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听着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苏妧身子不由微微一颤。

    裴瑧圈着苏妧腰的手臂紧了紧,语气难辨:“都听我的?嗯?”

    苏妧忙点点头:“那殿下能放了他们了吗?”

    “他们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担心他们?”

    苏妧道:“阿萱是我最好的朋友,孟公子是阿萱的表哥,他们不知道殿下的身份,冲撞之处,还望殿下宽恕!”

    “孟公子?”裴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苏妧,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挑战我的底线,若你真的惹恼了我,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一顿,又道,“太后昨日要带你去京城,你为什么不答应?”

    苏妧一怔,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苏妧知道太子一向跟太后最亲,也极其孝顺太后,昨个太后提起要带她进京,她没有答应,太后性子好,不会责备她什么,但以太子的性情,知道她没有遂太后的愿,会跟她发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她要不要去京城这事,太后都没有逼迫他,太子又凭什么拿这事来向她发脾气?

    “我同太后说了,自知愚笨,怕伺候不好太后……”

    裴瑧冷笑:“少拿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敷衍我,太后难道没告诉你,等入了秋,就要给我选妃嘛?”

    苏妧猛然抬起脸看向裴瑧,她不确定裴瑧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选妃与她何干?

    前世她确实对他有过春心萌动之情,可在经历了那么多以后,当初的那个她已经不见了,苏妧虽知那件荒唐事裴瑧也是受害者,她不该将怨恨发泄在他身上,可她对他的那种单纯的倾慕在那之后,再也回不来了。

    苏妧与裴瑧对视片刻,她看到他深邃的眼眸里亮着点点的光,她看见那些光簇拥着一个小小的自己,心尖上像是栓了一根线,线的那一头不知被谁轻轻的拉扯,有些疼,但还好只是有一点儿疼。

    苏妧缓缓垂眸,点点头。

    裴瑧眼里的光,如星陨落,一点点消失不见,似血般的殷红爬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好,很好,晚点我就派人到安平侯府去,告诉你祖母,你要和太后进京了,明日就会有人接你到行宫去住!”

    苏妧不敢置信,哪里有人这样霸道不讲理的。

    想到上一世在宫里受到的委屈,想到自己和眼前这人有过的纠葛,苏妧心里一阵委屈,别过脸,哽着声音道:“我不去!”

    “不去?你刚刚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这么快就出尔反尔了?行,那外面的那俩人也不用放了,我这去嘱咐莫忘一声。”裴瑧说着,伸手就要去开门。

    “不要,”苏妧上前挡在了门前,“我去,我明日就去行宫住,我答应和太后进京,你放了阿萱他们吧。”

    裴瑧缓缓低下头,靠近苏妧:“你说的最好是真心话,别跟我耍花样,我说过,你要是敢再逃跑一次,我一定不会轻饶你!”说完这话,伸手将苏妧揽进怀里。

    娇小软糯的人儿在他怀里轻轻颤抖。

    裴瑧将脸埋到苏妧颈窝,深深的吸了口气,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

    苏妧回到侯府不久,行宫果然派人传了太后懿旨,说要召苏妧进宫。

    苏老太太得知这事后,很是高兴,把苏妧叫去,叮嘱了好一番话,要她好好伺候太后,要她时时想着安平侯府。

    苏妧没心情听苏老太太讲大道理,随便敷衍了几句,回了自己住处。

    自从懿旨下来后,青竹便一直忙着替苏妧收拾东西,苏妧坐在桌边,双手拖着脑袋,看青竹忙里忙外的整理箱笼。

    她的这个家原本也不像家,可如今要走了,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一去,未来不知,也许永远都不能再回来了。

    没过多久,前院的一个小厮跑来,说外头有人给苏妧送了件东西。

    苏妧狐疑的从小厮手里接过一个精巧的樱粉色锦盒,打开,是她在玉缘阁看中的那支簪子。

    苏妧抿嘴一笑,想当然的以为这簪子是成萱买给她的,想着醉仙楼的事,也不知他们后来如何了,忙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成家。

    晚上,王氏带着苏婳来看苏妧,说起太后,不免说到太子。王氏说那天在行宫她远远的见过太子一面,真真是凤表龙姿的一个人,直把太子夸得跟朵花一样,又说苏妧若是能进得太子的东宫,也不失是个好去处。

