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家人相见

    淑妃这头正在犹豫,贤妃那头的反应竟是比瞻前顾后的淑妃快得多——第二日, 贤妃便主动请命去避暑行宫看望德妃。

    萧景廷也没想要拦着——他既已下定决心, 后宫里剩下的两个妃子总也是要安排好的。所以, 贤妃一开口, 萧景廷也应得干脆,很快便安排了人送贤妃出宫。

    贤妃这一走,三妃之中便只剩下淑妃一人了。淑妃本就心下惶然, 见此情况也再坐不住, 终于还是试探着问了家里的意思。

    襄阳侯府本就只她一个嫡出姑娘, 自小便十分娇惯, 左右一思量,到底不舍得叫自家娇养长大的女儿在宫里苦熬一辈子。

    故而,问过家里意思后, 淑妃很快便也去了一趟乾元宫,没多久也跟着出宫了。

    淑妃这一走,后宫里便彻底的空了下来,只剩了阮清绮这个皇后。

    朝里那些吵着要废后的御史言官也都回过味来,不敢再多说了——单看如今后宫里头只阮皇后一人, 便能看出皇帝对阮皇后的态度。

    便是有心要送女入宫的朝臣权贵, 见此情况也不免要仔细掂量一下:德妃、贤妃、淑妃皆是陆太后精挑细选出来的名门贵女, 才貌出身样样不缺, 饶是如此还是没能熬得住,接二连三的都被逼出宫了,可见皇后之圣宠。

    朝中也有不少经历过孝宗朝的老人, 见此情况不免又想起孝宗皇帝时——记得孝宗那会儿,后宫里也只陆太后一人,中宫独宠.......虽说,当今皇帝从头到脚、脾气秉性浑然不似孝宗皇帝,可在后宫之事上竟是和孝宗皇帝一般无二,倒还真不愧是父子。

    朝里上下安静了之后,萧景廷也稍稍得闲,这便着手安排阮家人入宫去见阮清绮。

    这会儿,阮家上下正收拾着东西准备离京,忽的收到宫中圣旨,皆是吃了一惊。

    事实上,自秋狩那回之后,阮家上下各怀心思,乱成一团。

    阮修竹不肯认命,口上虽是应了回乡之事,心下却还不肯甘心,想着要查清当初之事;徐氏一面儿在阮修竹跟前装样子,一面儿与娘家商量着要不要趁机和离;阮樱樱还躺在病榻上,正为自己的以后彷徨不安;阮行止乃是阮家里头最忙的一个,不仅要应付阮修竹的坏脾气,要安慰病中的阮樱樱,还要去联系阮樱樱生父族里的人,安排着一家人离京回乡之事.......

    故而,这一家子竟是没有一个想起宫里的阮清绮来。直到收了圣旨,他们才慢半拍的意识到:是了,还有个女儿/妹妹在宫里,还是圣宠在身的皇后。

    阮修竹想起这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女儿,心下不免又有了新想法:有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虽说当初他送阮清绮入宫时是将人视作弃子,可风水轮流转,如今这般情况,这弃子未必不能成为他东山再起的契机.....

    虽然以往他和阮清绮父女感情不好,可那毕竟是他嫡亲的女儿,两人的血缘是断不了的。若是阮清绮日后真生了太子,阮家作为太子外家,有皇后太子在,便是不能入朝也能跟着沾光封爵才是。

    比起阮修竹的乐观,阮樱樱心下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虽说阮樱樱只是庶女,但阮修竹素来偏心,阮家上下对她更是纵容无比。所以,从她懂事起,对着阮清绮这个嫡姐便很有些优越感,总觉着自己样样都比阮清绮好。

    直到后来,阮清绮入了宫,成了皇后,阮樱樱心里的优越感方才少了些。只是,她哪怕心知两人的地位差距,心下还不肯服输,甚至隐隐的瞧不起人——当初,陆太后本就是想叫她入宫的,因着阮修竹心疼她这个小女儿才会把阮清绮塞进宫去,说到底阮清绮不过是捡了她不要的罢了。

    再后来,阮樱樱又与燕王订了亲,心下更添了一份底气:毕竟,她和燕王乃是真心相爱,阮清绮与皇帝却只是陆太后与阮修竹妥协出来的结果罢了。

    可是,如今她已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与阮修竹这个养父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再去回想阮修竹对她的偏心宠爱已是没了以往的洋洋得意,反倒觉得恶心又羞耻。如今的她已是一无所有,就连燕王都已退了亲事,撇清关系........现下让她就这样入宫去见阮清绮,便仿佛是将自己最丑陋最卑微的一面展露在阮清绮的面前,只略想一想便觉难以忍受。

    然而,现下的阮家已不是当初的阮家,现下的阮樱樱也不是当初那个备受娇宠,予取予求的阮二姑娘,便是她心里有再多的不愿,最后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随着阮家一众人入宫去见阮清绮。

