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曲堕魔

    那个带着傀儡娃娃名为闻惜月的阴鸷男人,在看见这人时脸色顿变,可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身的面部表情,倚靠在树边,轻描淡写的瞥向紫苾,或者应该说是紫苾的尸体。

    见沈孤鸿果然无意破坏正魔两道不成文的规矩,闻惜月疼惜的抚摸着自己的傀儡娃娃,一把搂住娇小可爱的傀儡娃娃,转息就已瞬移到百里开去。

    沈孤鸿淡淡的看向那个狼狈坐在树旁的漂亮魔修,年纪轻轻,天纵奇才,遭遇强敌还能镇定自苦,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只可惜这人是个魔修。近万年来魔修和正道修士一直都保持着一种隐晦的平衡,可这种平衡到底太薄弱了,魔修向来随性,此子如若成长起来,修真界必定会又多一祸害。

    是杀……还是留。

    修真的路上从不缺少杀戮,从抢夺天材地宝,到杀人越货,谁也不敢说自己手上没有几条人命。有时正道与魔道的界限真的还有那么开吗?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道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魔道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正亦或是魔,又岂非真有那么重要。

    沈孤鸿不是喜好杀戮之人,也不想仅凭正魔之分就妄自夺人性命。万物皆有灵,此子出手光明磊落,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到底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也罢!

    他冷冷的甩掉剑尖上沾染的血珠,还剑归鞘,逆着阳光,哪怕表情不变语气平缓,却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感觉,他问道:“你可无碍。”

    南冥眼角微抽,这逼装得可比他牛多了,呵!高深莫测呀!高深莫测的正道伪君子。

    他向来最是不喜正道伪君子,也不知这人会不会对他出手,他面色有些微的难看,抿了抿唇,低垂的眸子晦暗不清,却还是开口道:“多谢。”

    声音并不算高也不低,没有对追杀他的人说话时的狂傲不屑,也不是多么发自内心的感谢,可这却是南冥活了十七年来,第一次对人说多谢这两个字。

    沈孤鸿微微颔首:“本尊出手不过是清理门户罢了,姑娘不必介怀。”

    听到前半句,南冥还觉得这人倒与其他的正道伪君子多有不同,至少没有一见到魔修就傻逼兮兮的除魔卫道,而听到后一句,他的脸就直接黑了,虽说他生的是艳丽了点,但也不至于让人错认成女子,这人是在嘲讽他不成。

    南冥祭出了自己御灵伞,防备的看向沈孤鸿,这人不可能没看出来自己魔修的身份,仅凭沈孤鸿残留的不完整的剑意,就已经破了他的桃花七杀阵,要是这人对他出手。

    ……

    望向沈孤鸿的残影,南冥咬碎了一口银牙,牙痒痒的瞪向那早不见人影的天际,我不是你的对手,我自己不知道吗?还需要你再强调一遍吗?啊!?

    南冥面色难看,冷冷的瞥向暗处:“他发现你了。”

    寂静无声的暗处幽幽传来一道暗哑的男声:“是,请少君责罚。”

    南冥不悦的揉乱了一头墨发,很好,那人实力远在善于隐匿的合体期暗卫之上。

    身上有伤对他的试炼极为不利,所以他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洞便开始养伤,然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好说。正衣襟大敞给自己上药的南冥瞪着眼前从山洞内部破开而出的沈孤鸿——沈孤鸿一身雪白长袍,上面虽有一点泥泞,其人却不见分毫狼狈。

    沈孤鸿一见南冥,面上一愣,那白皙平坦的胸膛,原来不是小姑娘,而是一个少年。也不怪沈孤鸿误认,少年期的男孩子本就有些纤细,要是再长得秀气点,更不容易分清性别,更何况南冥容貌艳丽精致,那时更是一身宽大的血色长袍掩住了身形。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孤鸿目光微沉,他一把拉开南冥,拉着他往后急退数百步。而他们原本所在之地,竟是已经黑焦成一片,黑色的火焰遇见空气燃烧的愈加热烈,透着森森寒意。这火要是烧到自己身上,哪怕是一点火星……

