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陡然寂静。
被一拳锤烂的底板和画一起碎开成两片, 落在地上,发出了闷响。
闪光灯又亮成了一片,观众席的前排, 一个女孩儿站了起来
“你毁了我的画”
是愤怒到了极点的霍与婷。
楚玟看着她,手上慢慢摩挲着自己的拳头,脸上是微笑的表情。
“你毁了艺术。”
她掷地有声。
“我毁了什么我你们污蔑我,又毁了我的画我”她气到语无伦次,几乎要冲上台来撕打楚玟。
楚玟就站在台上静静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她脚边的画, 她就是一位在艺术殿堂里进行演讲的大家闺秀。
台下,霍与恒终于开口了“楚小姐,我不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你想证明这幅画的来源有问题,大可以拿出你的证据,这里是艺术的殿堂, 是无数绘画者聚集之地,只要你拿出证据, 他们自然会有判断, 现在, 你直接毁掉了一副获奖作品, 然后指责别人毁了艺术, 不觉得很可笑么”
隔着几排人,隔着光与暗,隔着台上和台下,楚玟与霍与恒四目相对。
“如果她不姓霍, 如果她不说那段话,不说是因为自己姓霍, 所以自己的画没有问题,那么此刻的一切都会是另一幅样子。这个世界很现实,艺术之外有魑魅魍魉,艺术是脆弱又纯净的,我相信在座的各位绘画者,无论是专业的还是单纯的爱好者,你们都遇到过垂悬在艺术之心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当你们所热爱的东西即将盛开,当你们在面对着你们的挚爱的时候,这把剑时隐时现,让你们本该自由奔放的灵魂退缩、战栗。比如,租约到期后被肆意抬价的画室,比如要你们付出大笔钱给中间商才能得到的一个画展角落,比如你们为了得到大师的评价要给介绍人奉上重礼,比如你们辛辛苦苦即将完成一幅作品,而画商说你的题材已经过时了,比如一幅画明明来源有争议,可就是有一个人说因为我姓霍,所以我的画没有问题。”
所有人都很安静,主席台上的光照在楚玟的身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层光晕。
“是我的拳头玷污了艺术,还是你们的姓氏”
她说完,对着霍与恒微微一笑,在对方的眼里,这自然是极致的挑衅。
霍与婷在这个时候又跳了出来
“楚小姐真是慷慨激昂,差点让我忘了你是楚家的女儿,还是我堂哥的未婚妻,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哪儿冒出来的穷酸鬼,抱着自己都不懂的艺术两个字儿就抱着命根子一样。”
楚玟终于把注意力又分了点儿给霍与婷。
要不怎么说有些人是猪队友呢,霍与恒好不容易把他们讨论的焦点从霍家有没有仗势欺人上给扯开了,楚玟几句话拉回来,霍与婷就跳出来现身说法了。
“对,我是楚家的继承人,我也和霍氏继承人有婚约,正因为这样,我选择花了六百万把这幅画买回来,而不是让它作
为一个可笑的罪证流落在外面。恃强凌弱、仗势欺人,这些都是我们楚家不允许的,我不知道霍家是什么样子,但是,如果我成为了霍家的一员,我就有信心让霍家变得和楚家一样。”
她遥遥地看着霍与恒。
“霍与恒,此后余生,我和你共勉。”
什么叫可笑的罪证这是坐实了这幅画是自己买来的吗
“楚玟你”
“够了”
在疯狂边缘的霍与婷像是一下子被冻住了,她缓缓低头,看向出声的霍与恒。
霍与恒看都不看她一眼,脸上像是被铺了一层薄霜,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从冰里的寒刃
“你还嫌霍家的脸丢的不够多么”
霍与婷的身体都在颤抖,她说“大哥我要是现在不说清楚,那就是我认了”
霍与恒再没有说话。
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看着他的样子,霍与婷缓缓地,跌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场闹剧虎头蛇尾地结束了,虽然给各家媒体了无数的爆点,可现场的人们大概还没看够。
甚至直播的观众们也没看够。
楚玟站在原地没有动。
有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请她下去就坐,她淡淡地说“一会儿那副画我还要拿的,不想麻烦了。”
这场竞拍只剩一幅画了,就是白馨的“有光”。
小姑娘坐在座位上,早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正像个小兔子。
楚玟近距离看着被抬上来的有光,能感觉到有些人的目光是想把自己冻死、捅死。
“下、下面是我们的最后一件拍品,本次大赛的最佳油画作品――有光,起拍价,三十万。”
“八百万。”
说话的不是楚玟,也不是已经举起了叫号牌的霍与恒。
座位第一排,一个年轻人坐在一群知名老画家中间,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嘉宾证。
“对不起,我没有号码牌。”
年轻人举着嘉宾证站了起来,他有一头淡灰色的头发,在这个不冷不热的季节里,脖子上有一条特别艺术家的围巾。
他笑,脸上是孩子式的稚气。
“我特别喜欢这幅画,我觉得如果刚刚那副画值六百万的话,那这幅画就值更多的钱对不起,我没想到自己会参与到拍卖,所以没有报名拿到号码牌,是不是要先交押金我好像只有八百万,如果我能得到这幅画,我马上就打电话回去把我的房子卖掉,一定能凑齐八百万的。”
场上关于艺术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关于楚霍两家的交锋,关于楚玟与霍与恒之间的暗涌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这个画家的脱线表现而松弛了下来。
