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

    几个小孩背着竹筐, 小脸蛋被冻得红红的, 安安静静地站在罗臻的家门口等待着, 今天大巫要带他们去收获白萝卜, 天还没亮, 这些小孩就迫不及待地跑来这里集合了。

    大湖部落的几个孩子有点紧张, 来到日曜部落也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他们以前一直营养不足，即使是比阿水几个年纪还大的人看起来都瘦瘦小小的，再加上合身的兽皮衣还没有赶制出来, 现在穿着的还是其他人均出来的旧衣服, 即使用腰带绑住, 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空荡荡的感觉。

    阿水作为这群孩子的老大，见到几个瘦弱的孩子不停地在原地跺脚，想了想, 说道：“要不我进去看看大巫醒了没吧，你们先回屋里等一会儿？别在这里挨冻了。”要是冻着了这些人, 只怕自己要被大巫给数落。

    那几个孩子见阿水看向他们，连忙摇摇头，“不用，不用，我们在这里等大巫就行了。”

    阿水看了看那几个有点拘束的孩子，又看了看紧闭着的房门，他知道大巫最近都忙着打理小竹林里的竹子，天天回到家后倒头就睡, 连眼下的黑眼圈都非常明显，阿水平时来请教他问题的时候都能看见对方说着说着眼睛就耷拉下来了。

    其实今天也是他们太过心急，大巫约定的时间还没到，阿水不想提前去打扰大巫的休息，但看着小伙伴们冻得通红的小脸蛋，阿水又有点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前去敲门。

    “那......我们再等一会儿吧。”阿水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披到一个瘦弱的普通人小女孩身上去。

    小女孩受宠若惊地抬头看了看他，想要拒绝，被阿水一把将兜帽给盖到了脑袋上去。兜帽很大，将小女孩整个小脑袋都给罩住了，小女孩需要伸手将兜帽的边缘往上拉一拉才能看清楚眼前的东西。

    罗臻因为答应了带这群小孩们今天一早去拔萝卜，所以他提前交代了陆湛和陆一要喊自己起床，草草吃了点早饭后，本来打算去看看这群小孩起床没的，谁知道一打开门就看到十几个小脑袋齐刷刷地抬头向着自己看过来。

    罗臻愣了愣，他看了看天色，太阳才刚刚爬起来，阳光还来不及照到这片盆地之中，但今天天气很好，没有下雪，天色倒是没往日那般昏暗，“你们来了怎么不直接进来？”

    “我们担心大巫还没有睡醒。”阿水和罗臻比较熟悉，笑嘻嘻地咧着嘴解释道。

    罗臻看着这一张张被冻得通红的脸，有点无奈，“你们已经吃过早餐了吗？”

    几个小孩齐齐点着小脑袋，他们住的屋子里都有人专门给他们准备食物，知道今天这些小孩要跟着罗臻去温室中拔萝卜，更是早早就起来做准备了，大家都还记得大巫和首领交代过的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能少的叮嘱。

    刚刚加入日曜部落的原大湖部落众人知道这条规定的时候，差点吓得被呛到，以前即使他们住在食物富饶的大湖边上，到了冬季能够保持一天一顿的吃食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这小小的日曜部落竟然还能规定部落里的人必须一日吃够三餐，像是那些食量比较大的兽人战士，更是可以再加上一顿宵夜。

    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奢想的事情，大湖部落的人犹记得那天，陆湛将众人召集在广场上，让人给他们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好几遍石碑上刻着的部落戒律，然后大手一挥，豪气地说道：“只要你们加入了日曜部落，成为了我们日曜部落中的一员，以后都不会再饿肚子，我们部落有充足的食物，即使是冬季，也能够一日三顿，顿顿管饱。”

    一开始大湖部落的人还不太相信，直到日曜部落的人真的开始给他们准备了一日三餐之后，大湖部落的人从一开始的惊异到慢慢的惊喜。

    其实一日三餐这个规定是罗臻在看到大湖部落众人的模样后才决定下来的，这些人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兽人战士，都非常之消瘦，而且夜盲症比以前的日曜部落众人还更加严重，基本一落黑，即使点着火堆，他们也很难看清楚面前的事物。

    罗臻虽然很想让这些人尽快能够学会技能派上用场，但很显然，当务之急还是需要先给他们将身体给调养好才行，大湖部落有些身体孱弱的兽人战士，现在可是连半兽人的阿雪都打不过的。

