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阳光明媚, 伊藤坐在了木质的走廊之上, 正专心致志雕刻着手中的木雕。点点碎木屑落在她的精美的和服之上, 她并不在意, 一笔一划刻得认真。
在她旁边, 零星摆放着几个失败品, 粗糙的线条,从轮廓来看,大约是人形木雕。
谨慎落下了最后一刀,她才长舒了一口气,仔细打量着这个她这几天来雕刻最好的木雕, 大致可以看出刻的是一位穿着和服的长发少女,五官甚至与她有几分相似。
伊藤纯满意点点头,这个应该可以了。她用刻刀在手上划了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滴落在了木雕身上,她低吟几句, 一阵微光闪过, 血液瞬间被吸收了,木雕小人眼睛突然变得灵动起来。
只是这短短的一下, 她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皱眉捂住了心口,这些天刚刚恢复的一点灵力又被消耗殆尽了。
不过,她低头看着这个替身娃娃, 有了它, 也算是多一层保障。
“伊藤桑”小梅元气的声音由远及近, 伊藤纯将替身娃娃放到了怀里,随手从身旁拿起了一个木雕,扬起笑看着小跑过来的小梅,“怎么了”
小梅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问道“伊藤桑,你又在雕刻吗”她将伊藤纯拉了起来,拍拍她身上沾着的木屑,嘟囔道“穿着这么漂亮的和服,要注意一些呀。”
伊藤纯依言让她摆弄着,笑道“抱歉,抱歉。”
“诶呀,你的手”发现了伊藤纯手上的流血的伤口,她惊呼一声,跑到了屋内将伤药拿了出来,拉着她坐下,小心翼翼敷药,包扎伤口。
伊藤纯手上除了刚才划的伤口之外,还有一些细小的划伤,是她这几天雕刻弄伤的。小梅一边帮她上药,一边说“伊藤桑,你应该是贵族家的小姐吧”
伊藤纯失笑道“为什么那么说”
“因为你的手白白软软的,不像我”她摸了一下伊藤纯的手,羡慕道。
伊藤纯回握住小梅的手,因为从小干活的原因,她手上都是茧子,摸起来有些粗糙。
“小梅有想要离开这里吗”伊藤纯突然问道。
“诶”小梅惊讶地抬起头来,圆滚滚的眼睛满是诧异,完全没有想过伊藤纯会提出这个问题,“为什么要离开呢”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极乐教的捡了回来,这里就像是我的家一样。”她眉眼弯弯,对于极乐教,她有很强的归属感。
“而且教主在这里,我才不要离开呢。”提起教主,她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崇拜,是一位狂教徒无疑。
伊藤纯垂眸道“这样啊”
小梅转头来好奇问道:“伊藤桑想要离开吗为什么”毕竟在她的眼里,世界上没有比万世极乐教更好的地方,怎么有人舍得从这里离开呢
伊藤纯抚摸手上的镯子,“我还要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哦”小梅似懂非懂点头,“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这个给你。”她从怀里面拿出了一个御守,是她之前连夜做的,可以抵抗一次致命的攻击。
“御守”小梅欢喜接了过去。
伊藤纯眉眼弯弯,“要随身带着身上哦。”
“好”小梅脆生生答应道。
夜幕降临,伊藤纯用过晚餐之后,默默一个人坐在走廊上看月亮。这里没有电,没有电视,更没有手机,晚上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待在这里,伊藤纯觉得自己的生活作息无比的规律,完完全全做到了早睡早起。
看着看着顺利将自己看困之后,伊藤纯回屋铺床睡觉,她心中还在盘算着明天怎么跟智子夫人提离开的事情,就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是谁”她半跪在榻榻米上皱眉问道,这么晚,不会是小梅和智子夫人的。
“伊藤小姐,我们教主有请。”轻柔的女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教主这个时候伊藤内心突然升起一股不安,她镇定道“抱歉,太晚了”
“伊藤小姐,请您务必跟我走一趟。”门外声音依旧坚定,不容拒绝。
伊藤纯缓缓站了起来,整理好了衣物,看来这趟是逃不掉了。她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位侍女,她们手里提着灯笼,看到伊藤纯出来之后,其中一位颔首点头,“请跟我来。”
一路的沉默,只听到了木屐踏在木地板上清脆的敲击声。绕过了开满莲花的水榭,她们将伊藤纯带到了一座大殿前,恭敬推开门,两人侍立在左右,看样子是让伊藤纯自己一个人进去。
伊藤纯摩挲腕间的手镯,似乎汲取了勇气,她深吸了一口气,双眸沉了沉,缓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宽广的大殿,四处垂下素白的纱幔,上面写着极乐两字。穿过了一片纱幔,伊藤终于看到了那一位极乐教教主。他盘腿坐着一片由鲜花包围的高台之上,身后纯金色屏风上饰以精美的莲花花绘。
殿内灯火通明,他白橡色的发,七彩琉璃的眸,面上一副悲悯天人,让人恍如进入了神国,而面前端坐的正是聆听世间一切悲苦的神。
伊藤纯看了他一眼就垂下了眸,好像是不敢直视神的天颜,实际上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眼中深深的忌惮。
“你是伊藤纯”他温和问道。
