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闯祸

    “咳咳咳……你是……”老妇人听见脚步声以为丈夫回来了,转过脸来却是个身姿挺拔的陌生年轻人,他眉骨高耸,眼窝深邃,周身带着肃杀之气。

    郑钧仔细端详她的脸片刻,瞧见她脸上那层薄薄的脂粉,卸下心中的怀疑,抿着唇带人离开房间。

    查客房的时候就被店小二告知最东边的屋子里住的是一对从荆州赶过来的看病的老夫妻,老妻子是得了肺痨,老丈夫日日去外面请大夫来看,却无人能治。

    方才他听那老妇人口音也确实是荆州那边的,应当不会有错。

    郑钧抬起头看着房梁,暗暗松了口气,这便是没有出什么纰漏了,只等去陈侍郎府那边打探人回来就可以安心了。

    他正打算离开,一道灰影忽然出现,“大人,属下方才打探到在咱们走之后,客栈后门里还出去了个中年男人,有个小姑娘在门口接应,属下问了住在后巷的人,都说这对父女是这客栈的常客,家里贫寒,住在离这不远处的城隍庙,客栈的店家常常会送些剩饭剩菜给他们,要不要查?”

    “查。”郑钧睨他一眼,冷声道。

    但凡有疑处的地方都不能放过。

    新秀街外的城隍庙早早就被废弃,那一方的人家也都搬了地儿,所以显得很是僻静,城隍庙里视线昏暗,房梁柱子上绕着蜘蛛网,木门紧紧闭着,微寒的风从破旧的缝隙中吹进来。

    赵安和三个儿女围坐在茅草堆上,正在分食从客栈里取出来的饭菜,木门忽然吱呀一声就开了,哒哒哒的声音拖得老长,在微寒的初春显得有些瘆人。

    木门被打开,光线透了进来,几个身躯高大的男人逆着光走进来,神色肃穆。

    “爹。”八岁的赵竹缩了缩身子,靠在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身上,显然极是害怕。

    赵安见了他们亦手足无措,憨厚的脸看着走进来的人喃喃开口,“诸位大人可是……可是有什么事?”

    为首的男人瞄了一眼他们中间的吃食,有几个半只的烧鸡连带着几个馒头,破陶瓷罐里装着剩米饭。

    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见他们盯着自己的吃食,下意识将吃食往自己方向拢。

    “这是你们从第一香客栈里拿的?”郑钧瞧见她的动作眉心毫无察觉地松了松,开口问道。

    许是被他身上杀伐果断的气势震慑住了,赵安身躯瑟缩一下,慌乱道,“是、是……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客栈店家约好每日将剩饭剩菜送给小人,小人没有盗窃啊……”

    “我们确实没有盗窃,大人不信可以问客栈的掌柜。”麻花辫姑娘赵细声细语道。

    郑钧抿唇不语。

    这是将他认作来抓小偷的人了。

    他招了招手,一个灰蓝布衣年轻人就被带了上来,他冷冷开口,“你今日在后院看见的是他们么?”

    郑钧问得认真,深邃的眼睛盯着年轻人,似在警告他不要说谎。

    赵桃瞧见那年轻人是今日在后巷碰上的,拢在宽大衣袖里的手指微微发颤,她下意识地按住茅草底下的木盒子。

    那年轻人的确在后巷目睹了赵安和他女儿,但当时赵安蓬头垢面,衣裳凌乱,他确实没想过是不是一个人,他只记得赵桃的脸,确实是一模一样的,收到郑钧的眼神警告,他心神便是一慌,当下便肯定的点点头,“是他们父女,他们每日都会出现在后巷,我不会看错,当时后巷还有其它人在。”

    得了话,郑钧微微颔首,看着受了惊吓的几人摆了摆手打算撤退。

    “大人,可是有什么事?”赵安面带疑惑。

    “无事,打扰了。”郑钧就带着人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赵桃和赵安对视一眼,暗暗吐了口气。

    郑钧走出了城隍庙,犹豫了一瞬又转头折了回去,他放轻脚步靠在门外,耳朵贴在门上。

    “姐姐,爹,咱们以后是不是天天都可以吃肉了?”赵竹看着赵桃手下的木盒子天真开口。

    之前他可是看见了,里面有好多好多银子。

    赵桃心中一凛,伸手捂住赵竹的嘴,应声道,“嗯,只要客栈里剩了肉,纪掌柜就会送给咱们。”

    “只有客栈生意好,咱们就能天天吃上肉。”

    赵竹撅了撅嘴,刚要反驳就被赵桃扯下一只鸡腿塞进嘴里,“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冷了也好吃。”到底是小孩子,赵竹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

