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秘密

    黎缈觉得浮絮在盛京受人追捧是有缘由的。

    不单单是因着他做了那些好事,更是因着同他闲谈很是舒服,不论她说什么问什么,浮絮都是有问必答,便是她说些琐碎小事,他也是含笑听着,时不时给点回应,丝毫不觉得无趣。

    “我才回盛京两日,这是第一回听你唱戏,早知道盛京出了你这样厉害的人物,我该早些回来的,往日不知错过了多少好戏。”黎缈颇有些遗憾叹口气,又庆幸道,“不过好在今日听了公子唱的戏,日后我可就是公子的常客了。”

    阿豆已经买好黄酒和糖回来,桌上摆好了温酒的器皿,黎缈将执壶放进烫水里,隔两三次放几粒白糖进去,葱白的手指捏着勺子不住地搅拌,白糖很快便融化,酒煮烫了,散出醇厚浓香的酒气来,容奕几个心急地看着黎缈手中的酒壶,等不及了要吃。

    “姑娘只要来,在下就给姑娘唱。”浮絮笑着道。

    “你尝尝。”煮好了酒,黎缈亲自斟了一杯递给浮絮,细白的手握着小巧的白玉酒盅,圆溜溜的指甲盖透着粉嫩嫩珠光。

    浮絮看着那双递过来的手稍楞了一下,豆蔻见是酒,正欲开口,却被浮絮的眼神止住,他接过酒盅道,“多谢姑娘。”

    “缈缈,我也要。”容奕和宁十一几个眼巴巴地看着她,黎缈就将酒壶推给他们。

    “你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容奕瘪着嘴抱怨,也不给他们斟一杯。

    黎缈睨他一眼,没搭理他,在浮絮接过酒盅的时候恍然瞟见了他虎口处的老茧,有些诧异。

    倌人手指上有茧倒不足为奇,花楼的人从小就被老鸨调/教,琴棋书画不说精通却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虽然浮絮因着唱戏会舞刀弄枪,但黎缈知晓那些戏把子都是用纸、木、皮革制成的,轻飘飘的,名伶也大多被养得细皮嫩肉,虎口是不可能有茧的。

    浮絮捧着酒盅思量片刻,正有些犹豫要不要喝,见到黎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看,他朝着黎缈颔首笑了笑,宽大的云袖拢了下来。

    “你尝尝我的手艺。”黎缈移开目光,回了他一个笑,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手捧着酒盅小口小口抿,眉眼弯弯,嘴角微翘,一脸的满足地舔了舔唇,见浮絮还楞着,一双有些呆滞的猫儿就眼直直地盯着浮絮,似有些心急,“你尝尝,肯定会喜欢的。”

    浮絮见她眸底的期盼,微怔一瞬,而后半阖眼睑,在豆蔻吃惊的神色下轻轻抿了一口。

    她是真心实意想请他吃酒,想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与他。

    “味道如何?”

    入口微甜,辣而不烈,回味无穷。

    浮絮的面上掠过吃惊之色,垂着眸盯着酒杯微微发怔,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来。

    这是他第一次不厌烦吃酒。

    “姑娘手艺很好,酒很香。”他蓦地抬起头来,四座皆是惊艳,面颊染上红晕,冷清的姿容多了三分艳色,疏离淡漠中带了烟火之气。

    浮絮反应过来面带羞愧起身,脚步已有些虚浮,豆蔻连忙接住他,“在下不胜酒力,今日还请恕在下先行告退。”

    黎缈面露惊色。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杯倒'?

    “你既不舒服,只管去休息,我之后再来找你就是。”黎缈噗嗤一声笑出来,朝着浮絮摆了摆手。

    “在下随时恭候姑娘。”浮絮有些羞愧地拱手。

    等到浮絮离开,黎缈手支着半边脸,肉嘟嘟的脸颊被挤得有些变形,她看着浮絮清瘦的背影,蹙了蹙眉。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容奕挑眉问道。

    “方才我看见他虎口有茧,有些想不通他一介清倌儿手上怎么会有那么厚的老茧。”黎缈有些困惑。

    “这你就不知道了。”宁十一摇着折扇笑起来,露出白晃晃的牙,“浮絮公子唱戏时舞的刀剑都是真货,只不过都是为了表演特意打造的,算不得重,但再如何轻也比戏班子的戏把子重多了,他练得又勤,虎口生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疑惑解清,黎缈的眉头舒展下来,赞赏道,“难怪他比旁人技艺高超,在这上面定然吃了不少苦头。”

    “人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时,不会觉得苦。”容奕接道。

    正如许四喜,又要帮妹妹照看生意又要去明洞书院旁听,到了晚上又去借书抄书,严寒冬日,手指冻得不可弯曲,偏生还傻乎乎的笑着说满足。

    —

    “公子,小心脚下。”豆蔻扶着步履有些踉跄的浮絮,见他蹙着眉头有些不舒服,心里担心,“公子方才何必要勉强自己?您不会喝酒直说就是,那姑娘看起来就是个心善的,定然不会怪您。”

