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阮修竹和阮行止的思虑, 徐氏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日晚间, 徐氏独坐在妆镜前,不必侍女服侍,亲自抬手将乌鬓上的金簪玉钗一一摘下。不知怎的,她忽而想起了那日从宫中出来时,阮清绮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心里不由一顿, 菱花铜镜上映出的那张娇面上似也微微的变了变。
但是, 徐氏的动作仍旧是不紧不慢,只随手将手中的金簪搁到了一边。
金簪簪头磕在沉香木案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便如徐氏心头那细微的动摇一般。
她很快便收敛起了面上的异色,仿佛是不经意,随口与阮修竹说道:“说起来,樱樱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 也是考虑婚事的时候了。虽说这回赏花宴不过是走个过场, 可若是不将她的婚事定下,便是没有这回也会有下回......与其如此,倒不如提前相看起来,日后也能有个准备。”
阮修竹闻言却是不以为意:“急什么?她还小呢, 我本就想要叫她在家多留几年, 很不必这样着急。”
徐氏正抬手取下耳饰,闻言指尖微动,牵动耳垂上的耳洞, 竟是一阵钻心的疼。但是,徐氏那张娇美的脸上没有一丝异色,甚至连声音都是依旧含笑,只听温温柔柔:“可怜天下父母心,老爷这心,我如何不知道?樱樱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做娘的只把她看作眼珠子心肝肉,自也舍不得她这么早出嫁。只是,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对姑娘家来说,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这婚事最是要紧不过,便是一千一万个小心也不为过。我们做父母的便是想要多留她几年,也该早早相看起来,慢慢挑拣着,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反倒耽误了孩子的姻缘......”
徐氏说得恳切,阮修竹也听进去了些。只是,他沉吟了片刻,仍旧没有松口,反倒顺势转开了话声:“行了,这事先放一放......马上就要春闱了,依着行止的成绩必是要金榜题名,你若得闲倒是可以先替他看看各家的姑娘,先把行止的婚事定下再说。”
徐氏与阮修竹多年夫妻,多少也知道些他的脾气,听他这般言语便知道阮樱樱的婚事是不好再提了。不知怎的,她心里堵了口气,不上不下,梗着难受。而阮清绮当初那话就像是一根细针,时不时的便要在她心上扎一扎,说不出的疼。
不过,阮行止的婚事确实也是要紧事。当初阮行止中举时,便有许多人家便爱惜他的人才,有意结亲。只是,阮修竹对自己的独子寄望颇深,言传身教。因他本人就是科举晋身,心下也盼着阮行止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得个好成绩。所以,阮修竹当初便放了话,说是阮行止不中进士就不许提婚事。如今,眼见着就要春闱,以阮行止的成绩,这婚事确实是需要考虑起来了......
徐氏膝下无子,平日里多要笼络倚重这个继子。正因如此,阮行止的婚事就更需要注意了,必要挑个能与她站在一起的儿媳妇。
毕竟事关自己的以后,徐氏上了心,很快便压下了心头各色思绪,笑着叹了口气:“亏得老爷提醒,要不我都忘了这桩大事。”
叹罢,徐氏微微侧过头去,顺口问了问阮修竹可是看中了那几家的姑娘?
这说亲不仅是要挑姑娘本人,还得挑姑娘的娘家。虽说阮修竹口口声声让徐氏去相看,可徐氏心知自己也只能在阮修竹划定的范围内选人罢了。
果然,阮修竹早有成算,徐氏这般问,他便开口说了几个人家。顿了顿,他又额外补充道:“娶妻娶贤,这几家的家风便很好,宜家宜室。”
徐氏点头应下,心下琢磨着这几家的适龄姑娘,倒也顾不得计较阮樱樱的事情了。
转瞬间,便到了赏花宴的日子。
这回,徐氏不好陪着阮樱樱一起入宫,只得握着她的手,细细的与她叮咛道:“此回赏花宴有皇后在,你也不必太担心了。有什么事,只管去与皇后说,到底是一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只你一个妹妹,自是会照顾好你的。”
今次可不同上回。上回是在坤元宫,边上多是皇后的人,真出了什么事也闹不到外头去,多少也算是自家事,肉烂在锅里,阮清绮自然是有恃无恐。可这回的赏花宴却是把京中适龄闺秀都请了去,若是阮清绮真就不管阮樱樱,放在外人眼里就是她冷淡庶妹,少不得要生出许多非议,说不定就有人要借此大做文章,令阮清绮难堪。
所以,哪怕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阮清绮当着众人的面也要维护住阮樱樱这个妹妹。若阮樱樱真在宴里出了事,第一个丢脸的就是阮清绮这个做姐姐、做皇后的脸。
正因如此,阮家上下虽担心阮樱樱因着这回赏花宴与燕王扯上关系却也不担心阮樱樱会在宴上出事——有阮清绮这做姐姐的看着呢。
只是,阮樱樱想起上回的事,还有些后怕,吐了吐舌头,抱着徐氏的胳膊,小声抱怨起来:“大姐姐那样子,哪里会管我?可别再叫我遇着蛇,我就谢天谢地了.....”
徐氏抬手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嗔她一句:“你这孩子!这是什么话?!你们是姐妹,她又怎么会不管你。”
阮樱樱还欲再说,徐氏已经把她推进了车里,笑着道:“好了好了,小祖宗,可别再耽搁了。赶紧上车吧,千万别误了时辰。”
阮樱樱雪腮鼓鼓的,噘着嘴,依依不舍的拉着徐氏的手,想要接着撒娇。
若是换做往日,徐氏对阮樱樱自然是很有耐心的,很愿意慢慢哄着她的。只是,不知是想到了阮清绮当初的那句话还是介意阮修竹那含糊的态度,又或者真就是年纪渐长少了些耐心,徐氏如今也懒得与阮樱樱多说了,该说的都说了,她敷衍着把人哄上马车后便与左右使了个眼色,示意车夫驾车,口上则是道:“你乖些,娘在家里等你呢。”
不等阮樱樱应声,马车便载着车厢里的阮樱樱,往宫里去了。
......
