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结亲

    因为他的货并不多, 还都是些琐碎的小件,所以只有黎多宝五个人在这里。

    他在一边, 大约是闲着没事, 走过来站到黎多宝身边,看她做事。虽然年纪比较大, 但身姿英挺, 眸光深邃。

    其它人正在搬东西,黎多宝则正将杂乱的箱子分好类,又一样样贴上标签,写清楚是从哪个仓库调来的什么型号的东西。食物用绿签, 武器用红签,零件用白签。这样不用打开箱子, 到时候一望便知要取的东西在哪里。

    “虽然从这里拿出去并不多, 但不知道您是要送到哪里去, 如果那边堆积的货物不少,那这样看得清楚些,也方便取用。”黎多宝给他解释。

    中年人点点头,问她:“你叫什么?”明明她胸牌上就有名字和编号。

    “黎多宝。”

    “是新生吧?”

    “恩。”

    “前几天我到江南来, 也没有看到过你。”

    “今天才刚来的。”黎多宝把标签纸撕下来, 细细地贴好。

    他还想再问, 黎多宝已经贴完,过去和同伴一起搬东西了。

    这时,有个颇有些年纪的随从过来,恭敬地说:“先生, 要买的东西都买了,这边货上完就可以走了。”见他望着一处,于是抬头也顺着看过去。才发现,他是在看一个小姑娘。

    “先生?”随从试探。

    “她长这么大了,眼睛很亮,看上去身体很好,面色也很红润。”中年人喃喃地说:“罗氏的偶,是不是和真人是一模一样的?那她现在,本人就是长这个样子了?”

    随从怔怔,顿时恍然大悟,连忙眯着眼睛向远处张望,想看得仔细些。手甚至都有些发抖。原本他还有些不解,主人亲自跑到这里来是为什么。却没想到是为‘这件事’。

    但到底年纪大了,看不真切。过了一会儿就立刻警醒起来,说:“先生,快进去吧。一会儿人家觉得奇怪,怎么您老盯着不认识的人看。”

    中年人一向谨慎,但今天却有些与平常不太一样,直到听他说话才回过神,立刻点头:“也是。”叫随从:“海明,你这里看着。”

    被称为海明的老随从,送主人进去了,便自己站到货舱外头。

    五个学员来来去去,都得要经过他身边,他时不时会问一句,这个里面是什么,那个里面什么,过了一会儿黎多宝经过他身边时,他又问起来。

    明明箱子上已经写清楚,但还是问个不停,汤唐有些烦他。远远地大声叫黎多宝:“快来。”

    但黎多宝怕他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才看不见,还是跟他都讲清楚了,才跑过去找汤唐。

    等她走,海明就站在坡道上,用昏花的老眼张望着。

    却做出一副,是生怕他们搬漏了东西的样子。

    一会儿叫住黎多宝,非叫她陪自己去清点一遍。

    汤唐一百个不耐烦,大声喊走黎多宝几回,海明才算了,大约是觉得继续再叫来显得有些奇怪。

    之后,他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回穿梭机里去。再出来的就是些年轻随从了。

    他们到是很趾高气扬,对着五个人吆五喝六的。好不容易给他们把东西搬完了,又说五个学员把货舱里弄脏了,非叫他们打扫干净。

    汤唐可气死了,说:“我们又不是清洁工!你们到底是干嘛的呀,这里是禁区,平民不能在这儿的。”这些人买的东西虽然与别人相比是小件,可样样都沉得很,搬好这么多,已经累得人东倒西歪,还要人脸色搞卫生!?

    眼看这边要吵起来。

    海明和中年男人站在穿梭机里,从拉着的窗帘缝里向外面瞄着。

    中年人说:“他们威风很大。”

    海明小声说:“是先生威风大,世上哪里有不借势的下人?”

    “你去外面!”中年人想说,让海明出去叫他们进来训斥。

    但海明正要走,中年人却蓦然又叫住他:“算了。”

    外面到是没吵起来。

    黎多宝和孟朝阳两个人跑去拿了扫把,给每个人都分上一把,还真打扫起来。

    之后大约那些随从又为难了他们几句,又折腾了一会儿,他们才走。

    直到人都走得没影了,中年人还站在窗边出神。

    海明说:“先生,也别太伤感了,我们过两天又再来就行了。”说起黎多宝:“虽然说外貌不像,但看着性格好极了。说起话来,轻声慢语,但是特别有主见的样子,特别像……”这时候有随从送茶进来,他就不说话了。

    等随从们都出去,中年人端起茶,去去浮叶,沉声说:“以后还是别再来了。今天就不该来。”皱眉想了想,说道:“你也别偷偷来。以往是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不论出什么事,也都不能管不能问。就当仍然不知道。到底没有正当的理由。最近宋星移的事又在重查。奚家的儿子没了,地球上的事,总要有人出来负责。就不能说不叫他们查。”

    海明默默地叹气。

    穿梭机走了好远,中年人还站在舷窗前向早没了踪影的江南号方向张望。

    不过张望了一会儿,突然问:“永明星的老太太是不是身体不好?”

