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旭说完怀里的人许久没有说话。
甄娴的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拓跋旭有些慌了,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操之过急,步步紧逼,把她吓到了。
可是他一想起谷飞尘看她的眼神,心里就醋得慌,就像自己的最宝贝的东邪被他人觊觎一样难受。
拓跋旭喉结滚动,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甄娴小小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他不可能和我父亲换得了我,因为……我父亲他……已经死了。”
宁娴在五岁的时候,生母方迎梅就去世了,在方迎梅去世的几年后,宁严再娶了一房,从此宁娴多了一位后妈,苦日子也就来了。
宁娴的后妈季嫱嫁给宁严的初始对宁娴还是很不错的,然而在季嫱自己的女儿诞下来之后,对宁娴的态度就变了。
再加上宁严经常在外经商不回宁家,季嫱对宁娴的态度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导致宁娴在宁府活的还不如一个下人。
亲生母亲早亡,父亲又经常不在家中,宁娴在季嫱的打骂下长大,性格逐渐变得懦弱,对季嫱的所作所为大气不敢出一声。
直到有一天,宁严从莽晟国经商回来,在回来前并未书信通知家中,正好撞见季嫱在用柳枝鞭打自己的大女儿,而他的小女儿宁雨彤就站在旁边笑看着。
宁严气得不轻,当即把季嫱训了一通,然而季嫱却反过来责怪宁严小题大做,“我也是宁娴的母亲,身为母亲,教导鞭笞一下怎么了?难道宁郎觉得我不配为人母?”
宁严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也意识到季嫱根本不会听他的,他在的时候季嫱会对宁娴收敛些,但是等他走了,还不知道怎么对宁娴。于是宁严决定带着宁娴一块去经商,等到宁娴回来,他就把宁娴给嫁出去,这样就不会在宁府受季嫱的委屈了。
对于宁严的决定,宁娴自然是同意的,她也不想继续呆在家里被季嫱欺负。古怪的是,宁严第二天把带宁娴经商的事同季嫱讲了,季嫱竟然同意了,宁严未作怀疑,第二天就带着宁娴高高兴兴上路了。
半年后,宁严带着在外面经过打磨的宁娴回到家中。宁娴跟着宁严在外面东奔西走长了不少见识,人也要比在宁府时有自信许多,只不过可能是遭受季嫱的折磨太久了,宁娴在看到季嫱时仍然十分畏惧。
回来后宁严嫁女心切,立刻马不停蹄地跟董家去提婚约的事情。
董家乃书香门第,看似与宁家交好,实际瞧不上宁严这个商人。
在大晋,商人的地位比农民还低,也只有一身的铜臭味能让人看上两眼,偏偏商人们为了提高自己的声望总爱“赶时髦”攀附文人,有些商人甚至花钱供养书生读书,就为了有朝一日书生被荐举当官之后,能与之结为亲家,这对商人来说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宁严就是这些商人中的一员,他与董家交好,便是看中董家大少爷董闵的才气,于是与董家商量由宁家花钱帮董闵在郡太守那行个方便,让上头给董闵一个荐举名额。
董家初听当即拒绝,文人骨子里向来清高,自然接受不了这些,但是好几次荐举名单上都没有董闵,董家自然坐不住了,后来没等宁严找来,董家就自行去找宁严,二者达成了“一旦董闵当上官,两家就结为亲家”协议之后,宁严就花钱把这事办成了。
为了让董闵当上官,宁严花了大价钱,半身的积蓄都搭了进去。
次年董闵顺顺当当就入宫当了议郎,接着因为董闵在宫中得了太子的赏识,太子在皇帝跟前美言了几句,董闵又被迁为了御史中丞。
仕途顺利得让董家和宁家都不敢相信。
宁严乘着董家欢天喜地的劲提了婚约的事,想让董闵和宁娴早日把婚给结了,然而董家却开始以董闵需要专于仕途为由推脱了起来。宁严虽然气,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等董家口中“董闵仕途稳定下来再上门提亲”的那一天。
这一等就等了三年,等到了宁娴都十九了,等到了董闵真的升为御史大夫,董家人还是没有动静。
宁严等不及了,在宁娴二十岁之前他必须把她嫁出去,否则该给人说闲话了。
可是他去跟董家提婚约,董家却说已经提过亲了,只不过要娶的不是宁娴,而是宁家二小姐宁雨彤。
此时的宁严才知道当初他提出带宁娴出去经商,为何季嫱答应得如此爽快,原来竟是想乘他不在,让宁雨彤嫁给董闵!