    好险!南冥额头险些出现冷汗。

    而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只妖兽,那是一头高大威猛凶神恶煞的黑龙,睥睨着这两个胆敢误入它领地的蝼蚁,强大的威压碾压着方圆百里。

    南冥几乎能嗅到那股威压当中夹带着的毁灭气息,强大的境界威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手中有炼器宗师亲手锻造的御灵伞,他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站立。

    仅凭气势,就压得他毫无反抗之力。

    这是……什么境界的怪物?

    化神?不,哪怕修为被压制到金丹期,能一击必杀紫苾的人绝不会被化神妖兽弄得如此狼狈。莫非……是合体期妖兽!!!

    要死,要知道他们这些外来者现在可是清一色的被压制到了金丹期。你哪怕原本境界再逆天,可当你只能使用金丹期的修为时,许多厉害招数都不能使用,你确定你能刚得过一个合体期妖兽吗?

    “还不赶快跑路,愣着干嘛!”南冥吼道。

    他头疼的看向沈孤鸿,这人好歹刚刚也算救了他一把,他本来想拉着人就跑路,却不料沈孤鸿竟无退意。比起他的惊骇,这人显然镇定许多,竟还妄想动手。

    南冥脸色一沉,疯了,这人才是真正的疯子,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只有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吗?

    他的面上有些发白,他是魔界的少君,他决不能栽在这里,可……南冥咬了咬牙,俊美的脸上略有挣扎,随即收拳握紧,修剪圆润的指甲狠狠嵌入肉里,低垂的眼帘再抬起时满是狠戾,拼了!魔界之人虽肆意妄为不把常人放在眼里,但也不是恩将仇报之人,这人好歹也有意无意地帮过他两次,且不战而退,绝不是他南冥的作为。

    皎皎月华,新月如钩,一抹淡白色的剑光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散发着莹莹的光辉,仙姿飘渺,沈孤鸿竟是已然出手。

    南冥没有动用腰间的配剑,反而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又有谁能想到对剑道领悟那么强的魔道新锐南冥本命法宝不是剑,竟是一把泛着莹莹白光的骨琴。相比于他配剑的华丽招摇,这把骨琴那可真是古朴大方。

    筝筝琴音悠悠响起,南冥十指翻飞,一首血煞的乐曲在他指下翻然演绎,血色风刃煞气逼人,心智不坚者仅凭这一首乐曲足矣堕魔。

    怎样的琴音能令人一念成魔?怎样的琴音才能带着如此浓重的杀戮之气?又是怎样的人才能如此心无旁骛的弹出这样的琴音?

    沈孤鸿眼角余光复杂的看向邪魅狂狷的持琴人,这人当真能留吗?

    剑下锋芒越加凌厉,他剑招犀利,自身气势所携带着的丝丝剑意有如寒风般笼罩在空气中。皎白的弯月如流光一闪,黑龙身上那层幽黑的防御光芒顿时被划开一个大口。

    如此蝼蚁竟是差点伤害到它,黑龙发出愤怒的长啸,那悠悠的琴声令他极为烦躁,他双目发红,没有攻向险些伤到他的沈孤鸿,反而向远处弹琴的南冥袭去。

    在祭出本命法宝的南冥眼中黑龙的周身笼罩着无数的黑线,而他的血色风刃便是在攻击位于黑龙识海的黑线。

    瞥见黑龙向他袭来,南冥咬了咬下唇,它、发现了!

