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臻打量着角竹特意回家拿回来的药泥,只有小拇指一般大小的一坨却用好几层兽皮小心包裹着。
药泥整体呈现黑褐色,捻起来有点黏手,放在鼻下闻了闻,有一股刺激的味道,像是东西放久后的腥臭,闻久了会让人有种想吐的冲动。
这东西真的能疗伤吗?
“这是阿崖上次受伤后用剩下的。”角竹毫不介意给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外族人解释部落里珍贵药泥的作用,“但是阿崖用完后伤口部分就开始腐烂了,不像阿湛的伤口愈合得那么快。”
角竹说到这里顿了顿,“当然,也有可能因为阿崖的伤口是被魑兽咬伤的,大巫说魑兽的口水有毒。”
一个强大的战士,双腿不能奔跑和废人也没什么区别,虽然大家都觉得黑崖能从魑兽的爪下活下来就已经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了,但是只有身为伴侣的角竹才懂得对方心底的痛苦。
看过了罗臻给陆湛处理伤口的过程,角竹有时候会想,要是当时他知道那随处可见的叫做大蓟的野草有止血的功能,那阿崖的腿会不会恢复正常?就算最后还是不利于行,但或许不用经历用石刀一下下将腐烂的肉割下来的痛苦。
罗臻可不敢将这些黑乎乎的药泥抹到陆湛的伤口上,这些药泥还是前年从虎狮部落里交换回来的,一直被黑巫用厚厚的兽皮小心包裹着收在自己的帐篷里,只有部落里有人受伤才会拿出来一点。
虽然不太清楚这些药泥里面的成分,但听了角竹的介绍,罗臻大概能猜到在这么简陋的保存条件下,这些药泥即使当初真的有疗伤的作用,现在只怕不是过期了就是变质了。
“你拿这些药泥过来给我看是......”
角竹盘腿坐在火塘对面,橘红的火光将他的五官映衬得更加深邃,但声音却像是怕被人听见一般,压得很低,“我想你或许发现了,大巫不喜欢阿湛,至于为什么不喜欢,你可以询问阿湛。”
“至于药泥。你也已经看见了,效果并比不上你使用的大蓟,所以即使大巫不用药泥给阿湛疗伤,阿湛也会好起来的。”角竹认真地看着罗臻,“阿湛是我们黑豹部落的一员,不管他身体怎么样,我们部落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放弃他的。”
角竹似乎不习惯一下子说太多话,说完后就抿着唇观察罗臻的表情。
罗臻愣了愣,一开始对于角竹的举动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角竹不会以为自己会介意大巫不舍得将部落里的珍贵的药泥拿给陆湛用吧?
“放心吧,他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我并没有将药泥的事情放在心上。”罗臻有点哭笑不得地说道,谁说原始社会的人心思单纯直接的?明明生活方式还处于茹毛饮血的阶段,心思却一点都不比现代人少。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罗臻也能明白角竹的意思,陆湛在这些人眼中似乎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样的人在主要以狩猎为生的原始部落里是很难找到伴侣的,毕竟一般人要养活自己就已经很困难了,除非像角竹和黑崖一样,两个战士结为一对。
但战士和战士在一起就像现代社会的同性恋一样,虽然不会被人排斥,但数量并不多,强大的战士有足够的实力养活自己的另一半,而且能将另一半养好还是战士实力强大的表现。
罗臻刚刚来到部落,却选择了部落里最弱的半兽人陆湛做伴侣,身为陆湛的好友,心里高兴陆湛终于有伴的同时,还要担心罗臻会不会嫌弃陆湛太过弱小而最终抛弃他,再加上要是被罗臻知道部落里的大巫不在意陆湛,只怕换上一个人,现在早就要求首领允许他重新选择一名强大的战士成为他的另一半了。
而罗臻不知道的是,当初陆湛的阿爹就是最先抛弃了他的阿父,这才让陆湛明明父爹还活着却成了部落里的孤儿的现状。
看到罗臻似乎真的不太在意,角竹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陆湛是黑崖看着长大的,在黑崖心里,陆湛早就和自己的亲生弟弟也没什么分别了,当初为了照顾陆湛,还特意搬到了陆湛帐篷的附近来,知道陆湛终于找到了伴侣,没人比黑崖更加开心的了。
当然结果就是会想得太多,再加上陆湛这一受伤,就怕罗臻这个伴侣会受不了跑掉,这两天又是让角竹拿食物过来,又是让角竹多点照顾一下对方,这些事情,自然不需要说给罗臻知道。
角竹一直在这里留到很晚才离开,本来不怎么善言辞的男人给罗臻说了很多部落里的事情,罗臻一一认真记下,并不敢因为自己拥有现代的知识就低看这些原始人从生活中积累总结出来的经验。
