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中庭数丈之遥,洞府下方的暗室里,被关在此处的人丝毫不知上面发生何事。
从那木箱中挖出四颗松花忽律的眼珠后,弥晓与弥雁全都呆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弥晓先反应过来,喜形于色道:“师姐!咱们发了!”
弥雁:“……”
她本来也正自震惊,听了弥晓这不着调的话,多少也回过神来。她先仔细检查了一番,虽没见过真货,但以她在书中见到的描绘来看,这就是她们要找的东西没错。
而且还一来就是四颗。一只松花忽律有两只眼睛,但在猎杀中难免有所损伤,因而能保存下来一颗就不错了。她们原本也没指望太多,能找到一颗,已经是侥天之幸。
确定了东西不假,她却殊无喜色,啪地把箱盖关上,问道:“弥晓,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
弥晓一愣,有点心虚,嘴硬道:“不知道啊!不是在这屋里的吗?”
“少编瞎话。”弥雁冷静道,“方才你现身之后,唉哟了一声摔倒,接着还有一个东西落地的声音。这箱子肯定是和你一起掉下来的。”
弥晓:“……师姐,原来你醒得这么早?”
“回想一下就晓得你胡扯了。”弥雁看着她,“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之前遇到了什么奇事?这种前人留下的洞府,有些凶险是你想不到的。”
弥晓有点不服,但看师姐一脸严肃,知道她动真格的,便不大情愿地讲了经过。
对于她看着镜中人看傻的事情,她一笔带过,轻描淡写地说偶然见到了个人影,或许是这个洞府的阵灵之类。随后阵灵要她援手,她解开四处机关之后,洞府摇撼一阵又回归平静,她也莫名其妙摔到了这里。
“他说要帮我找师姐你来着,”弥晓现在倒不觉得那火是骗子了,“现在可不是找到你了嘛,还挺守信。”
弥雁:“你傻吗,我们现在也都出不去了啊!”
弥晓:“……”
“但听你一讲,似乎也不是着意要害你。”
弥雁低头看着那箱子,“这里的松花忽律眼珠,总不可能我们刚好要找,就正巧天上掉下来一箱。你有和那阵灵讲过你是来找这东西的吗?”
弥晓卡了一下:“……或许?”
弥雁:“什么叫或许?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记不清了吗?”
弥晓:“那大概说过吧!”
她鼓了鼓脸颊,不知道该怎么讲。一路上她倒是和火说了不少有的没的,回头一想,她对这火的来历仍然一无所知,倒是不知不觉被套出了不少自己的事。
许是因为在黑暗的通道里穿梭来去的原因,她总觉得与火同行的那些经历,明明刚过不久,却有些模模糊糊,记不分明了。
肯定是因为通道里透不过气来,她心道。
关于她说没说来找松花忽律,她实在记不得了。这样看来,可能是说过也未可知。
“……不对,师姐,你的意思是,是那个阵灵把这箱子送来的?”弥晓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只是一猜,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弥雁道。
“也不一定啊。”弥晓立刻说,“我猜呢,这个洞府或许就是某位先辈养松花忽律的地方!所以这里才会有那么多松花忽律,总之前不久因为什么缘故,导致松花忽律都跑出去了叫人看到。所以箱子里装着松花忽律的眼珠,也没什么奇怪的!”
“松花忽律的眼珠如此珍贵,定是放在要紧地方。”弥雁道,“怎么会随便砸到你后背上?”
弥晓:“……也对哦。”
两人计量一番无果,暂且把这天降的箱子放在一边,在暗室里又仔细查探。把这个状似储藏室的箱格全翻过一遍后,没找到任何出路,弥晓掉下来的地方也被封死了,只在墙边有个小小的方口。
弥晓提着灯笼照去,那里像是通气用的,里头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她忍着不适,伸手在通气口边缘摸了摸,却没有如意料一般摸到灰污。砖石平整光滑,触手冰凉,只是微微有些湿润。
接着,她发现一缕水迹从方口中垂落,滴滴答答越流越多,淌落在地面上。
她一惊:“师姐,你看这个!”
弥雁闻声过来查看,眉头紧锁,与弥晓对视一眼。忽然间,两人都明白过来,若这里的水一直向暗室里注入,她们迟早要被淹没其中。
修士能在水中以灵气取代平常呼吸,但终究是权宜之计,一旦彻底陷入水中,总不能长久支撑。
眼看水面渐渐淹过小腿,弥雁目露决然之色。她弯腰打开木箱,取出一枚松花忽律的眼珠藏入自己袖中,剩下的三枚则用里面的干枯草叶略作包裹,装进袋中扎好,递给弥晓:“你拿好。”
弥晓愣了:“为什么要分开放?还给我这么多?”