“是。”
窸窸窣窣的衣物声音响起,他似乎是从高台上走了起来,走到伊藤纯身边,声音里带着笑,却不容拒绝“抬起头来。”
伊藤纯收敛神情,慢慢抬起头,正正对上那一双七彩琉璃的双眸,绚丽的眼眸中仿佛容纳了万物,却好像又空无一物。
他压低了声音,缥缈地好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般,“伊藤小姐,觉得万世极乐教如何”
她直愣愣看着那一双眸子,“很,很好。”
“那么”他轻笑一声,“伊藤小姐是否愿意加入我们呢”
他蛊惑道“人的这一生,充斥着痛苦与绝望,唯有永登极乐,才能无苦无忧无怖。”
“极乐”伊藤纯眼眸动了动,神色恍惚。
“是啊”他尖锐的指甲慢慢划过伊藤纯纤细的脖颈,似乎感受了血脉的流动,闻到了血液的甜美味道,他惬意眯起眼,“极乐世界,没有痛苦,没有烦忧的极乐世界”
就在他指甲准备划破那纤细的脖颈之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智子夫人,你不可以进去”
“智子夫人”
“砰”一声,门被推开,智子夫人大步走了进来,缓缓跪下,以头贴地,“教主,我有急事禀告。”
童磨挥手让侍女们退了出去,转身回到了高台。伊藤纯藏在衣袖的衵扇收了回去,默默垂下了双眸。
童磨单手撑着脸,歪头笑得一派天真无邪,“说说吧,什么事情,智子。”
智子夫人抬起头,眼神坚定,“请教主赐我极乐。”
“哦”他目光一转,落在了伊藤纯和智子身上,摇摇头惋惜道“我还以为你会比琴叶聪明一些。”
“教主”智子深深低头,哀泣道,“请您,请您就放过她吧。”
“唔,我当初明明答应过你让你寿终正寝的。”他桀然一笑,“既然你这么说,作为好心的教主,怎么能够不满足教众的要求呢”
伊藤纯这时候突然站了出来,“教主不是说要送我去极乐吗怎么能够出尔反尔”
佐佐木智子错愕转头,“伊藤小姐”
“哈哈哈哈”童磨笑出声来,“有趣,真是有趣”
他兴趣盎然道“我突然有一个好主意,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他指着伊藤纯,“我放她走,如果她在天亮之前没被我抓到的话,我就都放过你们。”
“如果被我抓到的话,那就一起去往极乐吧。”
智子闭上了眼,深深拜谢,“多谢教主。”说着拉着伊藤纯的手匆匆走出了大殿,空留童磨在原地饶有兴趣看着。
将伊藤纯送到了门口,智子急忙道“赶快走,快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可是”伊藤纯有些不放心智子,她有自信能在天亮之前逃离这里,只是如果找不到她,童磨会不会在智子身上泄恨
智子慈爱将伊藤纯吹拂的长发挽至耳后,“别担心我,教主一向说话算话,只要你能离开,我不会有事的。”
伊藤纯把之前做好的御守塞进了她手里,坚定点头,“好”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佐佐木智子手里紧紧握住御守,含泪看着那一道身影渐行渐远。
“要好好活下去啊,小纯。”
佐佐木智子回到了大殿内,安静跪坐在了童磨面前,眼神前所未有的平静,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童磨把玩着手中金黄的对扇,似有感慨道“你跟在我身边已经二十多年了吧”
她平静道“是。”
“真可惜呀,我还以为你是第一个能活到寿终正寝的人。这个世界那么痛苦,让我赐予她极乐不好吗”他的语气高高在上,带着天真的残忍。
佐佐木智子抬起来,少有直视他,“哪怕世间再怎么艰难,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嗤”他嗤笑一声,“我还以为那么多年来,你会有长进”
他不喜欢回忆,岁月对他来说太漫长也太无趣了。只是还是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与琴叶一起请求庇护的佐佐木智子,浑身是伤,眼中迸发的强烈求生的欲望,仿佛要燃尽生命。
佐佐木智子,一个与万世极乐教教义完全背道相驰的女人,为了活下来,加入极乐教,说不出的讽刺与好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天边露出了鱼露白,童磨哼着古怪的小调,慢慢走了出去。
佐佐木智子透过高高的窗扉,看着渐渐亮起来了的天色,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消散了。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即将照耀大地之时,童磨回来了,依然哼着古怪的小调,右手拖着一位黑发覆面的女子走了进来。
看到那熟悉和服花纹,佐佐木智子挺直的腰杆塌了下来,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很多。
随手将女子甩在了佐佐木智子面前,童磨微笑蹲下身体,强硬抬起了伊藤纯的头,对着智子说道“呐,人我找回来啦”
“要好好看着我是怎么赐她极乐的哦”他愉悦的一字一顿道,锋利的指甲一划,血液飞溅的场景并没有上演。
只听见砰的一声,目光呆滞的黑发少女身形瞬间缩小,变成一个木雕滚到了佐佐木智子脚边。
童磨蹭一下站了起来,生平第一次被人戏耍了,他眼中笑意尽失,“很好,伊藤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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