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一月起,京城便陆陆续续的下了几场大雪,冻得人等闲不敢出门,京中的木炭和薪柴也都跟着涨了价。
坤元宫中烧着地龙,暖如春日,摆在架子上的那几盆奇花异草也被这热气烘得花开叶绽,悄然溢香。
帘幔拂动间,迎面而来的熏风都是暖融融的。
殿中正暖,年轻的皇后身上只披了一件大红纱衣,纱衣轻薄如蝉翼,领口极大,松松的敞开来,露出大半香肩,线条圆润,如同咬上一口就能淌出甜汁的蜜桃。
在红衣的衬托下,她这一身肌肤娇嫩细白,几可胜雪。
赤足踩在柔软的猩红长毯上,她的足尖陷入毯中,雪足微丰,脚趾柔软雪白,指甲微粉,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落在长绒毛毯上的玉珠,大珠小珠,粉白相间,若隐若现。
待她缓步行至铜镜前,方才抬起眼,细细的端详起镜中那个模糊又陌生的人影。
镜中的女子脸庞圆润,犹如银盘,原本秀美的五官也因这大而圆的银盘被挤得平淡不少。好在,因她身量高挑,远比寻常女子更高些,哪怕是有些惊人的体重被这高挑的身量分摊开后,倒也没有想象中的痴肥,只是前凸后翘,对比之下颇有些波澜壮阔,腰肢又有些粗。
远远看去,不仅没有寻常女子的窈窕秀致,反倒显得有些膀大腰圆,白胖壮硕,甚至还带了些低俗的肉感。
直到此时,站在镜前的阮清绮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真的穿书了,还是穿到继妹重金定制的玛丽苏小说《相府娇女》里了。
原本,以阮清绮的品位是不会看这种烂俗的玛丽苏小说的,只是人皆有好奇心,她也一样。自从好友处听说继妹阮樱樱花了大价钱找大神“量身定做”了一部小说后,阮清绮也不免起了些好奇心,闲极无聊时就跟着翻了翻。
果不其然,这《相府娇女》这部小说里就化用了许多阮家现实里的设定。比如说,女主就叫阮樱樱,乃是首辅的庶出幼女,有个处处刁难她的恶毒嫡姐阮清绮......当然,既然是玛丽苏小说,当然是人人都爱女主,人人都宠女主,反正只要是文里出现的优秀男人,全都深深的爱着女主阮樱樱。
至于文里的阮清绮,那就是一个重达两百斤的“重量级”女配,不仅花痴肥胖,还愚蠢恶毒,屡次想要给女主使坏,想抢女主男人,最后当然是被炮灰了。
当然,要问阮清绮为什么能忍着同名女配的恶心,把这本烂俗的玛丽苏小说看下去,那自然是因为这篇文的作者乃是网上大神级人物,功底深厚,文采斐然。虽然这只是一篇定制的玛丽苏小说,但大神就是大神,在苏爽狗血之余,硬是能够在文里埋下大大小小的伏笔,把看似荒诞无稽的剧情还有那些男人对于女主的“爱”都合理化。
至少,阮清绮翻了两遍,就从中挑出了几条不同的暗线,虽然隐晦但确实是暗藏玄机,堪称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阮清绮看完后倒还真有些佩服那位大神的功底,一时兴起便想着找人打听下这位大神,看看对方其他作品口碑人气如何,版权卖出去了没有,有没有合作意图?不过,想想以这位大神的身价,愿意放下身段给阮樱樱写定制文,多半也是想要与阮家搭上关系,合作一二......
所以,就在阮清绮兴致勃勃的考虑着合作事宜时,起身时一个踉跄,后脑磕在桌前,再然后一闭眼的功夫就穿书了。
她穿过来时,正是文中恶毒女配阮清绮与新帝萧景廷的大婚之夜。当时阮清绮被脑子里那纷乱的记忆一刺激,想到自己居然穿成了个重达两百斤的炮灰女配,心态有点崩了,就这么晕了过去。
可能是才穿书时的情绪有些激动,反正她晕过去时的动作可能有些大,加上她那惊人的体重差点没把当时躺在枕边的萧景廷给压得断了气。
当时的阮清绮还想着自己晕上一晕,或许一觉起来又能穿回去了。结果现下一觉起来,人还在坤元宫里,她也是仍旧是那个两百斤的新皇后。
这么想着,阮清绮忍住抬手摸了摸那张圆脸。
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抬起手,摸了摸脸。
别说,脸上都是肉,摸着还挺软滑的,很有些手感.....
不过,再看看自己眼下这模样,想想《相府娇女》这本书里的那些针对她这个女配的大坑小坑,阮清绮就忍不住的想要叹气。
唉,她好难啊!
难啊!
