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接到了再次更改剧情的通知, 李娴说不出来的心累。

    “4岁策划绑架？那10岁拿诺贝尔，你让观众信还是不信？到时候20岁毁灭地球，观众说不定还叫好。”

    本来就是个能闹破天的家伙了, 主脑居然还帮她原人设？如果是个真正的剧本，不管多厉害的“角色”都是可控的，多好的“人设”最终都不过是主角们的工具，可楚玟是可控的么？

    站在一个大公无私的运维官的角度，李娴应该立刻向主脑提出对这次剧本修改的申诉，可她十个大公无私的人儿么？

    “我就是个没志向的社畜, 管那么多干啥。”

    这么说着，觉睡了一半李娴缩在被窝里，负责传递消息的眼镜黯淡了下去，她的眼前又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被子下面，她的手摸在自己的小腹上。

    “大佬，主脑给我的任务是发现你对白馨不是真心的, 过几天会有‘当初追杀白馨妈妈’的人来联系你，您跟他打电话, 然后我听见了。”第二天上学, 李娴早早到了学校门口, 为了赶在白馨到来之前跟楚玟串戏。

    楚玟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真丝裙子, 她转头看李娴的时候, 让运维官愣了一下。

    “大佬，您今天还化妆了？”

    楚玟用鼻子应了一声，说：“我这不是得变反派么，搁电视剧里演的, 反派黑化不都得上点儿妆？”

    眨了眨被抹了点儿眼影的眼睛，楚玟还记得自己当初看的电视剧呢, 一开始干干净净的小丫头小伙子，一旦黑化了，不管男的女的，眼睛都给涂黑了，这点儿仪式感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保留的。

    瞅瞅李娴那欲言又止的小模样，楚玟又说：“行啊，那完蛋东西好歹想起来你这个人设是有脑子的。”

    李娴虚弱地笑了一下，如果楚玟自己不是这个剧情的主要策划人，再给她八个胆子她也不愿意走自己跟她对抗的剧情。

    “大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白馨会不会信啊！”

    “走一步看一步呗，路上有坑就迈过去，天上打雷就躲躲，哪用操着那未来的心呐？”楚玟回答得很随意，“对了，你这任务完成了给啥奖励呀？”

    “这是一连串的任务，我得一路帮助白馨直到打……直到这个世界故事结束，奖励我的是下次去的运维世界有高级权限。”李娴回答道。

    对于运维官来说，这几乎是一个最好的奖励了，在一个任务世界里拥有了高级权限，只要运维官愿意，不仅能够享受极高的物质待遇、掌握无上的权力，更能够直接更改剧情让自己获得更多的任务奖励。

    当了这么多年的运维官，得到过这个奖励的人，李娴也不过只认识一个。

    “听起来还挺好哈。”楚玟评价道，“就是让你假模假样地支棱起来一次呗。”

    这个评价一语中的，李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都没想过自己真能完成这个庞大又危险的任务串儿，能活到这个世界结束已经成了她给自己定的最高目标。

    远处，一抹天光渐渐接近，是白馨从教学楼后面的高级宿舍里走了出来。

    黑暗中看起来有些阴森的树叶被赋予了色彩变得生动，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再像是游移的鬼魅，阳光镀在教学楼上，让嬉闹和求知都变得有些真实。

    李娴看着楚玟微微抬头，又是一副大家小姐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

    “大佬，你不会真的伤害她吧？”

    这句话到了嘴边，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知道了最亲近和信任的人其实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白馨又怎么可能不受伤害呢？

    白馨今天很开心，她昨晚又梦到了妈妈，这次的妈妈牵着她的手，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那个地方还有风，风声很响，她妈妈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可她没有听清楚。

    没听清楚也没关系啊，能这么清楚地梦到妈妈已经足够让她开心了。

    “楚玟，我昨天晚上又梦见妈妈了！”

    小姑娘抬着头笑眯眯的，发辫还在脑袋后面甩了一下。

    楚玟无比娴熟地把安大厨做的点心放在白馨的怀里，等着白馨分享她的梦。

    李娴比她们略退后一步，看着一黑一白的两个背影，她的眸色有些深沉。

    光明中，仿佛和平时别无二致的画面，却又有了一丝丝的不同。好像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说：

