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甄娴看着谷飞尘抑郁的表情,不解地问。
“羊蒿草是给羊吃的,人怎么能吃!”
原来这种草叫羊蒿草啊,甄娴心道。
“没吃过你怎么知道不能吃?既然羊能吃,说明人吃了就死不了。”甄娴取了碗盛了一碗混着羊蒿草的牛骨汤,递到谷飞尘面前,“要不要试试?”
谷飞尘吞了吞唾沫,强忍着摇了摇头,他决定坚守人类的底线,坚决不与细毛羊为伍!
甄娴瘪嘴,那她就自己吃呗。
甄娴先是喝了一口汤,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看着她享受的样子谷飞尘的眼睛都看直了。
见甄娴用筷子挑了根羊蒿草送进嘴里,谷飞尘忍不住问,“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吃?”
甄娴嚼了两下,忽地眉头紧蹙,谷飞尘连呼吸都屏住了。
甄娴看着谷飞尘一副“你毒死了可不管我的事”的表情,嘴角的笑容突然加大,眼里的溢满星子。
“好吃!”她心满意足道,“实在太好吃了!”
甄娴觉得羊蒿草简直是她吃的最好吃的蔬菜!
她本以为羊蒿草形似蕨菜,味道应该也会有些微苦,但是却没想到羊蒿草竟然没有半点蕨菜的苦味,反而继承了蕨菜的其他优点,茎中有稠液,随着唇齿前的轻响咬下去,恰到好处的粘稠感在舌尖蔓延,包裹着被吸收的汤汁,甄娴的整个味蕾都被打开了。
谷飞尘见甄娴沉醉的表情不像作假,空气中的鲜汤味肆意的在他的鼻尖萦绕,他早就忍不住了!
只挣扎了一秒,他就决定放弃人类的尊严。
谷飞尘很快盛了一碗,迫不及待地吃起来,他先喝了一口牛骨汤,汤中混杂着淡淡的酒味融入他的味蕾,这与平日里喝的汤天差地别,这股子淡淡的酒味就像是汤里的点睛之笔,只消尝上一口,虽未醉却胜似醉了。
谷飞尘鼓起勇气夹起一根羊蒿草送进嘴里,甄娴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如何?不难吃吧?”
谷飞尘没回她的话,又接二连三吃了几大口,直到他碗里羊蒿草见底了他才抬头看甄娴。
他脸上竟然布满了泪水,把甄娴吓了一条,她慌忙道,“不好吃就别吃了!”说着就去拿谷飞尘手上的碗,却被谷飞尘避开了,他捧着碗的手指发白,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很好吃,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
甄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猜想谷飞尘应该想起了伤心事,听孟实说谷家兄妹是五年前被拓跋旭从人贩子手上买下来的。
谷飞尘当时十三岁,谷飞雁十二岁,在此之前二人一直随着人贩子奔波,孟实说五年前他和拓跋旭在镇上看到谷家兄妹被人贩子用鞭子殴打,两个人衣不蔽体,疤痕累累,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
在莽晟,人贩子是受律法保护的,只要父母签下子女的卖身契,人贩子就有权贩卖人口。
但是这只是表面。
人贩子手中可不是只会贩卖有卖身契的人口,那些没有卖身契,通过各种途径拐来的人也在他们手上。
就像匪徒看宁娴漂亮,想把她卖给人贩子,即便匪徒不是宁娴的父母,也没有卖身契,但是人贩子也会收。
如果宁娴落到人贩子的手里,有很大的可能被买到花楼中,成为任人玩弄的□□。
默了会,谷飞尘对甄娴道,“我可以再吃一碗吗?”