事已成定局,董家亲都提了,若他再说让董闵娶他的大女儿,那就要闹出笑话了。宁雨彤才十五岁,可宁娴都快二十岁了还未嫁人,宁严愁得头发都白了。
宁娴知道宁严为此事烦闷,于是去安慰宁严,“爹爹不用为女儿烦忧,女儿还不想嫁为人妇,只要能和爹爹一块经商,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女儿就已经知足。”
宁严大为感动,现在宁娴一时半会也嫁不出去,倒不如带着女儿多多见识见识外头,若是能改掉懦弱的性格和学到经商的本领,让宁娴真正的成长起来,在他百年之后,才能不受季嫱母女的欺辱。
于是过了不久,宁严就带着宁娴第二次出门经商去了。
可惜,宁严没想到的是走了无数遍货物的商道,竟然会被一群匪徒给劫持,没等半百自己的性命就交代了出去,而他的女儿宁娴也被吓得还没来得及学到什么,就遭了刺激,死去了……
宁严最后死去的画面在甄娴的脑海中回荡。
宁严这个世界上对宁娴最好的人,最后在他们被匪徒抓了的时候,宁严哭着跪在地上求匪徒能把宁娴给放了。
他才四十多岁,脸上已经风霜成皱。
宁严这辈子活得不聪明,连宁娴的后母季嫱虐待宁娴的事情他都是最后才知道。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聪明的商人,用他单薄的肩膀支撑整个宁府,为宁娴寻后路,不惜散尽半生积蓄也要为宁娴的“未婚夫”董闵谋仕途,他心里知道董家看不起他,但是这不妨碍他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做这一切。
甄娴已经泪流满面,宁娴的情绪在她的胸腔激荡,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湿漉漉的脸上,一只温度偏高的手贴了上来,略显笨拙地替她擦去泪水。
她的脸颊比这只手嫩太多,他明明已经很轻地在擦,但还是把她的脸给弄红了。
“别哭,你还有我。”拓跋旭柔声道,“我找到了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甄娴此刻的心情,因为他的母后在五年前也离他而去了,而他曾经最信任最敬爱的父皇一直因为自己的私心默认着元秋所做的一切。
他现在除了甄娴,已经一无所有。
拓跋旭眼中的灰翳不过一闪而逝,但还是被甄娴给捕捉到了,她想他或许因为她而想起以前不开心事了。
那么艰难的岁月她不过是睡了一觉,但是对拓跋旭来说却是整整五年的光阴。
甄娴伸手环住拓跋旭的腰,轻声道,“拓跋旭,我会一直陪着你。”
被那双纤细的手抱住,拓跋旭的身躯微微颤抖了起来。甄娴的脸贴着拓跋旭坚实的胸膛,她能清楚地听到他胸腔中发出的轰鸣声。
她不敢抬头看,她怕看到拓跋旭泛红的眼眶。
自己会跟着一块哭出声来。
夜里和拓跋旭一块用膳时,甄娴回忆起先前的事,才发现不对劲。
之前拓跋旭抱着她对她说,“我找到了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我找到了你”这五个字让她确信拓跋旭已经记起了她,只是一直假装不记得。
拓跋旭躲开甄娴探究的目光,夹了个酱猪蹄放进她的碗里。
甄娴用筷子戳了戳酱猪蹄,她以前和拓跋旭说过,这是她的最爱。
“拓跋旭,你已经记起我了吧。”甄娴说的是肯定句。
拓跋旭知道自己瞒不住了,他之前情绪激动忘记了隐瞒,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他本来打算先装着不认识,这样宁娴就不会把他当成当初那个比她小的十五岁少年,而是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他再坦白。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这个计划行不通了。
“刚记起,怎么了?”
拓跋旭轻描淡写的语气一下子把甄娴整懵了,她本来怒气冲冲的,结果还没发出来,就给对方泼水浇灭了。
拓跋旭说他刚记起,难道是不久前抱着她的时候才记起她来的?
拓跋旭看着甄娴呆呆的样子,心里已经笑得直打滚,但是面上却不露出分毫,“怎么不吃了?不饿了?”
甄娴摇了摇头,默默把饭菜给扒完。
到了晚上,拓跋旭邀请甄娴一块睡觉,理由还十分理直气壮,“你睡过我,你就是我的人了,为什么不能一起睡。”
甄娴搞不懂她明明只是头脑发热不小心爬了他的床,毫无企图的睡了一觉,怎么就能被他演化成好像对他做了什么一般。
拓跋旭糊弄人的功夫甄娴太了解了,她毫不怀疑拓跋旭又是在戏耍她。所以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拓跋旭的邀请。
拓跋旭虽有遗憾,但还是放过了甄娴,他把自己的寝帐让给了甄娴,自己带着被子去了平日小憩的毡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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