    苏妧失笑,前世她就是被裴瑧的那副皮相给骗了,想着面由心生,长得那样俊美的一个人,一定也是很美好的人,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人性情实在乖僻。如今重生回来,虽不过才见了几次面,越发觉得太子不好相处。

    这样的人,远观或者赏心悦目,若是要朝夕相对,只怕不那么容易。

    王氏母女陪苏妧说话到半夜方才离去。苏妧送走二伯母和堂妹后不久,便上床歇息了。

    夜里,苏妧睡的并不踏实,迷迷糊糊的做了许多关于前世的梦,她一下子在花园里撞见了喝的醉醺醺的皇上,一下子又到了那间空荡僻静的殿中,与太子裴瑧痴缠在一起。

    梦中,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忽然抱住苏妧,苏妧看见裴瑧那张脸在她面前不断放大,再放大,他微薄的嘴唇缓缓张开,轻啄上她的唇。

    苏妧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不听话?”

    唇上猛得一疼,苏妧皱起眉头,娇哼了一声。

    “还逃嘛?”耳边那低哑的声音又道。

    压在她唇上的那温热触感越发强烈……

    *

    苏妧夜里睡的一点儿也不好,做了一夜的梦,身上濡了一层细汗,早上醒来时天色还暗沉沉的。

    昨日行宫派来的人并没有说定来接她的时间,苏妧怕耽误事,也不敢再睡了,让青竹吩咐小丫鬟烧了些热水,清洗了一番,换了一身新衣,坐到镜台前让人榜她梳头。

    苏妧脸上的伤结的痂还没掉,可今日去了行宫,便要在太后跟前伺候,她不好一直带着面纱,昨日让青竹替她备下了遮瑕的水粉,今日起个一大早,也是为了多点时间把这疤遮一下。

    行宫的人来的比苏妧预计的早,刚才用过早饭,接她的马车便到了,府里的下人们帮忙把箱笼整到了车上,苏妧到祖母和父亲处拜别过,便上了车,一路往行宫去了。

    太后身边的钟嬷嬷带人来接的苏妧,将她安置在太后行宫的偏殿,又指派了两个小宫女负责服侍苏妧起居。

    苏妧自小大到身边伺候的人都是青竹,不喜生人近前伺候,便让两个小宫女在外间候着。钟嬷嬷得知后,过来询问了一番,又说她若想从家里带个人来伺候也可以的,只要告诉她那丫鬟的名字即可,她让人去安排。

    苏妧大喜,说了青竹的名字,又谢了钟嬷嬷。

    苏妧将自己带来的东西简单归置了下,不知不觉,天色竟是晚了,苏妧想着自己来了大半日了,还没见过太后,该去给太后请个安才是。

    苏妧来到太后殿前,听到殿内有说话声,不知是谁在,问问了殿前候着的宫女,宫女回说,是太子殿下正陪太后说话解闷呢!

    苏妧听说裴瑧在,原想请安的念头瞬间消了,只说自己晚点再来,扭头便回去了。

    苏妧回到自己住的偏殿,闲来无事,坐到镜台前瞧了瞧自己脸上的伤。

    早起擦的水粉掉了一些,露出淡淡的疤痕,苏妧对着镜子嘟了嘟嘴:“真丑。”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苏妧一惊,忙转过头,只见裴瑧坐在不远处的八仙桌旁,正支楞着一条腿,望着她似笑非笑。

    “殿下…殿下怎么在这儿?”苏妧背在身后的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镜台的边缘,心里说不出的紧张。

    裴瑧没回答,自顾自的说道:“都被人弄的这么丑了,还不肯说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苏妧不明白裴瑧为何执意要问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但她确实不想说。

    说了又能怎样呢?还能有人替她报仇不成?她自小到大在侯府受的气多了,更何况这次苏嬿会气急败坏的推她,本来也是苏妧故意招惹来的,苏妧原就想借着苏嬿的手,受点小伤,好搅乱祖母和继母把她往皇上跟前送的计划。只是没想到会伤到脸上,她原本计划是崴个脚什么的。

    见苏妧不说话,裴瑧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苏妧身边,半弯下身子,平视苏妧的脸:“不说?”