    海明说:“是。”又说起一些闲话:“罗禁往永明星送了一堆东西,好像是要跟永明结亲的意思”语气中不由自主带着不屑:“大概是因为一招失手,想着结成一家的话,也算达成所愿。但那边的老太太很生气,把去说话人头都割下来,和东西一起送返到帝星去了。大张旗鼓去的,从人女子把人头丢在罗禁私邸门口就走,闹得沸沸扬扬。罗禁虽然生气,但一时半会儿,也拿永明没有办法。”

    “老太太要是死了,可是个麻烦事情。”中年人盯着一处出神:“老太太自己想必也很忧心吧?”

    -

    五人回到宿舍,大家抢着洗漱。

    汤唐动作敏捷,胡乱摸了几把脸,冲到床铺上,倒头就睡。

    黎多宝落在后面。

    他们现在还是住一起,大约是因为以后行军、任务一般来说是没办法顾忌男女之别的,所以东郭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各自住开。

    不过虽然还是五人一起,但比在天璇星的时候条件要好不少,起码有好好的木床,宿里还有长条大桌,足够五个人同时使用。就是洗漱间小一些,只有两个水盆两个水龙头,一个淋浴。

    黎多宝去洗漱时,孟朝阳正在洗头发,少年一 头扎到水里,嘴里咕咕嘟嘟地冒泡泡,双手快速有力地在头上一阵猛搓。洗完了起身,就看到黎多宝也在那洗头。乌黑的头发浸湿在水盆里,像一盆子海藻。露出细细的脖颈。

    黎多宝洗好抬头,就从镜子里看到孟朝阳在看自己,不解地问:“怎么了?”

    孟朝阳回过神,掩饰着情绪:“你脖子上长东西了。”

    “长什么了?”黎多宝连忙扭过身子,往镜子里看。但怎么都看不见。

    孟朝阳拿个人终端拍给她看。

    白瓷一样的皮肤上,长了一片绿色的霉菌。从后颈脊椎处,向下延伸,消失在领口。

    黎多宝也傻眼了。

    孟朝阳表情还是很镇定,先帮她拍了照片,又小心翼翼地取样。

    黎多宝拿了连忙给学校医务科那位老主任发过去。

    老主任回得很快,说是因为躯体发育不完全免疫能力没跟上,她剧烈运动后没有及时擦干,现在长霉了。

    孟朝阳连忙问:“那怎么办?”

    老主任说:“没什么事,她自愈能力好,多晒太阳自己就会脱落”

    两个人道谢后关掉通讯器,都送了口气。

    “我以为你要死了。”孟朝阳这时候才流露出一些如释重负,显然他刚才吓得够呛。

    大概是没见过人长毛吧“其实没那么容易死。偶比人难死多了。一般的伤我都能自己好的。”黎多宝有点不好意思。

    她从来没有跟孟朝阳正经地讨论过自己的情况,但大家都是幸存者,孟朝阳这些人对她的情况比较了解,后继她身上发生的事大概是有关注过,只要在网上搜一看好就会知道‘偶’的存在。

    两个人平常相互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现在对面站着,也很尴尬。

    黎多宝不知道要说什么,孟朝阳也好不到哪去。

    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好不容易黎多宝蹦出来一句:“我们去睡吧。”

    怎么感觉有点奇怪,她僵在那里:“我是说,各睡各的。”不解释奇怪,解释更奇怪。

    孟朝阳猛然笑起来,不过没有再提这件事,只说了一些别的话题,王小露她们一定很想你之类的。

    他们从进入启明星后,通讯频道只有学校内部联络可以使用,向外的一律要有授权。所以很久没有和同学家人联系了。

    孟朝阳提这件事,到叫黎多宝想起Dunn,他似乎并不受这个制约。

    扯了些闲话之后,气氛到是融洽了不少。

    黎多宝躺到床上,翻身发现对床的孟朝阳面朝这边睡着,连忙翻回来对着墙。

    但安静下来,不由得又想到自己说的蠢话,尴尬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只想就地挖洞,挖穿舰船,搭乘穿梭机,开最高速,到宇宙的另一端,就此流浪天际永远不回来。

    第二天,孟朝阳一大早起来正要和刚起来的黎多宝打招呼,就发现黎多宝和别人说话好好的,一看到自己就立刻一脸正色昂首挺胸走开。

    昨天明明已经拉近了一些关系,今天跳崖似下降。

    孟朝阳:???

