眼天际,原本黑沉的眸色又慢慢变成流火一样的赤色,他阴郁开口:“这几日你就呆在竹楼中,踏出竹楼,死了休怪本座。”
言罢咬破食指,指尖在梵音眉心一点,梵音眉心多了一点窄窄的暗红。
梵音只觉得脑门一痛,她用手捧住脑门:“你对我做了什么?”
“让你成为本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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