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面以后，叶谖一直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而方恬也不提。
只要接触到这个话题的边缘，她们就会心有灵犀般自觉地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叶谖想问，她想问的问题早已装了满腔，但她问不出口。
话说出口，等于揭开一道伤疤，血淋淋的展现在自己面前。
方恬痛，她也痛。
然而，这大概是逃避不了的。
方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越是往后拖，越难熬。
方恬的一字一句，也像是把利刃，狠狠刺在叶谖的心脏上。
“恬恬，你要是愿意，就和我说，嗯？”叶谖搂上方恬的肩膀，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不要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知道吗？总是一个人去承担这些，多辛苦...你不愿意说，我总是不想勉强你，但你这样，我看着都难受。”
“如果昨晚没有遇见你，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发生什么...”方恬声音弱了下来，也似乎是在动摇。
她刚刚主动开了口，就已经是对自己的妥协。
她已经无法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些，才会开口问叶谖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昨天她只有自己，她怕是真会做出什么让自己都后悔的决定。
那辆车面对着方恬撞过来的时候，她的神志还是恍恍惚惚的。若不是旁边有路人大声喊叫使她回了神，大概就是香消玉殒，一尸两命了。
“别总觉得自己只有一个人。我知道你从小就懂事好强，有自己的想法。但，我和嘉音姐，我们三个人一起长大，却不值得你信任吗？人虽一辈子是为了自己而活，但也该想想那些为你着想的人。”
叶谖轻声哄着她，低着嗓子，柔和似水。
最终，方恬卸下防线，把一切都说了。
*
方恬大学时，考上一所北方著名的985院线，本科毕业以后，凭借优异的成绩继续在本校攻读硕士学位。
今年六月，也就是下个月，她即将硕士毕业。
宋正清比方恬大四岁，中城大学计算机系硕士研究生。他不是中城本地人，但在中城生活了六年多，对这里也很熟悉。
之前宋正清在中城工作，但因为某些原因，去了湖城，也正是这个机会，他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了方恬。
方恬那时刚刚结束研究生第一年的学习生涯，被唐嘉音拉去参加了一场肖文斌和几个朋友发起的聚会。
肖文斌是唐嘉音的高中同学。
两人高中开始交往，又上了同一所大学，毕业之后就领了证，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唐嘉音比叶谖和方恬年长一岁，但这个时代，二十二岁结婚的人还算是少数。
宋正清能够参加这个聚会，也只是因为工作中认识的一个还算投缘的同事的邀请。
同事看他年纪不小却还是单身，便随口邀请，宋正清闲来无事就应下了。
于是那天，他遇上了方恬。
那时刚入春不久，但湖城气候适宜，女孩儿穿着浅粉色的夹克衫，内里搭着白色薄毛衣，下.身是白色牛仔裤，脚下踩着黑色的小皮鞋。
文雅青春的模样，勾了在场不少男士的眼神。
宋正清也是其中之一。
他生了一副好皮囊，一双眼睛隐在眼镜下，总是能遮住不少意味深长的目光。
方恬涉世未深，只一个不小心，便落入了圈套。
但怪却也怪不得方恬，她初次恋爱，又是宋正清这种擅长哄人的主，几个糖衣炮弹便让方恬乖乖顺服。
他恋爱似演戏，七分假，三分真，连方爸爸方妈妈也被他骗过了。
而如今的这一场戏，其实早有端倪。
前几个月开始，宋正清就不像刚刚恋爱时的那般殷勤，有时候电话短信都没有及时接听回复。
只是方恬不太在乎这些，她不是那么缠人的女孩，加上宋正清本就工作繁忙，开会出差也是常有的事，她没有在意。
这一次来中城，是宋正清为她庆祝学业结束的一场毕业旅行。
如今，也确实是‘毕业’了。
“我早该有所察觉，只是总骗自己想多，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到头来，还是我自己骗自己。”方恬低低的嗓音含在喉咙里。
“分手便分手了，我也没有什么悔不当初可说。说的再多也都是既定发生的事实。”她又叹一声，自责道：“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叶谖心里也乱，只是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当初和宋正清见过面以后，叶谖私下里找过一次宋正清。
她从小看人准，第一次见到宋正清的时候，总觉得这人给人一种不可靠的感觉，只是那时叶谖说不上来，只是和宋正清特别认真地进行了一次对话。