    钱苏跟在他身后,还小小声地问:“你得罪黎多宝了?”

    我没有啊?孟朝阳十分茫然。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觉得两个人关系终于有些进展了,在这个队伍中,自己是唯一知道她身体情况的人,就像一起保有着什么共同的小秘密,让他暗暗的有些雀跃。

    五点到,五人按照课表,开始了跟着东郭进行实地练习课程。

    从这一天开始,谁都没能再离开禁区一步。

    每天一睁眼睛,不是体能训练,就是枪械、格斗。除了这些,还有日常任务。

    但说起来是任务,其实就是干活。

    天天在那装货卸货。

    跟码头的工人一样。汤唐抱怨自己肱二头肌都练出来了。

    钱苏说,会长肌肉是免不了的,以前她见女军士,个个身姿都很矫健飒爽:“有线条更好看。”

    但黎多宝没长肌肉。

    她觉得自己是比以前有劲了,运动起来更耐受,但大概是因为内部的构造与人类有差别,所以没有哪里看上去比以前更健壮。

    因为吃了营养素的关系,身体的反应到是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

    船舰上里有人工日光,平常训练时都在室外,就可以顺便满足她晒太阳的需求。

    一开始东郭到是很勤奋,天天都来,后来基本就不怎么来看五人,她订的很多课程都由有闲的军士们来代课教授。

    今天这个,明天那个,谁有空谁上。

    五个人像吃百家饭的孤儿。

    但一二个月下来,到是跟军士们都混得很熟了。

    而黎多宝终于找到机会,跟后勤要到了新牙刷。

    并且还是电动声波的。代价是要每天九点完成一天的训练之后,帮他们更新物资库存数据。

    汤唐哭着刷了这两个月来第一次牙:“人生太难了。”

    到是11月下旬,船舰上的气氛紧张起来。

    船舰上开始运载大批消耗型武器军需。

    钱苏跟出入港的人比较熟悉,听说是因为原先专门运载输送武器军需的‘深渊号’失踪了,‘江南号’不得不先顶上。

    也就是说,江南号要上线前了。

    “这种大型运输舰船不会到最前线去,但必须尽可能地接近最前线。所以会比以前危险一点。”

    至于更多信息就没有了。

    但每天上午打杂的时候,都会发现气氛越来越紧张。

    每向前进一段,舰船停驻送货的时期,任务中心那边都会聚集来越来越多的佣兵、自由任务人的身影。黎多宝也有幸看到了长翅膀或者长鱼鳃或者外型有其它异变的人。越是到前线,这种人越多。

    大家长得充满了‘奇思异想’。

    下午五个人全负重跑20公里的时候,还遇到了医务兵正在用推车链转运伤者。

    伤者用的是生物急救舱,它会像一颗透明的卵一样,将伤患包裹起来。每个推车上放着一个,推车与推车之间有挂钩相联,像小火车一样,一串有十多个。

    大概是急着去运输船接别的伤患,医务兵冲着五个人大叫:“帮忙把这些人送到医务处去!”说着转身就跑。

    五个人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人就没影了。

    最前面卵里的伤者腹部有个巨大的窟窿,原本是在沉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睁开了眼睛痛苦地嚎叫起来。五个人吓了一跳,顾不得什么,连忙将车拉起来就跑。

    又怕车子会乱,分了两个到尾部和侧面各自守着。

    黎多宝跑在车链旁边,时不时要把快颠出来的卵按回去。每每与里面躺着的人打照顾,心情就会更紧张一分。

    她见过满坑遍地的死人,但这不同,这些人还没有死,虽然都是全胳膊少腿,但他们还活着,而他们的生命能不能继续下去,就好像在这一刻全压在了五个人的肩膀上。

    汤唐和孟朝阳还有倪姚万在前面拉。汤唐根本都不敢回头看,只是一个劲地叫:“快一点快一点。”声音都在发颤。而倪姚万虽然已经惊呆了,他边拉着边不停地念着什么祷语。

    终于赶到医务处的时候,已经有工作人员在外面等着,看到他们过来,立刻冲上来熟练地将这些推车解开,一辆辆小跑着推进应急走廊。

    黎多宝跑去帮忙,她推的最后的一个,那里面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军士,头被什么东西咬掉了一大半,身躯整个左侧都没了。