甄娴盛了一碗递过去。
谷飞尘接过碗,用筷子夹起深绿色的羊蒿草,送到嘴边却没有吃,甄娴看到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滴尽了汤里。
他哽咽道,“我母亲生前时常给我和飞雁做的菜,原来竟用的是羊蒿草……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谷飞尘的母亲是莽晟人,父亲是生活在莽晟的中原人。他幼年时,其母亲身体不好,父亲无所事事,家中拮据,常常吃不饱饭。饿肚子的时候母亲就出门摘了没有人吃的羊蒿草回来给他和谷飞雁煮着吃,他们穷得连盐都买不起,清汤寡水的羊蒿草虽然不好吃,但是却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我那时候不知道母亲煮的菜竟是羊蒿草,如果不是吃到你做的,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
“母亲的相貌我都快记不得了,直到刚才将羊蒿草吃尽嘴里,我才隐约有了个模糊的轮廓。一时情绪激荡就哭了起来,希望没有吓到你。”谷飞尘抱歉道。
她没想到这羊蒿草竟然对谷飞尘的意义如此非比寻常。
甄娴摇了摇头,“只吓到了一点点。”她用手指比了个指甲盖的大小给谷飞尘看。
甄娴严肃认真的样子让谷飞尘破涕为笑,甄娴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其实不太会安慰人,只会用这样的方式缓解一下气氛。
谷飞尘看着甄娴的笑颜,神情恍惚了一下,她笑起来真好看,就像母亲在世时抚摸着他的头对他笑得那般温柔。
谷飞尘忽地将头低下,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甄娴不知道谷飞尘的情绪为何又沉重了起来,她犹豫着正要询问,就见谷飞尘忽地将头抬了起来,他的眸子灼灼地盯着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宁娴,我可以用一百五十头羊和十个骆驼,外加十头牛跟你的母亲换你吗?”谷飞尘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祈求。
他在知道甄娴的父亲被匪徒杀了之后,就变成了跟她的母亲交易了。
甄娴:“……”
在严肃拒绝谷飞尘之后,甄娴想纠正谷飞尘动不动就用牛羊骆驼来换女人的思想,谷飞尘似懂非懂地附和她,甄娴以为他懂了她的意思,但是谷飞尘最后来了一句,打破了她的幻想,他说,“那拿什么可以跟你母亲换你?”
好的,她放弃了。
此刻她才知道要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思想究竟有多难。
当年的拓跋旭能在她的劝说下帮助虞夫人免受收继婚的苦,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下午,谷飞尘跟着甄娴一块去摘了许多的羊蒿草回来。
期间谷飞尘和她讲了他和谷飞雁以前的事。
“……五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了,父亲染上了酒瘾,为了酒水钱把我和飞雁卖给了县城的人贩子。飞雁十二岁那年,人贩子想把飞雁卖给商人做小妾,我知道后决定带着飞雁逃走,然而在外头还未逃几天就被人贩子给抓了回来,那时候我不知道人贩子的团伙遍布县城,消息十分灵通,只凭我是根本不可能逃出人贩子的手心。被抓回去后,人贩子当街就给了我和飞雁一顿毒打,虽然平时我们没少挨打,但是这次打得最凶。企图逃走是人贩子最不能忍的大忌。”
“没有人可怜我们,在别人看来我们是人贩子买来的,人贩子想怎么处置我们是他的自由。”
“我当时悔恨不已,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带飞雁逃走,或许飞雁卖给商人做小妾之后,她的生活能比跟着我幸福也说不定。我以为我们会被人贩子打死,却没想到王巡街看到了,当时的王刚到芜州,芜州的百姓传永芜王是皇上的弃子,不然又怎么被封到芜州这片穷乡僻壤。王的落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但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花重金买下了我和飞雁,从人贩子手里把我和飞雁给救了下来。”
“从那时候起,我和飞雁就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会誓死追随王!”
谷飞尘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眼里染着赤诚,甄娴丝毫不怀疑谷飞尘对拓跋旭的忠心。
甄娴又想起谷飞雁追随拓跋旭的目光,她的眼里似乎除了忠心还糅杂着一些其他的情愫。
甄娴和谷飞尘带着羊蒿草回到灶台,在汉子们震惊的目光下,把羊蒿草煮进了牛骨汤里,他们的反应都和先前谷飞尘的反应一样,觉得羊蒿草下汤,人是不能吃的。
但是再闻到汤汁的香味之后,众人就按捺不住了,纷纷开吃起来。
甄娴欣赏着一个个“真香”脸,感慨万千。
到最后,牛骨里面的骨髓都被舔干净了,他们还意犹未尽。
孟实舔了舔嘴巴,吸了最后一口牛骨髓道,“真是回味无穷!就像喝了酒似得!”说完又在骨头上吸了两口,那样子简直像狗见了最美味的骨头,舍不得放手。
孟实的大胡子上满是油水,谷飞尘庆幸自己没胡子,不然吃相肯定也像孟实一般难看。
甄娴指了一下酒坛子,“将切碎的牛骨放酒坛子里泡上一夜,等到里面的骨髓都沾满了酒的味道,再放进锅里熬一个半时辰,将盈在骨髓中的鲜味酒味再释放出来,酒去了牛骨的腥味和骨髓的油腻,只剩下鲜,炖出来的汤自然美味。而浸泡了一夜的牛骨髓在熬汤之后依然会保留着酒的醇香,吃起来自然回味无穷。”
管饭的汉子知道了做法都激动不已,赶紧去把剩余的牛骨都切断放尽酒坛子里泡着,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这牛骨汤配羊蒿草做给其他弟兄们吃。
他们要看到吃的人露出同他们一样惊异的目光,然后再狠狠嘲笑一番!
夜里,拓跋旭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他去了甄娴的住处,后者看到他时,眼里有几分心虚。
“在想什么?”拓跋旭把腰间的佩剑往架子上放好,向甄娴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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