宋正清的手机号是她找唐嘉音要来的，趁着她还没有回中城的时候，她约了宋正清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她很认真地和宋正清说，既然和方恬在一起了，希望你能够好好对她。
宋正清倒是有些意外叶谖说的是这个，但还是点头道：“这是自然。”
对话进行了不到半个小时，两个人就准备散了。
叶谖要到了宋正清的保证，也算是目的达到，两人没有什么话可以多说。
两人走到咖啡厅外，天上飘起了蒙蒙细雨，叶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
只是宋正清突然叫住了叶谖，待叶谖有些疑惑地转过头，他问了一句：“叶小姐，还是单身吗？”
听见宋正清的话，叶谖皱眉，心里虽有不满和不解，但还是点头：“是的。”
宋正清看她点头，竟笑了两声。
“宋先生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只是觉得你和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他说完，没多做解释就走了。
人性本就是难看透的东西，叶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宋正清当初会问出那样一番话。
遇上方恬之后，叶谖的心思总是能飘的有些远，想到过去很多事情。
“阿谖，我真害怕一个人。”说着，方恬的眼泪缓缓溢出眼眶。
第二次了。
长这么大，叶谖从没见方恬哭过，而现在却已经还是第二次了。
“不会一个人的。恬恬，我在这呢。”叶谖声音平静，却令人感到可靠和值得信赖，“暂时，先在我家里住下吧，好吗？晚上我们去酒店，把你的东西取回来。叔叔阿姨那边，你若是不想说，我帮你去解释，你就安心在这里。但...”
话说一半，叶谖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方恬二十四岁的年纪，不算小，但也大不到那里去。
以叶谖对方家父母的了解，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心疼多过责备。他们毕竟还都是明事理的人，这种事情你情我愿，并不全是方恬的错，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某些事情早就心照不宣了。
只是，未婚先孕，还被男友分手，若是传出去了，实在是影响名声。
即使说过自己的日子，不用过于在乎别人的目光和言语，但是放在现实来说，哪有那么容易做到。
而且，方恬肚子里的，是宋正清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方恬颤抖的声音像是一双手扯着叶谖的心口，又死死按在叶谖的喉头，苦涩地说不出话。
换成自己，大概也不知道应该作何选择吧。
“恬恬，我会陪你的，不论你做了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陪你的，别怕。”
“嗯...”方恬轻嗯一声，然后沉默了良久。
“阿谖，你陪我去吧。”
“好。”
叶谖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她。
“没事，我陪你。”
*
等晚上的时候，叶谖又下厨做了几样拿手菜。
两人吃完，叶谖带她去地下停车场，准备开车去酒店。
方恬有些意外：“你有车？”
叶谖一脸懵地看着她：“我还有驾照呢，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在中城买车了？”
“以后应该留在这里发展吧，我和爸妈说过了，他们也赞同了，说为了方便让我买辆车。”
叶谖其实也只是半开玩笑地打趣她一番。
一来一回的对话，让下午一直有些压抑沉重的气氛得到了一定的缓解。
叶谖的车是辆白色的奥迪A8，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其实是个比较高端的车型，但耐不住家里说要买就买辆好些的，也安全。
对她来说，有车没车都没有什么太大所谓。
喝酒不开车，但她就少有不喝酒的时候。
开车的机会总是少之又少。
叶谖发动了车子，问方恬酒店的名字。
酒店在城中江畔，离叶谖家里也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周六的晚上，城中江畔可谓是热闹非凡，好在过去的路上也算不上太过拥堵。
叶谖陪方恬去房间里取了行李。
大概是服务员早上定时来打扫过了，房间里除了方恬散落在桌上和梳妆台前的化妆品和杂物，都显得整整齐齐，连行李箱都乖巧地躺在行李架上。
站在房间门口，方恬的双眼又开始有些迷茫了。
叶谖上前两步，揉揉她的发，道：“自己说了什么，嗯？都过去了，我们都要往前看，对不对？”
叶谖的话让方恬的眼神清明了些，黑亮的眸子看着叶谖，最终还是露出了笑脸。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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