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定了一个提前半小时的闹钟,安泽做事喜欢提前规划时间,昨天晚上他就用手机查了尤逾家这个地址到学校的线路,当阳光从窗子涌入的时候,安泽迷茫的睁开眼睛,看到载种着绿植的庭院,一时有些恍惚。
那一瞬间,他还以为在家,不是现在跟母亲和妹妹蜷缩一隅的筒子楼的家,而是住了很多年,庭院环境优雅,绿植也很多的别墅区。
太安静了。
只有树丛间蹦跳的小鸟为洒满阳光的清晨增添美好,没有四五点钟从楼下闯入的叫卖声、吆喝声,安泽很不适应,一瞬间从迷蒙状态转为清醒。
安泽一边洗漱一边回忆昨天晚上,他作息一向规律,骤然晚睡第二天头脑就不是很清明。
客房里新的洗漱用具一应俱全,看来这里应该常接待客人,佣人提前准备的很充分。
如果不是自己在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遭遇了家里的大变故,经历了身不由己的窘境和绝境,眼睁睁看着昔日自以为了解透彻的人全都褪下良善的表皮,露出让人认不出来的狰狞的本来面目,安泽可能,也不会设身处地的站在尤逾的角度考虑一下。
毕竟,尤逾这样的人,以前是他最讨厌的。
富家子弟,纨绔成性,将社会资源当成是炫耀的资本,整日只知道哗众取宠的挥霍不是自己赚的却觉得自己最有占有权的金钱,无所事事,又颓又丧,却仿佛全天下都欠他的一样。
当安泽还是那个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的时候,他不仅不会跟尤逾这种不良少年产生交集,就连一个目光,也是吝惜的,那时候他表面上也是一个谦和恭良的优质少年,其实骨子里的傲慢和骄矜,也只有自己知道。
那时候他的想法是:这些人自己不争气,谁又能救你!
他也天真的以为,任何人的机会是平等的,只要你肯努力,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走不到的璀璨未来……
一夕之间,命运用喑哑沉默的戏剧手段坍塌了他的象牙塔,抹去了他尖锐不平的傲骨,也教会了易地而处,拨开虚假的表现不再武断的下判断。
尤逾就是典型的例子,几天的相识,此人嚣张气焰以及各种风言风语让安泽很难不先入为主的给他一个评判,然而,仅仅是一个晚上的相处,他心里坚固的堡垒似乎就被打开了一个裂缝……
就在银发大佬哑着声音对他说尤可的事情不是他想象的样子的时候。
就在他从后面抓住他的手,委委屈屈却又真诚说“对不起”的时候。
安泽从镜子里细细描摹了一下眼眶四周淡淡的青色,眯了眼睛决定马上去找一杯温水喝。
晨起饭前先来一杯温开水或者蜂蜜水的是安泽做的,不是他一个男生活得精致矫情,而是已经养成习惯了。他妈胡秀秀作为常年有钱有闲的贵妇,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一家老小照顾好,养生保健仅仅是基础,她要的是精致优雅又有逼格。
因此,安泽被养成了一些非常让人懊恼的娇生惯养的“好”习惯。
安泽出了房门,看了眼房门紧闭的尤逾的房间,犹豫了一秒钟,还是决定不叫他,受伤了还是多休息。
他太渴了,急需一杯温水下肚,结果在尤逾家偌大宽敞的大厅转了两圈儿,也没看到可能盛放热水的暖水壶。
那就用矿泉水凑合一下吧。
安泽没怎么迟疑的打开了尤逾家的灰色双开门冰箱,心想着尤逾自己住的话,醒来饿了岂不是还得定外卖,外面的食物很多都增加了添加剂,实在不适合虚弱的病人吃,如果有食材,自己就给他弄点吃的。
结果冰箱打开的那一刻他傻眼了,别说食材了,矿泉水也没有,冰箱里空空的,暗黄的内灯下,只有几瓶碳酸饮料和啤酒。
这冰箱就是摆件!
安泽一把合上冰箱,告诉自己,这才是一个独居男生的生活常态!
安泽决定出门到附近超市买一瓶矿泉水解救自己,结果就在放书包旁白的茶几上看到一张名片,名片上“超市送货”四个字又大又醒目。
这还是家里平时不轻易现身的保姆阿姨特意留下的,怕小主人饿了渴了能起到临时应急的作用。
安泽拨通名片上的电话号码,问了是否能送尤逾家这个地址,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请问有蔬菜卖吗?”
“有的亲,我们超市不仅供应各种新鲜蔬菜,还有各种进口水果,可以免费帮您切好了……”超市客服非常热情,口若悬河的介绍起销售产品。
好吧,尤大佬运气还真不错呢!