    苏妧鸦睫轻垂,不敢与裴瑧对视,她一对上他的眼睛,心便砰砰直跳,喘不上气儿一样。

    “你不说,我也有法子知道。”裴瑧道。

    “知道了又能怎样?”苏妧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想让我怎样?”这低沉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宠溺。

    苏妧有些不敢相信,只以为出现了错觉,鸦睫轻颤,抬眸,娇娇怯怯的看了裴瑧一眼。

    不过就是这样无言又怯弱的一抹目光,只因是源自于她那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眸,便看得裴瑧心口一热,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抓她藏在身后的那双小手。

    柔弱无骨的冰凉小手被他宽厚的手掌握在手心。

    裴瑧的心一紧,前世他最后一次拥她入怀时,她身上便是这样冰冷冰冷的,眉心一蹙:“怎么这么凉?冷吗?”

    不待苏妧回答,他已经弯下腰,将苏妧打横抱了起来。

    苏妧窝在裴瑧胸口,嗅着他身上如春竹般的清冽之气,脸颊微微泛红。

    裴瑧将苏妧放到了床榻上,很自然的一撩衣袍,跟着上了床榻。

    苏妧的这张床榻不大,不过半丈余宽,裴瑧身材颀长,即便只是半个身子挨到了床榻上,也把苏妧挤得没有地方可待,只能可怜兮兮的缩在床角。

    苏妧看裴瑧坐在她面前,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烛光打在裴瑧身上,落下朦胧的的暗影,将苏妧笼罩在其中。

    苏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前世的记忆又开始作祟,苏妧想起那些宫人绘声绘色讲他打死宫女的事,想起自己和他的那夜荒唐,心里一阵紧张害怕,忍不住伸出手推了推裴瑧。

    裴瑧轻笑:“赶孤走?那你的脸还上不上药了?”说着从袖口里又将先前那个红釉小瓶拿了出来。

    苏妧一怔,倒没想到裴瑧是来给她上药的。

    苏妧没再推搡裴瑧,乖乖的把手放好,扬起小脸,等着裴瑧给她上药。

    裴瑧仍像之前那样,从瓶子里倒了些药在食指上,然后轻轻的涂到苏妧的伤口上。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的划过苏妧的脸颊,来来去去,往往反反。

    苏妧能感觉的到,他给她上药时,很温柔,也很仔细,心里有些困惑,抬眸,正好对上裴瑧深邃的眼眸。

    裴瑧收回了替苏妧擦药的手,默然望着仰着脸看着她的小姑娘。

    四目相对,两张精致绝伦的脸上,神色一样朦胧难辨。

    苏妧率先低下了头:“时辰已经很晚了,殿下快回去吧。”

    裴瑧没有回应,扯开床尾放着的一床锦被,盖到苏妧身上,命令般的口气道:“躺下,睡觉。”

    男人身上浑然天成的凌霸之气,让苏妧说不出半个不字,更何况她确实累了,也困了,想休息了。

    乖巧的躺下,裴瑧伸手把被子替苏妧盖好,见苏妧黑白分明的眼珠儿,不安分的左动右动,时不时的还偷偷的瞧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弯:“还不闭上眼睛。”

    苏妧慌忙闭上了眼睛。

    四周安静下来,苏妧的意识也渐渐昏沉,不知不觉中竟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裴瑧双臂抱胸,立在床边,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那小小的身影,心绪此起彼伏。

    其实他已经活过一世了,上一世他初次见到眼前这小姑娘是在太后的寿康宫中,她穿着一身淡雅的樱粉色宫装,怯怯的站在角落,小小的一个人,躲在一群人中间,原本是不显眼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眼风就那样不经意的一扫,便就看见了她,只看见了她。

    看见她睁着一双姣媚的桃花眼偷偷的看他。

    那以后,裴瑧去太后宫中的次数不知不觉便比从前频繁了,见苏妧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在认识苏妧三个月后的某一天,裴瑧在宫宴上喝的大醉,回到自己宫中,有宫女端了醒酒汤给他,见他喝得醉醺醺的一个人躺在那,竟起了非分之心,想借机魅惑他。

    那时的裴瑧,心里脑里想的都是那个穿着樱粉宫装的小姑娘,她娇怯的样子、她羞赧的样子、她痴憨的样子,每一个都让他意乱情迷……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满身脂粉味的女人靠到他身边,搅了他的好梦,裴瑧说不清为何,只知自己怒火中烧,当下便唤人将这宫女拖出去杖毙。