    陆湛背着竹筐从屋里出来，他手中还拿着两个小巧的骨锄头，小孩们一看见陆湛，齐齐站直身子，整整齐齐地大声和陆湛打了声招呼。

    陆湛笑着点点头，将一件兽皮披风给披到罗臻的身上，还细心地给对方系好绳子。

    “就几步路的距离，又没下雪，不用穿了吧？”这兽皮披风为了保暖，做得又大又长，平时刮风下雪的时候穿着觉得还算暖和，但是如果是去温室中的菜地里，就非常不适合干活了，每次都会沾上一堆泥巴回来，好好一件白毛披风，下半截已经变成了脏兮兮的灰黄色了。

    “这样暖和。”陆湛不容拒绝地道。

    罗臻没办法，见屋外的小孩子满眼急切，便也没再在门外逗留，带着这些小孩就浩浩荡荡往温室的方向走去。

    温室其实离罗臻家并不算远，山一早早就在温室门口等着了，除了山一之外，今天知道他们要采摘白萝卜的其他人都围了过来，不过因为温室面积不大，没办法容纳太多人进去，罗臻这才只邀请了部落里的小孩子们来帮忙。

    大湖部落的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在大冬季竟然还有人能够种植出绿色的植物来的，不对，或许说他们是来到了这里后才第一次认识了种植的概念，他们比那些见惯了的日曜部落的人更加好奇，因为温室外面那层膜是半透明的，虽然使用久了后已经变得相对有点模糊了，但这依然阻挡不了人们想要围观的心情。

    “首领，大巫。”看到罗臻和陆湛带着一群小屁孩走过来，本来蹲在一处位置相对较高的泥堆上的河战连忙走下来，这处泥堆还是黑渊挖地基的时候挖出来的泥土，这要是在夏季，这些泥土会被混上泥胶做成泥浆，但现在也就只能先堆放在一边闲置着了。

    罗臻对众人点了点头，停下来和河战寒暄了几句。

    自从加入了日曜部落之后，河战已经主动卸下了当初大湖部落首领的位置，甘心成为一名普通的兽人战士。对于他来说，只要这些曾经跟着自己留下来的族人们能够好好地生活下去，他做不做什么部落的首领也没所谓。而且经过了魑兽群袭击的事件，河战对自己的实力也有了新的认知，要是那些人继续跟着自己，自己即使再努力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可以给每一个族人提供足够的温饱，所以来到这里后，河战还一个个找了曾经的族人们说过加入日曜部落的事情。

    而且从今以后，他河战，也将会成为日曜部落的一员，不是像以前那样随意地在各个强大的部落中随意游走的样子，而是切切底底地，打算将这个人数不多的部落当成自己的归宿。

    河战身上的伤口毕竟是被魑兽所伤的，罗臻也没有那么多太岁可以医治到他完全恢复为止，所以河战现在身上还是缠着厚厚的绷带，平时陆湛安排的训练任务自然也没办法参加，只能跟着黑崖一起学着制作一些不用花费太大力气的小物件。

    现在大湖部落那些小孩背上背着的竹筐以及手里拿着的骨锄头，大部分都是出自河战和其他几个兽人战士之手。

    部落里的人数变多后，单单只有一个首领在管理是远远不够的，罗臻这几天也和陆湛商量过这件事情，本来也想问问黑渊的意见，毕竟他曾经待过的巫师殿应该有更完备的管理体系，可惜对方自从那天离开后一直都没再回过部落，按理说以黑渊的速度，这么多天过去了，早就足够他从部落到小森林中跑上一个来回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让他耽搁了这么久。

    当然按照黑渊的实力，即使离开再久也不需要罗臻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就是了。

    “我们进去吧。”罗臻推开温室的木门，对后面的小孩们招了招手。

    木门并不大，小孩们乖乖排着队，一个紧跟一个地走近温室中去。

    阿水之前就进来过，这会儿和阿花一起小大人一般给其他小孩们介绍着注意事项，让他们不要踩踏到还没有采摘的菜地上去。这也算是罗臻在给他们上的一堂种植课，他想给部落里的人自小就灌输一些种植方面的知识。

    这些孩子都是普通人，有些人的身体还非常孱弱，要是在以前，长大后他们只能找一位强大的兽人战士依附着生活，除了在夏季的时候能够得到允许外出采摘一下野果的机会之外，平时只能呆在部落中，最多在兽人战士们回来的时候处理一下食物，便再也不会别的技能了。