    浮絮没回她的话,他正眩晕,只觉得天旋地转,但头脑放空,又无端地感觉到舒服。

    他垂下眼眸,细长的眼睫根根分明。

    “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大理寺那群饭囊酒袋到现在也没能捉住犯人!”青色罗帐内富商男人一拍大腿怒道。

    “嘘,你小声点,这里说不准就有大理寺的人在查案,惹怒了他们担心将你捉拿下狱。”他身旁一个中年男人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民不与官斗,百姓再怎么还是怕官的。

    “我又没犯法,他凭什么抓我!”富商虽然还是红着脸梗着脖子,声音到底低了下来。

    “徐大哥,昨晚的事我听知情的人说了,大理寺的人在府里内外搜索了一夜,没有发现那凶手半点痕迹。”

    “那小黄鹂人就好好的待在屋子里,当时程府的公子也在屋里,外面又守了那么多小厮护卫,严密无缝,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她怎么就能悄无声息地被人杀了?”

    “能够做得这般神不知鬼不觉,不是鬼还能是什么?依着小弟看,还是请个大师在府里做场法事,再去寺庙里请尊佛祖镇压这个恶鬼才是最要紧的。”另一个人插嘴道。

    罗帐里气氛安静了,响起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厢房里的谈话一字不落地传进豆蔻的耳朵里,她咬着唇,眸中抑制不住惊恐。

    昨日的事又搅得盛京人心惶惶。

    浮絮吃了酒后嗓子有些干,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感受到她的颤栗,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怎么了?”

    “公子,这世上真的有恶鬼吗?”豆蔻蹙着眉心,忧心忡忡,“您说那凶手到底是人还是鬼?”

    浮絮阖上眼睑,语气淡淡,“是人是鬼都与你无关。”

    “公子……”

    “少问寡言,勿穿红衣,这样就能活着。”浮絮轻蹙着眉头看她一眼,“不要去掺合。”

    “扶我回去。”

    豆蔻垂下头应声,扶着他上台阶,公子的身子靠在她的身上,清瘦的骨头硌得她肩膀生疼。

    路过一间包厢,里面的人忽然撩开罗帐出来,同浮絮和豆蔻迎面撞上。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在下方才没注意到有人经过。”那人穿着儒衫,看模样当是二十刚刚出头,是个清俊的白面书生,正有些慌乱无措的道歉。

    “无事。”浮絮扶起白面书生,鼻间嗅到一股浓郁的异香,他有诧异地抬眸看他。

    白面书生仍旧是一脸不安歉意。

    浮絮看向他身后,罗帐落下的瞬间,他依稀看清里面的人,墨发黑衣,骨节分明的手指转动着佛珠,漆黑的长眸正凝望着自己。

    浮絮朝着他微微颔首,然后带着豆蔻离开。

    “公子认得方才那人?”豆蔻也看见里面的男人,只觉得气宇轩昂,看模样便不像是寻常人。

    “不认得。”浮絮摇头,他确实不认得那男人,不过是唱戏的时候总能看见他,认得那张脸罢了。

    浮絮蹙了蹙眉,那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来听他的戏的

    他有些记不清了。

    “公子要回去吗?”白面书生从外面进来。

    黑衣男子点头,戏已经听完了,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白面书生手搭上黑衣男子的椅子,他低下头,下巴抵在黑衣男子的肩上,悄声道,“公子整日听戏作画散散心可以,但也别萎靡不振,忘了正事。”

    —

    浮絮离开后黎缈他们就出了春满楼打算各自回府,约了明日一道去乡下许四喜家,走在半路的时候,宁十一忽然用折扇敲了一下脑门,想起了个事来。

    “缈缈,我这才想起这件事,靖阳候府那帮兔崽子跟咱们下了战书,说是要跟咱们踢一场蹴鞠比赛,输的人不但从今以后见了对方绕道走,还得叫对方一声爷爷。”

    “他们这么想认爷爷?”黎缈吃着糖葫芦串挑了挑眉。

    在梧桐巷住的都是武将,各府的小辈们打小就在一条巷子里玩,争抢地盘那是常有的事,渐渐也就分成了两团势力。

    一团是以黎缈为首的,一团是以靖阳候府的焦蓁蓁为首,她有六个宠她如命的哥哥,自来嚣张狂妄,在梧桐巷里看黎缈最不顺眼,带着几个哥哥处处同黎缈作对。

    蹴鞠比赛也不是一两回了,不过都是屡战屡败。

    “缈缈,我听说焦家几个孙子这回请了外援,目前还不知道是谁,不过当初约战的时候焦隽英他们都是一脸的嚣张得意,一副咱们输定的模样。”宁十一道。

    “嘁,那就让他们来试试,这回正好咱们新加入了盛阳,让他来踢,我就不上场了。”黎缈吐出山楂籽,微扬小下巴,“我不在你们也得赢,让他们明白孙子就是孙子。”

    “你不参与?”容奕有些惊讶。

    以前他们都是跟黎缈配合的,虽然黎缈个子矮,但她速度快,动作又异常灵敏,那些人根本就拦不住她。

    “有点出息成不?没我就赢不了?”黎缈白他一眼,但心里却痒得不行。

    天知道她有多想踢蹴鞠。

    但不能踢。

    黎缈低下头看着被裙摆掩住的脚。

    踢了,她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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