因有徐氏这一番的交代,阮樱樱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还是提前入了宫,先去坤元宫与阮清绮请安。
虽说阮樱樱上回入宫时,阮清绮便瘦了许多,但还是比不得如今明显。阮樱樱见着阮清绮现下的模样,整个人都看呆了,险些忘了行礼,还是边上的宫人咳嗽了一声,她才委委屈屈的上前行礼。
今日赏花宴乃是阮清绮这个皇后入宫后的第一次亮相,阮清绮自不想在这种时候折腾出什么来,便也伸手扶了阮樱樱一把:“自家姐妹,很不必多礼。”
阮樱樱听着这话倒是觉得舒服了些,只是仍旧不免抬眼去看阮清绮瘦了一圈的脸庞,一时忘了路上打好的腹稿,不禁开口问道:“大姐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话才出口,阮樱樱便忙掩住唇,神色羞怯,心情也有些复杂难免:阮清绮入宫后便好似变了个人,越发的陌生起来,每每见面,都令她心中五味交杂,不知该如何面对......
阮清绮倒是神色自若,抬眉斜睨了她一眼,反问道:“瘦了不好吗?听你口气,你倒像是盼着我一直胖下去?”
“没,没有。”阮樱樱连忙为自己解释道,“我就是有些吃惊。”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你自己不也瘦了许多?”阮清绮扬了扬唇角,嗔怪般的看她一眼,眼里似有深意。
毕竟,阮樱樱之所以会瘦,也是因着上回在坤元宫遇蛇,出宫后惊吓过度加之心情郁郁,病了一场,这才瘦了下来的。
阮樱樱有些心虚,被阮清绮这般一看,面上的无辜险些要撑不住,只得讪讪然的低了头,小声辩解道:“我,我......”
阮清绮挑了挑眉,等着她说下去。
然而,阮樱樱却难堪的顿住了声,眼眶微红,低垂着浓长的眼睫,泫然欲泣,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阮清绮颇是腻味,不过也没再说下去,顺势便道:“行了,马上就要开宴了。走吧。”
阮樱樱点点头。她得了徐氏的话,索性便厚着脸跟在阮清绮身边,一意要与阮清绮这个姐姐亲近。
阮清绮这几日本就不大舒服,一见着阮樱樱更是头疼不已。
偏阮樱樱不仅时时黏在她身边,见人时,雪白娇嫩的脸上神情楚楚,仿佛是被人欺负了,受了委屈一般。旁人自是不知就里,难免要多看几眼,少不得又要往阮清绮处瞄上几眼,怀疑她把自己妹妹怎么了。
阮清绮越发觉着自己风评被害,都要怀疑阮樱樱是借机报复上回坤元宫遇蛇之事。也正因此,当阮清绮见着易国公府上的两位姑娘上前请安时,不由眼前一亮,紧蹙着的眉心都松了许多:她这个《相府娇女》里的恶毒女配,在宫里苦熬这么久,可算是碰到同行了。
要知道,如《相府娇女》这样的玛丽苏狗血小说,肯定是少不了恶毒女配的。虽说阮清绮这个恶毒女配前期在阮家时颇给阮樱樱添了些堵,到底不成气候,且中期还入了宫,自己挨饿受虐不说,戏份也是锐减,颇有些后继无力。故而,阮清绮入宫不久后,《相府娇女》里又冒了个恶毒女配,主要是负责给阮樱樱与燕王的感情路找麻烦。
而这个身负重任的恶毒女配就是易国公府上的六姑娘易尔蓉。
比起阮清绮这个重达两百斤的重量级恶毒女配,易尔蓉却是个硬件软件都不输人的厉害角色。她出身易国公府,乃是易国公的嫡幼女,易贵太妃是她的嫡亲姑姑,燕王是她的嫡亲表哥。
当年,燕王迟迟不婚,易贵太妃便起意过要给娘家侄女牵个线儿。当然,这里的侄女指的是易尔蓉的长姐易芳菲。只可惜,燕王品位特殊,没瞧上易芳菲,倒叫当时陪着易芳菲一起去见燕王的易尔蓉对这个大表兄有了印象。
之后,燕王看中了燕王妃,燕王成婚时,易尔蓉还未满十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跟着去王府凑了一回热闹,心下很是羡慕这个燕王妃这个表嫂。再后来,燕王妃早逝,易尔蓉渐渐长大,不知怎的竟是对燕王这个表兄起了些心思,芳心暗许。
正因如此,易尔蓉一直都十分注意燕王身边的动静,又因她与燕王有一层表兄妹关系,一向颇是亲近,反倒比其他人更早的注意到燕王与阮樱樱之间的往来,后来更是给这对男女主添了不少的麻烦。
阮清绮此时见着易尔蓉,忽而心念一动,心下暗道:按照萧景廷的说法,前不久阮樱樱就在慈恩寺与燕王碰了一次面,两人私底下还说了不少话,多半是互有好感,说不定已经磨磨蹭蹭的想要要戳破中间那层窗户纸了.......就是不知道,易尔蓉现下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些了?
这般想着,阮清绮看着易尔蓉的目光里也带了些打量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女配见女配,两眼泪汪汪233333感谢在2020-03-18 23:45:07~2020-03-19 23:5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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