人们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
“八百万,这么高的价,您没有号码牌”竞拍主持人很犹豫。
“这位先
生,您只有八百万是么”楚玟问这个年轻人。
年轻的艺术家看向她,很犹豫地说“八百万我要是努力画画,也可能有一千万。”
“好,我知道了,谢谢。”楚玟满面笑容地说,“我出一千两百万。”
“一千三百万。”台下,霍与恒举牌。
“一千四百万。”是台上的楚玟。
楚玟出价到一千八百万的时候,气氛又紧绷了起来。
这个价,已经是这座城市里这些年来所有拍卖画作中最贵的了。
这时,坐在主席台上的主席对着话筒说
“一千八百万,加上之前的八百四十万善款,两千六百四十万,已经是我们整个美术基金会能够运作的极限,再多,也没有必要了。”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楚玟出价之后说,明眼人都知道,这位主席也不希望有光落入霍与恒的手里。
台下,霍与恒握紧了拳头。
所有人估计都以为他买了这幅画是为了毁掉,来报复楚玟。
最后一幅画的拍卖结束,整个活动也就结束了,楚玟站在台上拿着那副有光,看见白馨一路小跑。
“呜呜呜呜我的小鹿”
小女孩儿从地上把她的晨曦捡了起来。
然后抱紧了楚玟。
“楚玟,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你为我花了好多钱好多好多钱”
楚玟一手是画,一手是这个小傻子,只能笑笑说“傻瓜,我们做慈善是为了避税,就算在这里不花,在别的地方也是要花的,这次借着你画我才花了两千多万就达成了花了几亿都未必有的轰动效果,又在公众面前压了霍家一头,我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你谢我干什么呀。”
白馨还是抱着的手臂说“可你还是为了我呀,为了证明这幅画是我的,为、为了我的画不要落在坏人的手里,呜呜呜我的画根本不值那么多钱的,你就是为了我花了好多好多钱”
楚玟还没来得及再安慰白馨,又有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不是的你这幅有光特别特别好我觉得它值一千八百万,不多少钱都买不来它的珍贵”是那个要倾家荡产买画的画家。
他现在就站在旁边,很激动地看着白馨。
小姑娘一下子意识到旁边还有很多人,脸都红了。“没、没有,谢谢你喜欢我的画”
画家还是外认真地说“不我说的都是真的”
楚玟静静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画家。
很显然,这位是拿了真正意义上的“男配”剧本。
他自称叫南希行,是个画画的,可是能坐在第一排当嘉宾,能拿出几百万来买画,可见他画出来的画也不一般。
“你是明真大学的学生是吗我、我想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我可以去找你吗”说话的时候,南希行已经拿出了手机。
白馨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主
动”的男人,都有点被吓到了。
南希行一脸的赤诚无邪,好像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拒绝他一样。
白馨在犹豫,他又目光热切地看向了楚玟手里的画。
“请问,我在国内的这段时间可以去您家里看画么或者您打算把这幅画放在哪里展出吗”
楚玟可不管这个“男配”多么“可爱”,回答得简练干脆
“不行,不打算。”
南希行的脸上立刻写满了可怜巴巴。
明明看起来是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了,做出这样的表情竟然一点都不显得做作。
就在白馨的被纠缠的时候,管家快步走进大厅,走到了楚玟的面前说
“小姐,之前有人发现您的油画老师在洗手间扭伤了脚,已经送去医院了。”
老太太脚扭了
楚玟恍然,难怪她一直觉得少了什么呢。
拿着画离开这个美术馆。
在即将走出去的瞬间,楚玟扭头看了一眼里面仍旧亮堂堂的大厅。
如果没有她,这里会发生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利剑落下,砍在孤零零的女孩儿身上,老师不在身边,自己的画不是自己的,被人仗势欺人剥夺了比赛资经历了这样的一切之后,才有她的“爱情”。
“楚玟你要答应我我要请你吃一周的好吃的学校门口要开一家小吃街了我要用奖金天天带你去吃”
白馨在楚玟的身边叽叽喳喳。
楚玟转过头,露出了一个大小姐并不想接受平民食物,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的苦恼笑容。
心里想的是“这个小可爱可真他妈太上道儿了呀”
管家静静地跟在她们的后面。
把白馨送去了医院看老师顺便报喜。
楚玟终于可以自己的巢穴了。
车里重现黑暗,她拍了拍今天站了好久的两条腿。
“管家,这幅画你记得挂在我卧室里。”
“好的,小姐。”
“午饭点儿过了吧”
“是的,小姐,现在是下午一点五十。”
“我说我咋这么饿呢”楚玟揉了揉肚子。
管家低声说“小姐,有件事情要向您汇报,之前您要求我们把白菜放在密封容器里用盐腌渍,现在容器里出现了悬浮发酵物,并且白菜散发出了酸味,厨师向您请示,这些白菜该怎么处理”
白菜酸了
艾玛那不就是酸白菜成了吗
楚玟激动了,这一天的忙乎可算是有个好消息啊
“还咋处理白菜洗洗,切细丝儿,拿油锅加大葱大姜炒了,加水,加五花肉,炖要么炒的时候加粉条子再不就是那棒子骨那排骨那个带点儿肥的羊肉切成片”
楚玟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行了,她口水要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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