    南冥面色微变,使用着骨琴,他的近身攻击可是弱了不少。一手持琴,一手拔出腰间佩剑,身形变化,剑风飞舞,霞光漫天,可他却毫无把握能接下黑龙的愤怒一爪。

    沈孤鸿手中流光剑一震,一抹流光高悬而堕,带着凌厉的气势,一往无前,竟是生生为南冥拦下了这致命一击。

    沈孤鸿冷声道:“走。”

    南冥粗暴的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走?往哪走?那黑龙吃了你还不得把小爷当做饭后甜点。”早叫你走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一场恶战就此展开,三天三夜苦战,强大的龙威下,周遭百里再无任何修士妖兽,沈孤鸿淡白色剑光的光华终是越来越淡。南冥脸色愈加难看,那个人竟是略显弱势了吗?不过能在如此强大的威压下,还能把剑拿得这么稳,在那头凶恶的黑龙身上刺出那么多道深可见骨伤口,这人也是真厉害了。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修真界有如此实力的人屈指可数,修为被压制到金丹大圆满还能大战合体期妖兽,如此牛人,放眼整个修真界一手、就足以数清!这人究竟是哪位仙尊?

    南冥在沈孤鸿几次三番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帮衬下,虽说狼狈,但也没受什么太重的伤,可他依旧不敢轻易相信这个人。虽说两人现在都是浴血奋战,处于同一战线,可谁知对方会不会趁机捅自己一刀,以至于两人都分出了一两分心神来防备对方。沈孤鸿倒也还好,而见惯魔道层出不穷各种黑手诡计的南冥却是不敢使出真正的杀手锏。

    “孽畜!”险险又躲过黑龙的雷霆一击的南冥脸色一白,手上突然祭出一张符箓,劈啪作响的紫色雷光环绕其上,一看就是威力极大的雷符,紫色雷龙气势汹汹的袭向黑龙。很好,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使用的符箓了。

    他身上蕴含渡劫期修者全力一击的秘宝倒是多的是,可这也得他使的出来啊!

    垃圾黄泉路,限制这限制那的。

    不气不气,说不定那人还有杀手锏呢,这年头谁又没有一两个杀手锏呢?南冥暗叫倒霉,他要是稍微背信弃义一点,直接转身就跑,又何必把自家搞得如此狼狈。话说他一个魔修这么正直是要闹哪样。

    “喂!那个、那个谁,你打得过不,实在不行我这还有一个传送法阵。”南冥虽语气轻松,可心下却是揪紧了的,这可是他被那样追杀到那么狼狈都没用的压箱底的杀手锏,要不是看这正道伪君子一身浩然正气,也没见到他就干什么除魔卫道的傻逼事,他才不会拿出来用。

    “不必,小友自己先走。”冷淡的话语从男人的口中传出。

    又是躲过黑龙的毁灭一击,南冥眼角微抽,默默给这位勇士又弹了一首加成曲,各种符箓法宝不要钱的砸,虽然作用聊胜于无,但至少黑龙身上又被炸出了几道口子。

    南冥是真服了这个男人,竟能以金丹大圆满的修为与一个皮糙肉厚的合体期妖兽打这么久,还拔了人家的逆龙鳞,这黑龙不和他们不死不休才怪。他家老爹说的果然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天才,只有比天才更加惊才绝艳的天才。

    沈孤鸿手腕一翻,那抹带着银辉的流光倏然而落,破开黑龙周身的结界,狠狠的刺向黑龙的心脏处。

    他冷漠孤寒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凌厉,就是这里了。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周身,黑龙不甘的发出一声悲愤的龙啸,不甘心,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自己居然是被这样的小蝼蚁所斩杀,就算是死……他也要捎上一个。

    ……

    脸上炽热的血划过脸颊,让南冥怔怔,这人本不必受如此重的伤,却因几次三番的救他而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就连黑龙的临死反击也为他挡下,这人之前分明对他动了杀意,现在又救他,到底是为何呢?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南冥发凉的脸上浮起浅淡的笑,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不过大抵是个挺温柔的人吧!其实正道的人也未必个个都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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