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塔里,行舟正与谢真说着话,门外忽然奔进一个青衣的身影来。
“阿花!”来人正是无忧,他一路小跑到桌边,严肃道:“我有话跟你说!”
行舟:“喂,这里不可以闲聊。”
谢真瞥了他一眼:“刚才是谁在跟我说话来着?”
“是你先说的。”行舟理直气壮。
“行吧。”谢真起身,“我去外面说可以了吧。”
他拉着无忧,出了沉鱼塔,站在那棵黄金树下,问道:“公子,有什么事吗?”
无忧这会儿也不管之前闹的别扭了,飞快地说:“刚才我在路上遇见了安焉逢,他鬼鬼祟祟的虽然没让我看到但是一闻就知道他袖子里藏的药草肯定不怀好意!”
“慢点说慢点说。”
谢真给他顺了顺毛,“什么药草?”
“一种专门用来溜门撬锁的东西,配合一点术法,特别好用!”无忧说,“他肯定是在芳海里挖来的,你说他拿这东西能干什么?肯定不干好事啊!”
谢真想起静流部对药草的研究十分精深,料想无忧耳濡目染,对这方面也比一般人熟悉。
无忧又道:“他之前就想套你话,非常不可靠,你千万不要信他。万一他拿这东西是要撬你窗户,你就小心,呃,小心不要一剑把他捅死?总之还是小心一点啦!”
“多谢,但不用担心。”谢真说,“我和长明……殿下住一起,应该没什么事。”
无忧:“什么?你和长明殿下住在一起????”
谢真:“……”
无忧瞪着他,谢真道:“这不是重点。但是,你想也知道,王庭其他地方守卫都很严密,不可能防不住他。”
无忧:“可他本来就是个不自量力的二傻子啊!”
“……”谢真觉得那次遇到的少年就是个平常的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而已,无忧大概是经常和人家怼来怼去,黑他都不眨眼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应该有的,何况雩祀在即,他惹得起这么大的麻烦吗?”
无忧也被问住了:“那他费劲巴拉拔了草回去,就是想自己玩吗?”
谢真:“先等一下。”
他制止了还要再说下去的无忧,示意他转身。
不远处的小路上,安柔兆正朝他们走来。她手中提着一个不小的包袱,来到近前时,对两人略一颔首,微笑起来。
无忧认识安柔兆,挡在谢真前面,有些警觉地看着她。
安柔兆不以为意,她对无忧一点头,便对谢真道:“借一步说话?”
无忧似乎很有意见,但到底没有立刻出言找茬,对这位姑娘,他总归不好像对安焉逢一样上来就喷。谢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对他说:“我去去就来。”
安柔兆也不走远,就往西边走了走,进到一座四面通敞的亭子里。谢真道:“请讲吧。”
安柔兆款款道:“有件事情,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解释。初次见面时,公子是否曾经疑惑,为何柔兆显得有些唐突?”
谢真:“确实。这是为何?”
安柔兆道:“因为公子的相貌肖似我一位故人,一见之下,忍不住吃惊。”
“故人?”
谢真蹙眉。他现在的面孔与母亲相似,也就是说,假如这位安氏的大小姐没有胡说的话,她认识的是与母亲有关的某个人?
那会是蝉花族人吗?又或者是母亲的亲属?
他正色道:“能否详细说来?”
“当然,不过这里说话不大方便。”安柔兆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站在沉鱼塔前的无忧,“不如一个时辰后,去我的院中坐坐?”
“好。”谢真当即道。
安柔兆一笑:“那就等公子赏光了。”
她不再多说,提着包袱离开。谢真回到塔前,无忧追问:“她没为难你吧?”
“为什么要为难我?”谢真奇道。
无忧:“呃……反正昭云部的鸟都有点蛮不讲理的!”
谢真:“你认识她吗?”
“听说过啦。”无忧扁嘴,“金翅鸟家的安氏柔兆嘛,很有名的。虽然主将不会用这种‘谁谁比你强’的话来教训人,但是从别人倒是那里听了好多次。”
他叨咕了一堆,谢真才知道,安柔兆在三部的年轻一辈中,也是经常会被拎出来比较的榜样。天赋不错,为人可靠,且刻苦努力,从不惹是生非,完全是个标准的“别人家的姐姐”。
无忧:“当初她的婚姻大事也很受瞩目,虽然她说不会这么早成亲,不过定亲总是可以的。我记得我哥好像也是人选之一。”
仙门中师徒传承比亲缘更重,因而修士对于婚姻一事更看缘分,全没有这种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盛况。谢真不禁想到,恐怕长明的婚事,不久后也将是三部中的热门议题吧。
他压下古怪的念头,问:“是说大公子施晏吗?”