    再加上兽人战士们平时更喜欢吃生肉，罗臻甚至发现有些普通人连用火石生火都不会。

    自从上次给这批萝卜浇过一次太岁汁之后，萝卜的长势非常好，这会儿刚刚长到能够食用的状态，随便挖起一棵，也有成年人的手臂般粗，这可要比他们在野外找到的大得多了。

    罗臻先给小孩们示范了一遍怎么挖萝卜。

    即使是在温室中，冬季的泥土比平时还是要结实得多，小孩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单是用手拨的话，拔不出来不说，力气过大有可能还会将萝卜给拔断，所以罗臻是打算让小孩们用锄头来挖出来的。

    骨锄头很小巧，有点像以前罗臻用过的花锄，用尖端小心地将萝卜根部的泥土刨松，直到整根萝卜都露出来的时候再轻轻用力□□，抹干净表面上的泥土块后，就能放到竹筐中去了。

    萝卜的叶子还是绿色的，早就长老了，上面有些细小的绒毛，可以给部落里驯养着的动物们做饲料。

    夏季收获的苜蓿全都留给了鹿角马们做成了草饼，加上偶尔采摘的一些竹叶，也就堪堪够鹿角马们食用的而已，其他像是山羊之类的动物都只能食用一些提前被晒干后存放起来的干草。

    这要是在平时，对于这种被晒得发黄的干草，动物们是根本看不上眼的，但显然这个季节即使是它们也知道没有什么食物可以食用了，即使再不喜欢，也只能用这些干草来填饱肚子。饶是如此，这些动物还是比夏季的时候足足瘦了一大圈，让每天照顾它们的人每每看见都忍不住心疼地默默叹气。

    这真是一天天过去，要少掉多少肉哦。要不是有大巫的命令，只怕他们会直接将这些动物全部宰杀掉当成肉食存放起来，免得它们身上的肉一天一天地掉下去，还白白浪费了他们辛辛苦苦晒了一夏季的草料。这些草料拿去当成柴火还能给他们提供点温暖呢。

    扯远了。

    有了罗臻的示范，小孩们在温室中分开，每人选了一跟萝卜，学着罗臻刚才的模样小心地扒拉着地上的泥土，为了不让小孩们冻着，小孩们手上都带着厚厚的兽皮手套，隔着一层兽皮，触感要比平时差了许多。

    阿水他们几个原来日曜部落的小孩还好，他们在夏季的时候就跟着罗臻种植过其他的作物，罗臻甚至给他们每人分了一小块菜地，让他们种自己喜欢的东西，现在那头属于阿水的鹿角马日常食用的草饼，就是阿水和阿花栽种出来并亲手做的。

    而那几个刚刚加入的大湖部落的小孩，大概因为知道薄膜外面有许多族人在探头探脑地围观着，再加上这又是新大巫亲自教导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小孩们都非常紧张，即使再小心，还是有小孩一锄头下去，直接在萝卜身上凿了一个洞出来。

    那小孩正是之前阿水给她披了兽皮斗篷的小女孩，因为父母早早就没了，所以并没来得及起名字，一直跟在一个跛脚的兽人战士身边生活，要是在以前，等小女孩长大后她将会成为那兽人战士的伴侣，为他生育下一代，直到她或者是那兽人战士死亡为止。

    谁知道这次魑兽袭击，那兽人战士为了保护她而丧生在魑兽的爪下，临死之前拼着全力将小女孩扔到了浮冰上去，这才让小女孩活了下来。

    养育她的兽人战士因为身体原因，没办法跟着其他兽人战士外出狩猎，即使对方再将食物节省下来，也就只能勉强没有将小女孩给饿死而已，所以小女孩很瘦，几乎可以算是皮包骨头一般，皮肤蜡黄，就连那双大眼睛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亮光。

    小女孩知道自己犯了错，抬头往不远处的阿水看去，想要寻求帮助，可惜阿水正在埋头忙活着自己手中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现小女孩的异常。

    小女孩抿着唇，一双小手有点颤抖，大概是觉得手上戴着的兽皮手套太过碍事，小女孩将骨锄头放到一边，将手套脱下来，直接用双手去扒拉地上的泥土，直到将整颗萝卜都给扒拉出来后，小女孩才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用衣角将萝卜表面上的泥土擦拭干净，就这样看着那萝卜身上被骨锄头砸扁了的那点缺口，然后将小身子卷缩着，像是想要将自己也埋进那长相茂盛的萝卜丛中去一样。