    在黎多宝俯身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似乎猛并不丁的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表情十分惊恐地飞快说着什么。

    他每一次开口,卵中的液体就会灌输进去。

    原本在沉睡时,他已经能适应在液体中呼吸,可现在慌乱起来,开始拼命地挣扎。

    黎多宝企图阻止他,扑上隔着卵泡接住他的手,大叫:“你别动。我们是要去医务科!”

    但对方太过惊恐,眼睛瞪得要撕裂似的,掏出腰上的军有光刃,一下就划开了卵泡,也划过了黎多宝的胸膛。

    一瞬间,无色无味的粘稠液体哗啦一声,落了满地,而他失去了卵泡,生命无法再维持,不过几秒钟,胸膛就不再起伏了。

    医务科的军医冲出来,年地一眼,骂:“就知道是今年的毕业生!”并没有过多逗留,只是对身后后勤科的人喊:“把推车清出来。”就调头冲回急救室去了。

    黎多宝捂着胸口蹒跚走到医务科台阶上坐下来。

    她知道,自己身上只是一道划伤,虽然很深,但她没有重要器官,所以不会有大事,可痛感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

    除了伤口的疼,还有伤口快速愈合带来的疼。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整个脑仁都处在忙音的状态下。尖锐的噪音淹没了她,她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地下室营养舱的屋顶,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之中。

    匆匆赶来的东郭对她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

    东郭连忙从她身上摸到随身带的药,给她急急地涂好,见她喘着气好转起来,把剩下的丢给她,叫她自己弄好,转身跑进了急救室。

    过了好久黎多宝已经处理完伤口,她和其它几个人才一起出来。

    五个人被东郭一言不发地带到了室内训练场。

    东郭头一次大发雷霆:“对于意识不清的人,决不能掉以轻心!我看到不只黎多宝,你们好几个都犯了这样的错误。你们以为,在战场上你只会被敌人杀死吗?有百分之二的军士,是死于在我们自己人手上。”

    她怒声对孟朝阳、汤唐还有钱苏、倪姚万说:“如果你们帮助的那几个人,给你们一刀或者一枪在重要器官上,你们今天说不定就全死在这里!这是你们想结束人生的地方吗?”

    几个人心有余悸,都不敢反驳。笔挺地保持着听训的姿势。

    最终东郭缓过了情绪,说:“随时打起精神来,哪怕是看上去最虚弱的人,也都可能是会在下一秒杀死你的人。也要时刻谨记任何时候不可以慌张,慌就会死。像今天这些人一样,本来有的生机,都会被自己浪费。”

    东郭虽然知道,就算他们懂这些道理,等事到临头,却未必能贯彻始终。就像老师们明知道讲一万遍也不会有用,只能让学生自己一点一点地去体悟,等他们真正经历过,才能渐渐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还是忍不住。

    因为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只有一遍一遍地说。一遍遍地强调。

    东郭说完这 些,立刻接到一条会议通知离开了训练室。

    几个人转头回到宿舍,还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而深受震撼。

    汤唐脸色非常难看:“刚才我进去看他们的编号,好多都是军一大今年刚毕业的学生。急救室还有伤患拔枪。”

    没打到人,只是打碎了吊灯。而医护们一点也不惊讶,甚至习以为常,主刀的医生一个漂亮的闪避,催促护士去检查还有没有伤患武器没有被清理,就继续手术了。

    大家坐在桌边,没有人说话。

    这是他们中的个别人第一次这么近地面对死亡。

    “我听说,我们这一届以前,都是有浸入式训练的,不是有很多真实场景吗?也有急救舱模拟体验,还有体验生物急救舱,怎么他们还是会这样?”