    之后的一段时间,裴瑧再去太后宫中时,不知为何不像从前那样能时时见到那个小姑娘,他为此焦虑过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有一日,裴瑧手下的一个眼线告诉他,如贵妃设了一个局,要借机扣给他“淫.乱后宫,大逆不道”的罪名,让皇上罢了他的储君之位。

    身边几个心腹纷纷为裴瑧出谋划策,要如何破这局,要如何反打如贵妃一巴掌,可裴瑧自打知道如贵妃局中的另一个人是苏妧后,便什么也听不进去,执意要将计就计,先入这局,再反将如贵妃一军。

    那时,裴瑧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彻底扳倒如贵妃,与别的无关,更与那个生的如狐媚子一般的女人无关。

    他最是讨厌长得妖里妖气的女人。

    事发那日,因事先有所防备,裴瑧虽吃了药,但意识一直没有彻底迷乱,他很清楚他身下的人是谁,看着小姑娘娇娇弱弱、欲哭欲泣的模样,他的心早已化了。

    “温柔乡,英雄冢”,他从前最是看不起如他父皇那般痴迷女色的男人,可此时他却什么也不想再管,什么也不想再顾,只想这样拥着她,守着她,江山天下,权势地位,与她比都不值得一提。

    也不知春宵几度,裴瑧心满意足的抱着苏妧沉沉的睡去,哪知一觉醒来,得到的消息却是苏妧跳湖自裁了。

    裴瑧从来都觉得苏妧是倾慕他的,他甚至无数次幻想过他们做了这番荒唐事后会是怎样的情境。

    她会如何含羞带怯的问他以后该怎么办。

    他会告诉她,以后她就是他的女人,他会护她周全。

    可事实却和幻想的完全不一样,她逃走了,自裁了!

    裴瑧觉得不可理喻,那个妖里妖气的小姑娘,明明成日里睁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偷偷看他,怎么如今成了他的人,她倒还委屈的跳湖自裁了?

    难道从前她都是装的?她对他从来也没有过感觉?她在玩弄他?

    裴瑧带着满腔愤怒去了御花园,看到小小的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那里,他跪在她身边抱起她,她整个人像是冰雕的一样,没有一点儿温度。

    那一刻,裴瑧简直要疯魔了。

    他恨,他怨,他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撕成了两半,疼到无法呼吸。

    他再不能骗自己说,他以身涉险非要入如贵妃这局,是为了谋权得利,他为的从来都是得到她。

    可她却这么狠心,就这样彻底的从他身边逃走了。

    裴瑧将苏妧带回了自己宫中,而后提了一把剑,只身去了如贵妃的明粹宫。

    自裴瑧踏进明粹宫的那刻起,他所见之人,无一人能存活下来,连同如贵妃在内,全都惨死在裴瑧的剑下。

    被人陷害与后妃有染,这罪或许还可轻可重。可刺杀皇妃,血洗明粹宫,这般忤逆残暴的行为,惹得皇帝勃然大怒,派了大内禁军前去擒拿裴瑧。

    以裴瑧的身手,虽不敢说能将来人全部解决掉,但要想全身而退,并不是难事,可他却哪里也不肯去,坐在寝殿中,守着苏妧,禁军破宫之时,一瓶毒药了却了此生。

    再次睁开眼时,得知回到了过去,裴瑧想也不想便赶来了京口,他不想这一生再错过她一次,他不会允许她再一次从他身边逃走。

    再次见到苏妧,裴瑧心里有怨有恨,但更多是将她据为己有的决绝。他要带走她,不管她心里有没有他,她都只能属于他。她若是乖乖的听他的话,他就对她温柔一点,她若是不听话,再想逃,他必然会不择手段,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

    床榻上睡着的小姑娘呼吸渐渐轻浅起来,裴瑧见她睡熟了,替她放下床帐,转身离开。

    *

    候在太后宫外的莫忘见裴瑧出来,忙迎上前:“殿下让奴才查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说。”裴瑧道。

    莫忘颔首:“是侯府的三姑娘苏嬿。”

    裴瑧没说什么,挺拔的身影不过多时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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