    阮樱樱已是做好了被人羞辱的打算,然而真等她入了宫,再见着阮清绮时方才发现:阮清绮其实并未将她放在眼里,甚至懒得与她多说。

    这样的忽视冷淡比当面羞辱更加令人难堪,阮樱樱一直苍白的脸上不由也泛起淡淡的潮红来,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阮清绮。

    而阮清绮也并未将注意力放在阮樱樱身上,也不打算和阮樱樱多说什么——虽然阮樱樱以往是恶心人了点,可她也付出了足够的代价,现下这般结局已是十分可怜,阮清绮并不想要落井下石。

    更何况,比起阮樱樱和徐氏,阮清绮心下更在意的是阮修竹与阮行止这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父兄。或者说,她心里仍旧有些不大舒服:明明现实里的父兄都是那样好的人,明明他们都是血缘上的至亲,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令人失望。正因着这一点的不舒服,想到阮家很快便要举家出京归乡,阮清绮还是决定再见一见人。

    只是,真等见着了人,阮清绮反倒是无话可说。

    说到底,这里的阮修竹与阮行止对她来说就只是血缘上的父兄,看着熟悉的陌生人罢了。她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临时起意要见这些人。不过,阮清绮并未将这点儿的后悔表现在面上,反到是问了问阮家准备何时离京,回乡后又有什么打算。

    阮行止早有计划,说起来也是有条有理的。

    只阮修竹面色不虞:阮清绮如今这般身份,又有圣宠,要留下他们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怎么言里言外的反倒还要暗示他们早些离京?

    自出了事,失了首辅之位后,阮修竹便再没了以往的从容不迫。他心里也越发不平衡,更没了以往的没了耐性,眼见着阮行止这个孽子便要说到回乡后要如何耕读传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插话道:“其实,也不一定就要回乡。我知道,过去是叫娘娘受了些委屈,只是,我毕竟是做父亲的,虽知道有些话不好听,但也要与娘娘你说几句才是。”

    殿中一时静了下来。就连阮清绮都不禁抬眼去看阮修竹——她都没想到人的脸皮能够厚成这个样子。

    然而,阮修竹却是面不改色,接着往下道:“娘娘如今身居高位,圣宠在身,自是风光无限,可越是如此越是要居安思危,想一想日后才是。人心从来易变,君心更是莫测,娘娘可曾想过日后陛下有了新宠,娘娘又该如何自处?”

    阮清绮简直要被阮修竹的话给逗笑了,不禁挑了挑眉,反问道:“依着父亲的意思,我又该如何?”

    阮修竹叹了口气,面上竟还显出几分慈爱神色来:“我是想着,若是这时候举家回乡,固是免了旁人闲言,却又留娘娘一人在京,实是不好。便是日后真有什么,娘娘一个人在京里,没有娘家可靠,竟是连个依仗都没有。倒不如,先厚颜留下了,再图以后......若是真碰着什么事,家里也能与娘娘守望相助,互相依持。”

    阮清绮气极反笑:“父亲这话实是可笑。难不成,父亲贵人事忙,竟是忘了我是如何入宫的?”

    阮修竹神色微变,蹙了蹙眉头,正欲开口辩解。

    然而,阮清绮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当初,父亲身居首辅之位,阮家权势正盛,又何曾与我说过什么‘守望相助,互相依持’?”阮清绮面如凝霜,扬唇冷笑,“若仅仅只是没有帮衬便也罢了,毕竟前朝后宫还是隔了一层的。可父亲瞧不上我这个女儿,总想着打压我——之前在避暑行宫里,究竟是何人暗中支使多寿陷害我,父亲与我也是心知肚明。”

    阮清绮的话实是犀利,叫人反驳不得。

    便是阮修竹这般的厚脸皮也不由沉默了片刻,许久才道:“我知道你心里记恨我。只是,你兄长从不曾对你不起,他与你乃是同父同母,血脉至亲。哪怕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你也该帮一帮他才是.....虽说他如今受了我的牵连,可他到底是无辜的.......若有你提拔帮衬,日后必能有个好前程。”

    阮清绮反问道:“从不曾对我不起?”

    “父亲果是严于律人,宽于待己——且不提以往我在家中时,兄长是如何待我,如何待二妹妹的。便是这一次,父亲与二妹妹出了事,兄长忙里忙外,想着父亲,想着家里,想着安排二妹妹认祖归宗,甚至还想过举家回乡后要如何耕读.....可,他又何曾想过我?”

    “这也叫‘从不曾对你不起’?”

    阮清绮的语声不疾不徐,却是犹如刀刃,直接而又冷漠地剖开了自己与阮家之间的虚情与假意。

    阮行止到底还有些羞耻心,没有阮修竹这样的厚脸皮,听着阮清绮的那些话,他那本还沉静的脸上不觉显出羞惭之色,双唇嗫喏着,终究还是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阮清绮看着这些人,心下只余冷笑:呵呵,就阮修竹和阮行止这般的德性,究竟是哪来的脸在她面前说这些大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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