安泽默默的听着,等她说完,要了几样基本的蔬菜,水果就算了,以他的观察,尤逾应该挺挑食的,他也不想在这方面撞大运。
挂了电话,安泽就去厨房烧水了,厨房跟其他地方一样,看着就不食烟火,不过还好该有的厨具都有,他也没打算做一桌子满汉全席招待大佬,一锅清淡简单的蔬菜粥就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水在水壶里翻滚烧开,门铃响起,超市的送货员将他要的东西递进来,安泽微信支付了。
洗菜、切菜、淘米,一锅热气腾腾的蔬菜粥煮好,安泽看了一眼挂在客厅的钟表,如果现在出门,还来得及去医院取昨晚停在那里的自行车。
可是,吃早餐也是他的习惯,而且,粥闻着好香……
习惯又一次决定了他的选择,等安泽胃里暖暖的,心情也跟着美美的了,他就有控制不了的瞎操心了。昨天晚上护士小姐姐告诉他,要时刻注意尤逾的体温,如果发高烧证明有炎症,需要再去医院打针,他将注意事项连同这一项一起发给了尤逾,但他会看吗?况且,如果睡觉的时候发高烧了,他自己应该也不知道吧。
暗自叹了一口气,安泽真的觉得自己挺鸡婆的,不上去看一眼尤逾还真不放心去上学。
“咚,咚,咚!”
安泽敲完,手搁在门板上,侧耳听了半天,卧室里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刚才有人按门铃也是,自己做饭也弄出一些声响。
有点不放心,又敲了两遍后,安泽试探性的拧了门把手,直接开了。平时尤逾就一个人在家,确实没有锁门的必要,就算偶尔接待客人,也没有哪个有胆子直接进他房间的。
安泽缓缓推开门,入目是漆黑一片,站在原地适应了一下几乎没有光线的环境,他才轻手轻脚的往床的方向走。
他看不清床单被褥的颜色,却能看清大床中央隆起的一个人形形状。
试图找了半天,安泽才发现这人竟然整个脑袋都在被子里。
安泽:“……”不怕憋坏了吗?
“尤逾?”
安泽试着叫了一声,没听到回应,开始动手想将他的脑袋从包裹牢固的被子里挖出来。
“干嘛?”
男生没睡醒的沙哑声音传出来,语气透着明显的不愉悦。
安泽碰到了人,用手去试探他的额头,手心试玩换手背,刚想收回,却被一只手猛然钳住。
安泽知道他没睡醒,安抚说:“我看看你发没发烧,没事,继续睡吧。”
抓着他的手倒是挺热,保险起见,安泽反手抓着这只手,拉出被子外面感受了一下。嗯,应该是睡眠促使的体温高,没发烧。
这样想着,安泽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顺便拉过被子边角给他盖上。
“你继续,学校那我帮你请个假。”安泽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是怕吓走他残存的睡意:“睡醒了楼下有粥,要是不好喝你就定外卖,记得别定不利于伤口恢复的。”
啰嗦完,安泽放心的离开了。
门合上的一瞬间,卧室里又重陷无边的黑暗。
尤逾一双眼睛逐渐变得清明,腹部的伤口泛着丝丝拉拉的疼,手上和额头上仿佛还留存着一丝清凉。那感觉怎么形容呢,仿佛是干旱的沙漠中望见一方清澈的水洼,虽不足以解渴,却可以让人心中如沐春风。
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早晨,尤逾却觉得自己坚硬的心脏被揉得软软的。可能是好多年没受过这样简单不做作的关心了吧,从他七岁失去母亲那一天起,虽然钱很多,却是真正的一个人长大,一个人磕磕绊绊,不管有多痛有多难,他只能咬着牙,因为身边没有人真正的关心他,有的只有看看笑话的人,那帮人酸着牙齿说:瞧,有钱有什么用,没妈的小孩儿真可怜!
他不想要被可怜,也没人真的可怜他,说这话的人只不过是发泄另一种恶意。
管家王姨也会关心他,但是由于心里清楚,再怎么关心恋爱,这些拿着他爸工资的人也只是暂时的呆在他的生活中,根本就不是属于他的温暖。
安泽的善意如此明显,虽然他没说什么讨喜好听的话,也基本上没对自己露出过什么好脸色,尤逾却坚定的相信,他就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像是关心一个初识的境遇糟糕的可怜人,不带任何有色眼镜,只是单纯的伸出手,妄图给他一点微不足道不需要回报的善意。
真有趣,他不怕自己,也不喜欢自己,却自然而然的对他散发着善意。
尤逾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嘴角开始向上扬起,心中酝酿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这种情绪从未出现过,他也说不清楚,如果非要定义,应该是欢喜吧。
亦或是喜欢。
只不过这种喜欢跟对田言和景龙他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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