    “第N场，《重生女配是反派》，Action。”

    安安静静的画室里，白馨忍不住探头去看楚玟“抹”出来的画。

    之前的那副画被楚玟从画架上取下来随意地放在了一边，在新的画布上，楚玟涂抹出了一大片的蓝，深的浅的蓝拥挤在一起，过分厚重的油彩成了蓝黑色的长痕。

    “楚玟，你是在画海么？”白馨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小小声地问楚玟。

    楚玟摇了摇头，又用一根画笔蘸了一坨的红色――她不仅是这个画室里水平最烂的，也是油彩消耗最多的。

    “我在画人，你看出来了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楚玟没有转头看白馨，她的双眼盯着画布，把赤红怼到了广阔的蓝里面，紧贴着那重彩的长长一笔。

    对比格外强烈的色彩冲进白馨的眼睛里，她说：“楚玟，你是不是在画海上的太阳？”

    不匀称的蓝色作为底色，又有一道黑和上面红色的炸开的圆，还真挺像个不太抽象的海上艳阳呢。

    “嗯，这么看是太阳。”楚玟点点头，抬手把画板从画架上拿下来，颠倒上下重新放回去，“这么看，像不像个海里的红色怪物？”

    看见蓝色的油彩沾在了楚玟的手指上，白馨连忙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块湿巾出来，等她再转去看楚玟的时候，就看见了楚玟在那个“太阳”上面糊了一笔白色。

    还没有干的油彩混在一起，凌乱成了一团。

    “擦擦手吧。”白馨把湿巾塞到了楚玟的手里，正巧院长老太太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过来了，她立刻抽身回去继续描绘自己的画。

    下课之后，她再看楚玟，看见楚玟在对着画笑。

    “别看啦，下课啦，我下午没课了，我们一起去学校门口吃小吃好不好？我请客呀~！”白馨抬起手指挠了挠楚玟的手臂，就像一个妹妹对最爱的姐姐那样亲昵。

    “好。”楚玟转头看她，脸上还是笑的。

    “白馨。”

    “嗯？”

    “你觉得我这幅画，到底是被乌云遮盖的太阳呢？还是被海水压制的怪物呢？”

    白馨看向楚玟，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楚玟的脸在阴影里，她转到楚玟的另一边，看见对方笑着看着自己。

    “我觉得……”白馨又去看那幅画，“嗯，有点像摊平的羊肉卷，我们去吃小火锅好不好？”

    楚玟顿了一下。

    “好啊。”

    她还能说啥呢？

    正常的剧本不应该是来一段颇有深意的对白么？挺好的一个敏感细腻的女主怎么现在看见这么有深度的画居然想到的是羊肉卷？谁教的啊？哪门哪派的高手啊？这让她这个渐变的女反派再怎么搞深沉啊？

    楚玟默默气闷了一路，直到真吃到了翻滚的辣汤里捞出来的羊肉卷。

    又嫩又香。

    香香软软很好骗的白馨现在不仅变得积极开朗懂法律，似乎神经也跟着她的肌纤维一起粗壮了起来，楚玟几次想搞点“噫，这个人好像不是好人”的戏码，偏偏都像是撞在了石头柱子上一样。

    可是楚玟很开心，坐在车里，管家透过后视镜看出来她在笑。

    手上握着方向盘，他的开着车子缓缓在黑暗中行驶。

    麦苗生长，羔羊肥壮，城池矗立，人声渐起，将军总是喜欢看着一切都变得更美好，而那些她曾经想要保护的所有人，她都保护到了最后。

    车窗外依稀能看见来往的人影，管家的目光从他们身上划过，又载着他的小姐驶在回家的路上。

    “管家。”

    “小姐。”

    “你觉得现在的白馨是不是已经坚强又勇敢？”楚玟问管家。

    “是的，小姐。”