“对。”无忧道,“我觉得安柔兆能看上他除非是疯了。”
谢真:“……也不至于吧?”
“至于啊,你真是想象不到他有多无聊!每天就是工作工作!根本没有生活!”无忧吧啦吧啦地说,“但是他好在有自知之明,据说主将当时问他心意,他自己就拒绝了,挺好,免得被人家回绝,省了麻烦。”
谢真:“那么,她现在应该是没有定亲吧?”不然也不会准备被介绍给长明了。
“非要说的话是没有,但差点就有了。”无忧一副什么我都知道的表情,“她当初是要与繁岭部的主将定亲,不过还没成,对方就死啦。”
谢真:“一部主将?是被谁杀害的吗?”
无忧:“就是长明殿下啊。”
谢真:“……”
无忧:“繁岭部对王庭一直有些不敬,长明殿下那时刚刚继位,可能他们想趁虚而入吧,没想到反而被收拾了。”
谢真:“但是这么说的话,她与王庭岂非算有宿怨。”
无忧:“这算啥,又不是真的成亲了。”
谢真:“……”三部这套风俗,他现在也没能完全习惯。
无忧尽情唠叨了一番之后便走了,谢真回到塔里,行舟问:“那小孩又是谁?”
谢真:“静流部的旧识。”
行舟:“还挺有趣。那么,咱们继续说。”
他把几本医书往桌上梆地一拍,抱起手臂道:“自从你来王庭,我也给你诊治过好几次了,起初许多事情不太确定,现在倒是慢慢有了点结论。”
谢真:“你以往都是当面讲,这次单独叫我,想必不是什么好结论了?”
“没错。”行舟道,“有些医师会考虑病患的心情能否承受,但我没那种仁心,我瞧病也不是为了救人,所以有话就说。”
谢真:“听起来我好像离死不远了?”
“你再这样下去,确实不行。”行舟严肃道,“我就说结论:你不应该再这样不管不顾地运转灵气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做过什么要把全身灵气抽干净的事情……”
用起剑来,生死之间哪管得了那些,谢真心道。
“……还不止一次,总之这只会加剧你魂与体不相容的毛病。”行舟道,“一旦恶化下去,你可能会无法自如地控制现在的身体。”
谢真:“具体来说呢?”
行舟看了一眼他平静的表情,皱眉道:“别不当一回事。失去五感中的某些感官,体内灵脉失控,都是有可能会产生的症状。等到发展到这一步再挽回可就难了。”
谢真:“行,我知道了。还有得救吗?”
“或许有,但前提是你不要再作死。”行舟扬眉,“有些办法可以暂时控制,不过要先和殿下商量过才能和你说。”
谢真:“咦,那为什么不干脆问过他再来告诉我这事?”
“你以为我不想吗?”行舟叹气,“说句实话,我还没见过殿下对谁这么上心过。假如我先和他说了这个事情,万一他不让我告诉你怎么办?我不能忍受跟病人隐瞒他的情况,但是也不能违背殿下的命令,就只能……嗯,稍微折衷一下。”
谢真一怔,但还是道:“这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我劝你不要跟我辩这个。”行舟敲了敲桌子,“我是医师,对这些事情见得多了,知道什么叫关心则乱吗?”
谢真心道那不是一回事啊,但终究没跟他辩驳,而是道:“好,在他说之前,我自然也不会让他知道你告诉过我。不过,你为何这么信任我?”
行舟:“你要告密也无所谓。殿下顶多就是罚我一回,但我就也知道了你是个混账,值了。”
谢真:“……”
行舟:“说笑而已。我相信殿下的眼光。”
他抱起医书,转身要走,谢真道:“且慢。”
行舟回头:“怎么?”
谢真:“你把这些书往桌上一摆,然后也完全没用到它们来说明什么,接着就把书拿回去了?”
行舟:“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谢真却不由得看向他头顶翘起来的一缕头发。那撮毛出卖了主人的心情,正在晃来晃去。
行舟察觉到他的视线,一把按住头发,恼羞成怒道:“我摆个排场怎么了!知不知道什么叫气势,什么叫先声夺人啊!”
谢真无辜地看着他。
面对他这种“不要无理取闹”的眼神,行舟拒绝再说话,嗖地跳上楼梯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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