“你装好就是了。”弥雁道,“听话。”
她没有疾言厉色,弥晓却莫名觉得这绝不是缠夹不清的时候,乖乖地把东西收了起来。弥雁接着取出一支细长的玉瓶,隔着薄薄的瓶壁,隐约可见其中有一束火焰。
弥晓大惊失色:“师姐?你怎么把流火带出来了!”
钟溪派中有流火的事,这对师姐妹是很晚才知道的。
修习火属功法的仙门修士,道行的基础便是灵火。获取灵火并非从无到有,修士往往会搜集各色火种,结合自身修行加以吸纳,因而人人的本命灵火都有所差异。
但有能耐想前人之未想的天才毕竟是少数,修士们的灵火大多是循着已有的几种,稍作变化而来。其间各有优劣,并无绝对高下之分,若非要从中选出一种凌驾于其他的,大约就是没有任何修士能取得的那一种——妖族王庭一脉的凤凰真火。
流火则与那些都全然不同。它不是栖居在修士灵脉中,而是以相应手法炼制,只能保存于外界的一种东西。一旦用灵气引燃,它就将以惊人的迅速瞬间延烧迸裂。
在修行者之间的斗法中,流火未必比法宝或剑招强出什么,只是它却易于摧毁周遭的山石、楼阁、乃至凡人的血肉之躯。
这东西用起来未免有伤天和,可不得不说有时确实有效。例如一块需要高明的剑修才能以剑气破去的障壁,一个平常的修士却能以流火炸开。
在书中读到这东西时,弥晓便隐隐感觉到,这确是一种不祥之物。幸好自它从霜天之乱时现身世间后,甚少有人精通炼制之法,如今数百年过去,世间已几乎见不到它的踪迹。
而身为前任掌门的师父逝世前,叮嘱她们的许多话中,就有这一样。他说门中收藏有一小盒的流火,是从许久之前保存下来的,就只有掌门知道这件事。虽不算什么机密,但他还是不顾规矩,在临终前将此事告知了并非掌门的师姐妹两人,还交代了破解密室机关的方法。
弥晓当时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师父说这种危险的事情是作什么。弥雁却牢牢记住,还在弥晓长大后偷偷带她进去看过一次,好叫她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哪怕时常干些胆大包天,上房揭瓦的事,弥晓也从来没把主意打到过这东西身上。她万万没想到,平时循规蹈矩的师姐居然偷偷带了一束出来。
“等下倘若不得不如此……”弥雁抬头看了一眼天顶,“我便用流火把这里破开。之后会怎样我也不清楚,万一失散的话,就在绿杨镇碰头。若是你没等到我……”
弥晓叫道:“我绝不会先走!我,我要是等不到你,我就回师门找人!”
“千万不要。”
弥雁看着愕然瞪大眼睛的弥晓,冷静地道:“去哪里都好,不要回师门。”
*
一盏茶的功夫前。
水人被长明关进主殿,拍了两下门也没动静,大为恼火。他自认是这座洞府的阵灵,除了当年将他安置在此处的先王外,剩下谁来都别想指挥它。
没想到,先是被那个凶残的花妖吓了一跳,之后又被凤凰后人扔来扔去……他都要气死了。
主殿中已经没有火焰,但他也没有将自己惯用的流水洒在此处。他以水凝成的双脚,走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却没有留下任何水痕。
他一向很小心,一向做的很认真。
水人走到黑石碑面前,没敢伸手触碰,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看了许久,低声说:“封印果真解开了……是他吗?他会是那个真正的凤凰吗?”
“他是。”
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石碑上方光芒闪烁,一个虚影在空中现出身形。
衣袖飘摆,上面的火焰如流水般垂下,那人叠起一条腿,老实不客气地坐在石碑顶上。他的衣角发梢都是时聚时散的光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如昔。
他伸出虚实不定的手,在水人头上捋了一把,笑道:“小李啊,多久没见了?”
水人完全僵住了。在难以置信中,他没发觉自己头上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把脚下那一片地面都弄湿了。
“不准哭。”对方命令道,“立刻给我收回去!”
水人哽咽着,叫出了那个暌违已久的字眼:“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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