**
叹过了一回气后,阮清绮还是很快的收拾好心绪,扬声唤人进来。
宫人们早有准备,闻声后便端着各样水盆巾子等鱼贯而入。
阮清绮还有原身的记忆,倒也不慌不忙,由人服侍着盥洗。等到完事后便又展开手臂,自有宫人捧着新衣上来,小心翼翼的替她更衣。
这些宫人皆是训练有素,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便如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一丝声响。
更衣毕,阮清绮便扶着人的手在妆镜前坐下,由人服侍着梳发盘髻。
哪怕已经看过一次,此时再看镜子里那张圆团团的脸,阮清绮还是觉着有些不忍直视,索性便微微侧头,看了眼站在一侧的年轻宫女。
那宫女生得身条纤细,眉目姣好,微微垂首,姿态颇是恭谨。
乃是阮清绮在阮家时的贴身侍女,这回阮清绮入宫为后,她也跟了来,便唤端砚。
阮清绮想了想,便先问了一句:“端砚,陛下呢?”
萧景廷人呢?那么大一个男人,昨晚上还躺在枕边,差点被她压得断了气,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她醒来时就挺奇怪的:虽然昨夜里帝后大婚,原主和萧景廷没有圆房却也是同床共枕的,而阮清绮穿书后晕厥时也顺势把对方给压晕了,怎么一觉起来便没见着人影?按理来说帝后大婚,萧景廷这三日里都是不必上朝的,且他又是初登基,也没什么可忙的啊......
端砚倒是不知阮清绮心里想的这些事,闻言也只抬头看了看阮清绮的神色,嘴上则是老实应道:“陛下寅时就起了,也不让人跟着,奴婢也不知他是去了哪里。”
闻言,阮清绮微一颔首,抿了抿唇,便也没有再追问了。
多说多错,要是问过头了人家还当她是窥视帝踪呢。
而且,阮清绮也就是顺口一问。毕竟,这是大婚头一日,按着规矩,萧景廷是要陪着她一起去慈宁宫给太后问安的。
真要说起来,她心里也并不怎么想要关心萧景廷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毕竟《相府娇女》里的女配阮清绮之所以会被炮灰也都是因为萧景廷这个丈夫——若非萧景廷这个变态的默许和纵容下,原主也不至于惨死深宫。
就在阮清绮坐在妆镜前思考着接下来的剧情,琢磨着自己需要注意的地方时,耳边忽而传来一声隐含讥诮的男声——
“皇后寻朕?”
阮清绮并未立时回头。但是,透过面前的镜子,她还是能够清晰的看着那个从门边一步步走来的年轻男人。
仿佛是冰凉的镊子尖在心头揪了一下,又疼又凉,她整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下意识的用手抓着桌角,掌心抵着桌角,手指收拢,指尖微微泛白。
紫檀木的桌角坚硬结实,压得掌心生疼,白嫩的掌心被压出红印来。
疼痛令人更加清醒,阮清绮很快就反应过来,扶着桌案起身,转过身来,姿态端正的与这人行礼:“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阮清绮起身行礼,满殿的人都跟着跪了下去,宫女內侍们都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周遭是一片的寂静,静的能够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在这样的寂静里,只有萧景廷脚步不停,步履轻快的往殿里来,一直行至阮清绮身前方才站定了,投下淡淡的阴影,如无形的山峦,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阮清绮维持着行礼的姿态,没有抬头,只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垂头看着自己曳地的大红裙裾以及裙裾上细密繁复的凤纹。
然后,她便看见了那双停在她正前方的石青绣如意龙纹的靴子。
“起来吧。”萧景廷在她身前站定,声音低沉,如同丝线般的细凉,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轻慢,“把头抬起来。”
阮清绮稍松了口气,这才慢慢起身,抬头往上看去。
哪怕方才大婚,萧景廷身上仍旧只是一件玄黑常服,身形更显得单薄,瘦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再往上看,可以看见萧景廷那张漂亮到毫无瑕疵的脸容。
他的脸色原就有些过分白皙,被身上那件玄黑常服一衬,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然而,苍白的肤色并不会使他容色暗淡,反倒是色冷近乎妖异,令他昳丽的面容更添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画师穷尽毕生的想象力所画出的一副工笔画,五官的大小比例如尺量般的精准,颜色亦是鲜艳秾丽。
乌鬓雪面,细眉高鼻,薄唇如削,轮廓分明。
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生得极好,眼稍轻挑,似是要与那斜飞入鬓的长眉齐飞。当他挑眉看人时,似笑非笑,那张漂亮沉静的脸容仿佛一下子自画中活了起来。
令人不觉想起一个词:活色生香。
阮清绮犹记得,《相府娇女》这本书里对于萧景廷的描写“单从面容看,比起刚践祚的新帝,他更像是个漂亮的小公子,身量单薄,貌似好女,堪称殊色.......”
此时,这位仿佛漂亮小公子的新帝正站在阮清绮的跟前,眉梢微抬,似笑非笑的与她对视着。
瞳仁墨黑,恰似浸在白水里的黑水晶珠子。
当他看着阮清绮时,犹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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