火塘里的火光照得并不远,这几天都是新月,天上的星光并不明亮,除了帐篷门口的火光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可以照明的东西了。
清脆的拍打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太过突兀,罗臻饶了饶已经红肿起来的手臂,火堆已经没办法阻止那些饿狠了的蚊虫们进食了,而且那些蚊虫的动作非常灵活,罗臻累得满头大汗都没办法将这些有翅膀的小东西打死在掌下。
“为什么你不会被它们咬呢?”罗臻靠在石板床上,羡慕地看了看正闭着眼睛,仿佛正在沉睡的男人。
那些蚊虫不单止不会叮咬陆湛,甚至是石板床范围都不会接近,这是罗臻快要被那些蚊虫逼疯了才找到的规律,也不知道之前陆湛找回来的驱蚊野草到底是什么,下次一定要采摘多一点放着备用才行。
直接用手搓揉了几根大蓟,将草汁涂抹到被叮咬的地方,罗臻尽量将自己的身子团吧团吧在一起,还要小心不要碰到陆湛的伤口。
忙碌了整整一天,晚上又没办法好好休息,这会儿即使浑身痒得难受,罗臻还是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慢慢地脑袋就耷拉下来,呼吸开始变得绵长。
皮肉被生生撕开又重新开始长起来的疼痛即使是再能忍受的人,脸色也不会如常人般没什么区别,但陆湛即使知道自己身体在叫嚣着疼痛,只要他不表现出来,谁也不能单从外表上就能看出他受伤的到底有多严重。
刚刚睁开眼睛的陆湛漆黑的眸子深处闪过一道金黄色的流光,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他先感受到了身边陌生的气息,右手反射性地兽化出利爪,幸好他因为受伤动作比平时迟缓了很多,在利爪刺穿罗臻的咽喉前堪堪停了下来。
受伤之前的记忆也开始汇拢,是了,这人是自己带回来的“伴侣”。
陆湛慢慢放松下来,刚刚动作幅度有点大,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不过他身上被叶子和兽皮缠了厚厚的一层,也看不到到底有没有渗出血来。
兽化的手也慢慢恢复成原来的形状,陆湛侧目看了看旁边的人,罗臻并没有被自己的动作弄醒,他大半个身子都蜷缩在石板床的一边,明明是非常难受的姿势,对方却睡得正香甜。
陆湛的目光从对方眼下的青黑,以及手指上已经干枯的大蓟碎末上一一扫过,他的嗅觉很好,自然能够分辨得出来,罗臻手上的味道和自己身上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难道是他照顾的我?
自从懂事之后,每次受伤陆湛都会独自找个地方自己慢慢治疗,一般他都会将自己裹上一层厚厚的泥巴,然后睡到伤口开始愈合才会去猎食,像现在这样被人细心照料的事情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有点新奇,又有点抗拒。
陆湛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唇,口腔里还残留着肉香味,虽然很淡,显然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被人喂食过。
陆湛看着罗臻的目光有点复杂,不过很快就将心底出现的那丝悸动甩掉,他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回忆昏迷前和人面鸟的那场大战,虽然自己吃了一个大亏,但那只人面鸟也并没有讨到多少好处,要是下次再碰到,说不定能将对方的翅膀给折下来。
没有翅膀的鸟和幼崽又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人面鸟的肉是什么味道?
陆湛被眼皮遮挡住的眼睛里盛满了战意,仿佛下一刻就迫不及待想要去找人面鸟再打上一场。忽略掉空空如也的肚子发送过来的抗议,陆湛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天色刚刚亮起来罗臻就醒了。
这一觉比之前彻夜不眠照顾陆湛还要难受,浑身肌肉都因为长久保持同一个姿势而酸痛无比。
他先看了看床上的男人,陆湛依然在沉睡,看起来还没有清醒的迹象。
帐篷外面传来一阵响动,罗臻从石板床上下来,酸麻的脚在刚踩到地上的时候差点让他摔倒,身后有人用力扶了他一下,冰凉的触感让罗臻浑身一个激灵。
“你醒了?”罗臻惊喜地回过头,正正撞入一双黝黑的眸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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