    郑钧立在门外听了好一会,沉默了片刻,才抬脚离开。

    —

    黎缈回府后将疯婆安顿在自己院落的偏房里,因着一旦离开黎缈,疯婆就会表现得很是不安,面色慌乱地不断喊着“玉娘,玉娘。”

    只要知晓黎缈就在她身边,她便能安静下来。

    疯婆由得侍女伺候洗漱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发鬓被打理得干干净净,露出慈祥和蔼的面容,坐在屋檐下休息。

    看起来很正常。

    黎缈就觉得她这疯病说不定会好。

    白日里听说要蹴鞠比赛的事,黎缈心里猫挠似的痒得不行,在府外没法子踢,在她的院子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于是拉了院子里的侍女们踢蹴鞠过过瘾。

    黎缈换了鞋,踢得正起劲,等到那球传到自己面前,她鼓足了劲,一脚踹了过去。

    滋溜一下,黎缈一不小心劈了个叉,一字马坐在地下,与此同时蹴鞠在侍女们目瞪口呆的神色中“唰””的一下,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天上划过一道弧线,翻过高墙,直直砸了下去。

    黎缈看着那球默默祈祷希望没砸到人。

    “二爷!”城墙那边传来惨叫声。

    醇亲王府顿时一片兵荒马乱,尖叫声四起。

    “快快快!扶我起来。”黎缈朝着阿豆几个伸手,决定先溜为敬。

    黎缈被扶着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子。

    这下铁定是交不了朋友了。

    不但交不了朋友,说不定还会成为仇人。

    蹴鞠还是有些重量的,不知道那盛京大魔王被砸成什么样了,黎缈杵着下巴悠悠叹了口气,不知道会不会把那么张赏心悦目的美人脸砸毁了。

    虽然黎缈十三岁前经常打架,但她自认自己是个有良心有担当的人,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赔礼道歉。

    且那御韶安在明德皇心里那般重要,真要被砸出什么事了,遭殃的还是威远候府。

    她一个做长辈的哪有给晚辈带去危险的道理,左思右想了好久,黎缈还是让阿豆备好她最爱的咸香鱼干去赔罪。

    御韶安前脚刚走,黎缈后脚就来了。

    守门的侍卫正打算关门,就瞧见一个小姑娘横着走过来,步伐自带螃蟹之气,嚣张得就像脸上长了豹纹 。

    听说是来找自家二爷的,侍卫面带诧异,说御韶安已经被皇上的人接走了。

    黎缈心底就一咯噔,强装镇定问道,“那……他是走出去的,还是被抬出去的?”

    侍卫看她的眼神愈发古怪,“自然是走出去的。”

    额头上还留着血呢,看起来凄凄惨惨的。

    二爷也是,伤口都不处理一下就急着去皇宫,走得那般急。

    往日都是皇上派人来请了又请,他吃了茶用了饭,练了剑后慢悠悠地……告诉公公说不去的。

    听说人是走着出去的,黎缈的心就安下来,她将一提溜咸香鱼干塞进侍卫手里。

    “这是我给你家主子的赔礼,让他好生补补,今日他不在府也就罢了,我等他回来了再亲自赔礼。”

    侍卫看着手上提着的咸鱼,问着干香的咸鱼味,一时语塞。

    这也太寒酸了。

    黎缈却是满眼不舍,这是晒了三十八年的毛鲿鱼干,形同琥珀,是著名的八珍之一,内含顶级鱼胶,比起黄金还要金贵些。

    她拢共就这八两,一直省着没吃。

    一足失成千古恨,她闯了祸事自然得付出代价,她没同御韶安接触过,听小六他们介绍,听起来像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说不定就会被御韶安记恨上,在皇上面前给威远候府穿小鞋。

    黎缈送了礼就安心地回去了,她想着等明日再找御韶安赔个礼就是。

    结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听说御韶安出了大事。

    前段时间被他当街殴打的户部侍郎陈世德竟然快死了,听太医说,陈世德自被打后就一直病卧在床,原本以为要好了,却在昨日下午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到了晚上就奄奄一息,这是伤了内脏,快要死了。

    御韶安殴打朝臣或许算不上稀罕事了,但直接打死了就是大事了,虽然还没死,但似乎快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回明德皇勃然大怒,连夜诏御韶安入宫,狠狠地惩治了御韶安一番。

    据说明德皇扔过去的杯子砸了御韶安的额头,宫人们就见御韶安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大臣们头一回觉得解气。

    解气之余又忍不住可惜,嘀咕着打人不该打脸。

    那么张好看似神仙的脸,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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