    “怎么了？”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女孩却浑身颤抖了一下，将手里的萝卜往怀里藏了藏，小脑袋埋得更低了一些，她不能让大巫发现，要是大巫知道自己弄坏了萝卜，将自己赶出部落怎么办？

    想到这里，小女孩更加伤心了，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砸落到萝卜身上去，将上面那些抹不干净的泥土都给冲刷掉了。

    虽然小女孩刻意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但罗臻还是发现了小女孩的不对劲，他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搂过小女孩的肩膀，即使对方穿着厚厚的兽皮衣，罗臻依然觉得小女孩瘦弱得有点隔手。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这次来的小孩人数不少，罗臻昨晚刚刚耗光了自己所有的力量，险险没有直接昏迷过去，这会儿刚睡醒没多久，其实他的精神还没有恢复到最好的状态，自然没办法兼顾到所有人。

    小女孩不敢抬头看罗臻，这时候阿水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他来不及将刚刚□□的萝卜放到竹筐里去，捧着萝卜就蹬蹬蹬迈着小短腿走了过来。

    “阿希，你怎么了？”

    阿希这个名字是阿水知道小女孩一直没有名字后主动帮她起的，他跟着罗臻学了不少字，再加上他也听自己的父爹说过一些大湖部落发生的事情，于是便打算给小女孩取个名字，当时阿水还煞有其事地给小女孩解释，希是希望的希，意思是他们都会好好地活下去，并长大成人，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了。

    阿希当时其实没听懂阿水的解释，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这个名字的喜欢，要知道她的父母没有来得及给她取名字，养育她的兽人战士没有给她取名字，但她来到这个部落的第一天，从一个年纪和自己相差不大的普通人口中得到了一个名字，而且据这名普通人的解释，她的名字还不是随便取的，没有什么比这个名字让阿希觉得欢喜的了。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阿希眼泪汪汪地偷偷瞥了一眼阿水，罗臻给阿水使了个眼色，悄悄让开了一点位置，阿水连忙走上来，他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阿希沾满泥巴的双手，那手指上甚至还被擦破了一点皮肤，有淡淡的红色渗了出来。

    阿希和罗臻没有直接接触过，即使罗臻表现得再温和无害还是让她本能地带着几分戒备，但面对熟悉的阿水可就放松多了，见阿水一脸担忧地将自己的手拉过去并小心地清理着上面的泥土，阿希鼻子更加酸涩。

    “我......我弄坏了萝......卜。”阿希抽抽噎噎地小声说道。

    罗臻这才发现，阿希紧紧握在手中的那根萝卜上有一个小小的凹陷的坑洞，并不算太明显，阿希不说估计也发现不了，结果这孩子竟然因为这么一个小破损，竟然难过成这样子。

    “你叫阿希吗？这么快就挖出了一根萝卜，很厉害哦。”罗臻轻轻揉了揉阿希的脑袋，因为这些孩子长年累月都没有认真清理过自己，所以来到这里的时候罗臻会让人将他们那头长满跳蚤的头发都剪掉，只剩下一个板寸，平时外出的时候都会戴着厚厚的兽皮帽子，倒是不用担心会冻着。

    或许是感受到了罗臻的安抚，阿希终于敢偷偷看向罗臻，一双还在往外冒水的大眼睛被瞪得大大的，“大巫，你......你不怪我吗？”

    “怎么会呢？我还要感谢你们来帮我采摘萝卜呢。”罗臻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更加温柔几分，伸手刮了一下阿希红彤彤的小鼻子，“好了，别难过了，一会儿我们吃这根萝卜的时候还要将它切成一块块呢，你看这里还有这么多萝卜，难道你不打算再帮我挖一些吗？”

    阿希连忙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帮，只要大巫需要我的，我一定帮忙的。”

    小女孩脸上的表情太过郑重，反而让罗臻怔楞了一下。

    阿水拿起旁边的兽皮手套给阿希穿上，“你不要将手套脱下来了，要是弄伤自己，大巫才会真的生气。”

    阿希闻言，身体瞬间又僵硬起来，偷偷又瞥了罗臻一眼，见对方没有生气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抹干净泪水，打算继续帮忙。

    阿水放心不下，这次没再自己去找地方挖，反而亦步亦趋地跟在阿希身边，并跟她说了一些曾经听过的关于萝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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