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这种连我自己都没有搞懂的问题，”杰森在伊南娜打量的视线下移开了目光，“你们应该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吧？”
很可惜，已经完全摆脱了毒气侵蚀的后遗症的提姆并没有那么好糊弄，他看着杰森，眯了眯眼睛：“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一会儿你跟我回蝙蝠洞做一个全身检查吧。”
“你前后两句话存在什么因果联系吗？！”杰森听到提姆的后半句话忍不住直接回过头吐槽，在接触到提姆的目光之后又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不去的话你是不会放过我的吧。”
“啧，真是麻烦。”说完后他忍不住发出烦躁的咂舌声。
提姆得到杰森的答复后见好就收地收回了视线，但是他已经从杰森的反应里知道了答案——杰森的确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也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毫无头绪，因为他很明显知道这件事情跟他的身体毫无关系，最起码他可以肯定，就算杰森乖乖回了蝙蝠洞，全身检查也不会有什么正常或者有小丑的毒素残留以外的其他结果。
不过，反正让杰森做一次全身检查也没有什么坏处，最起码如果有什么旧伤或者垃圾食品摄入过量的问题，阿尔弗雷德唠叨一下杰森还是会听得进去的，提姆一边思索着一边把视线放到了伊南娜身上。
感觉到提姆收回了像是X光射线一般锐利的视线，杰森暗自微微松了一口气，按照他对提姆的了解，他很有可能已经从他的反应当中把他的情况猜得七七八八了，但是至少他瞒住了自己不想让他们知道的那一部分。
实际上，他对于自己的情况的确并非毫无头绪，但那也并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拿出来让人知道的事情，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他连跟那件事情有着直接关系的塔利亚都没有说。
他没有办法忘记从拉萨路池出来的时候，塔利亚望着他时那万分吃惊的眼神，后来达珂拉告诉他，那是因为他走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浸泡过拉萨路池水的人，虽然也的确像是变了一个人。
就像杰森说的那样，他还有更加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收回视线后的提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看到伊南娜微微垂下的顺长的睫羽因为他的这声叹息像是蝴蝶振翅一样轻轻地颤了颤，不由地既好笑又心疼，但是他很清楚如果想要得到毫无遗漏和隐瞒的答案的话，他在伊南娜说出理由之前都不能心软：“我想要知道你选择在这个时候向我求婚的理由，能告诉我吗？”
伊南娜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很不想回答，但是这本来就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提姆有权知道事情的经过，更有权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那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伊南娜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的时候，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情绪：“……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已经危在旦夕。”
“我没有办法什么都不做就那么看着你……”她的嘴唇微微开合了一下，惊觉自己竟然对那个可能抗拒到连口中说出都有些困难，“看着你离开我。”
“我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保管着杜木兹的神格，因为我的婚约对象将会成为下一任的杜木兹。本来这个神格应该要赐予经历过考验能够胜任牧神之职，为信徒带来神恩的神族之人，但是我却……”
“我却因为私心而使用了它，”伊南娜并没有发现她睁着的蓝眼睛此刻看上去比流泪还要让人感觉到悲伤，空洞而没有焦距，让人疑心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有决堤的泪水涌出，又或者根本已经干涩得流不出眼泪，“身为伊南娜，我是不是已经失职……”
“够了！”她的话被打断，下一刻，眼前一黑，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感受到腰间仿佛用尽了全力收紧的禁锢，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升腾起热意，眼前变得一片模糊，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像是被腰间巨大的力道挤出来一般，她无论如何努力也没有办法让那种湿热的东西停止从眼眶里渗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温柔的动作，脑后的头发传来轻柔拍抚的触感，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耳边是熟悉的，她所喜欢的声音：“够了，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再强迫自己说下去了……”
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轻轻摇了摇头，伊南娜从那个虽然温暖，但是却只能让她控制不住眼眶的怀抱里退了出来：“你还没有听完我的理由。”
被推开的提姆拧眉看着眼眶发红的伊南娜，本来想要说“我已经全部知道了”，但是在看见她的眼神的时候，又把话咽了下去。
绝不是因为什么她的眼神非常坚定之类虚无缥缈的理由，而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伊南娜的自我惩罚，她认为那么做有失身为女神的公允，认定了自己有罪，但是肆意妄为没有约束的神明无论做出什么也没有人能够给予惩罚，所以会更加的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她不愿意成为那样的神明，能够约束她的只有她自己，能够惩罚她的也只有她自己，此刻，她大概是希望他因此而讨厌她的吧。
但是，唯有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啊。
“你陷入昏迷的时候，我利用神明婚契的漏洞延缓了你生命的流逝，只要……只要你同意与我成为法则所认可的夫妻，我就能够把杜木兹的神格赠与你，而你也能够成为下一任的杜木兹。”
提姆看着伊南娜双眼紧闭，一副等待判决的样子，作为“法官”的他却只觉得这个“犯人”实在过于惹人怜爱，让他非常想要立刻大声宣布她无罪，然后给这个可爱的“犯人”一个吻，哪怕“犯人”自己其实希望得到惩处：“然后呢？还有吗？”
伊南娜听到这个问题后忍不住微微一皱眉，直接睁开了眼睛：“然后呢？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不是神族之人却成为了神明，暂时超脱了法则之外不代表法则就不会降临到你的身上！”
“你看似拥有了永恒的生命，但实际上累积在你身上的时间法则只是因为你的神格而没有降临，一旦失去了神格，累积的时间法则就会一瞬间在你身上爆发！如果时间过去了几百年，而你失去神格的话，你就会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内直接化成灰烬！”
“你身边所有的人都没有那样漫长的生命，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你，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不是你逃开了法则，而是你因为我此刻无比任性的决定而被法则抛弃了……”
“那你呢？”提姆轻声问道，“几百年之后你还在吗？”
伊南娜闻言一愣，极为罕见的情绪波动剧烈的表情就那么僵在了脸上：“我？神族的寿命本来就极长……”
“如果刚才你没有做下那个决定的话，几十年之后，你就会甘心什么都不做看着我离开你了吗？”提姆将脸凑近了伊南娜，哑声问道。两个人的距离极近，只要有一个人稍微动一下，鼻尖就会相撞。
伊南娜瞳孔一缩，嘴唇开合了一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再过短短的几十年，此刻就连说出口都让她感觉到生理上呼吸困难的决定就能够被轻易做下了吗？
提姆看着近在咫尺的，蓝宝石一样美丽的双眼，忍不住哑着嗓子笑了：“其实我很高兴。”
伊南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此刻的对话中的一句话给惊得愣在了原地。
提姆则是趁机伸出手把玩她触感极佳的金丝般的长发：“虽然我很明白你现在懊恼的心情，但是我没有办法压抑高兴的心情陪你一起懊恼，我更想把自己的高兴分享给你，让你也开心起来，哪怕实际上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是为了救我而不是因为喜欢我向我求婚而生气。”
“因为，你所说的一切，在我看来，就是在向我示爱啊。”
“伊南娜，你正在说你爱我，你知道吗？”
“好好感受一下你现在的懊悔，自我厌憎，好好思考一下你刚刚诉说的自己的罪恶，你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可能会遭受这一些吗？这一切全部都是可以在做下决定行动之前就预料到的啊。你在明知道自己会因此而丧失身为天之女主人的公允，明知道我得到杜木兹的神格之后可能会遭受的事情，明知道自己可能会因为这个决定从此之后一旦想起就痛苦不已，你还是那么做了。”
“这不就是在说，比起忍受这一切的痛苦，你更不愿意让我就此离开吗？”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些更加动听的情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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