    楚玟又笑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

    打火机握在手里。

    “够了么？”她无声地问自己。

    火苗从打火机里窜出来，在火焰闪耀在她眼底的那一瞬间，她点了点头。

    这一天夜里，她先是从“执行导演”那里听完了第二天的剧本，又接到了李娴的电话。

    楚玟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窗外晦暗的景色映在她的眼底，阴雨天气下提前点亮的灯光，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店铺招牌，在天边沉沉欲来的积雨云，还有来来往往行走在风雨中。

    此时，白馨和霍与恒这两个主角都不在。

    这是难得的，属于配角的镜头和光明。她抬头看了一眼乌云深处的“太阳”，又低下了头，假模假样的景儿看两眼就行了，时间差不多了。

    办公室的固定电话响起，管家要帮楚玟把电话接起来：

    “小姐，是私密号码07。”

    站在窗前的楚玟身子仿佛顿了一下。

    “我自己来，你先出去……”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硬，楚玟又说，“我突然想吃家里的点心，你去给我拿回来。”

    “是，小姐。”管家微微欠身，离开了办公室。

    楚玟确定门关好了，才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电话。只有她一个人的办公室里空旷寂静，楚玟的眼前却是有着无数的热闹。

    “怎么突然给我家玟玟开了镜头？我家玟玟要上位了吗？”

    “玟玟！玟玟今天好可爱！”弹幕的后面还缀着好几串儿代表打赏的小碎花。

    楚玟面无表情地接起了电话。

    黑暗的房间外，李娴已经就位，她会在这里听见楚玟和白馨父亲的通话，当然，为了符合逻辑，她会听见“你养白馨这些年我也不是没给你钱”、“我说过，白馨她妈妈的事情你不准过问”……之类反派愚蠢地完全露底的台词。

    这是她和楚玟的“剧本”。

    房间里，楚玟直接把电话挂掉了。

    在外面等不到声音的李娴：“……”

    “大姐！你这是干什么？不是都说好的么？！这个剧情流程你是点过头的呀！怎么又反悔了？”

    天光还没暗下来，楚玟的脑袋里，“执行导演”的声音在那儿吧啦吧啦。

    楚玟在心里慢悠悠地说：“这事儿不对呀，我之所以是个人气最高的角色是因为我对女主好，真成了大反派我人气没了那咋整？我算是想明白为什么你们痛快儿地答应我了，原来是在这算计我呢，我不干了，大家干耗着吧。”

    明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得妥当，重中之重的这个人却临场罢演，“执行导演”如果是个人，大概这一刻已经脑充血、不，应该是已经中风入院，ICU荔下病危通知了。

    “大姐，这个计划是你提出来的，怎么成了我们算计你了？”

    “哦对哦，那行啊，我提出来的那就我取消呗，啥也不耽误。”

    “不行！大姐！我们光是剧情运算都耗费了大量的算力，大姐，你别这样折腾了。”

    “又把你们祸祸了一顿那不是正好，前几天不是还折腾我，你们折腾我那么多回，我折腾你们……你们寻思我能觉得欠了你们还是咋地？可拉倒吧啊，老娘不干了就是不干了，你们爱咋咋地吧。”

    嫌房间里不够亮，楚玟打开了灯，光下，她的容颜美得像是画，没人知道她是在用着最恬淡的表情谈着最狠的买卖。

    弹幕上又是一阵“颜粉”的欢呼。

    “执行导演”几乎要哭：“大姐！”

    哎呀，明明是个电子音，居然有点撕心裂肺的。

    过了半分钟，楚玟在心里说：“我得加条件。”

    “大姐您是想干嘛呀”

    楚玟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坐在了灯下的沙发椅上，此刻她眉目深沉，比平时光下的样子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她没有立刻回答“执行导演”，仿佛是在思考。

    她是思考，观众们是在灯下赏美人，像现在这样直接给楚玟静态大特写的时候可真多不多。

    过了好一会儿，楚玟垂着眼睛，弹掉了烟灰，脸上带着笑说:

    “都说了我是重生的了，那不得啥都知道白馨这边儿我害得她妈那么惨，那我不得雨露均沾，给男主也搞死个……爷爷”

    “执行导演”沉默了足足三分钟，最终选择了答应。

    在楚玟表示成交之后，她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

    门外，李娴晃了晃站酸了的腿，收到了剧情继续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