    “因为那是假的。”孟朝阳说:“就算再像真的也是假的。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心态就会不同。训练一万次都没有用。训练时不动如山,等到自己真的上了战场,看到真正的敌人,然后真正地被重伤睡在卵中,恐怕早就什么都忘记了。”整个人都被恐惧所统治:“并且生物急救舱会使人昏睡,他们上一秒的记忆,可能还在战场上被撕咬。下一秒面前突然那么近地有东西出现。条件反射肯定是自卫,很难保持理智。”

    大家一时默然。

    汤唐看了一眼倪姚万。对方从进来,就一直坐在窗前为伤患祷告。

    “你还觉得一切都是假的吗?”钱苏细声细气地问他。

    他沉默了一下回答:“我不知道。”

    夜12:53分,五个人收到来自东郭的通知。

    明天他们要参加物资配送任务。

    而军部通知说,军一大已于今日上午九点停课,按时间算,此时所有学生已经正在赶往边缘星。

    上次军部并军一大全员上阵几乎全军覆没是‘新纪12年’发生的。

    现在是‘新纪65年’了,经过了53年后,第二次‘倾巢而出’。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带着对命运的惶惑,汤唐爬起来,搜索了校内新闻库。

    上次军一大共死了十九万一千四百多学生。

    教工几乎全军覆没。

    这次呢?

    “别看了,快睡吧。”黎多宝在黑暗里说。

    汤唐关掉个人终端的投屏,过了一会儿忍不住说:“我枪械移动靶还没有练得很好。”

    负重二十公里也有所欠缺。说起来,近身博斗也不算完美。

    “还轮不到我们真的上前线。”孟朝阳说:“现在只是形势不好的总动员,学生全到这边来备战而已。之后就算最前线有空缺,也会按入学年限来分派任务,最前线会由高年级的师兄师姐们先填上去。之后还有义务兵、各星球的护卫兵、征召已退伍的老兵。上次这种事发生,也是到了最后才是老兵带着新生上。”

    汤唐说:“退伍的都多大年纪了?那岂不是打到最后,老的老、幼的幼?”

    “现在应该没多少老兵”孟朝阳说:“上次前线死了不少。”

    所以只有幼的了。

    之后没有人再说话。

    早上四点多,整个宿舍楼都在响警鸣。

    他们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爬起来穿上装备。

    现在大家勉强能做到三分钟完成。

    随后,在相互检查完,便小跑前住集结处。

    大大的广场上的一排排探灯下,站满了一个一个的小队,都是来领任务单的。

    东郭已经在在后勤处领了货单了。

    他们要往东线333.532.294.2334A处运送食物和弹药。一共五十吨。

    东郭叼着棒棒粮,和发任务单的军士调笑了几句,带着她们去交接领货。

    路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军士。

    东郭反而与平常并没有什么差别,还是有些不着调的样子。

    因为是大件一件都好几吨重,所以都由穿着机械臂的运输员专业调配,上货速度非常快,把货物都堆上穿梭机后,清点完货物大家都上了穿梭机。

    东郭启动前,扭头笑嘻嘻问他们:“害怕吗?”

    看着一脸严肃,小脸绷得紧紧的学员们,她一甩染成五彩的头发:“害怕就对了,害怕才会随时保持警惕。只有害怕的人才不会那么容易死。”说着推动启动杆,豪气万丈地说:“带你们这些小鸡仔,去看看姐姐战斗过的世界。”

    -

    永明星大宅,老太太正在看着内部消息速报。看到前线,眉头紧锁。

    之前地下室黎多宝的体征监控有异动。把家里人都吓了一跳。

    高姜下去守了半天,说黎多宝眼珠转得很剧烈,手脚有无意识的动作,可能在‘偶’上第一次受了什么伤,意识受到了刺激。

    好在过了一会儿又平静了。说明伤并不重。大概只是训练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小满说:“要不要问问大小姐,这一段时间一点消息也没有。”

    “进了学校就是这样的。”老太太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问她干什么?”

    一边静默的黎妈连忙借机说话:“前线这么凶险。要不要还是叫她先回来,等过一段时间……”

    “你闭嘴。”老太太对她实在没有耐心。

    黎妈便不敢再说话。

    老太太尤不放过:“回来?回来都在家混吃等死吗?”她因为身体越来越不好,肝火也越来越旺,动不动就要生几回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心思沉稳,大约是觉得时不待人,而自己身后要交付的事又还没有个着落。

    她担心黎多宝年纪还小。凭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受人欺骗或心志不坚被人胁迫,没个长辈做指引,很难保得住永明。

    并且永明这么多人老在前线上讨饭吃,也不是办法。

    可只怪,黎妈实在不堪用。

    这时候,米姑娘从外面快步进来,急急地说:“老太太,闻家来人了。”

    老太太还有些不解:“哪个闻家?”

    见米姑娘的表情,怔了怔。连忙叫小满给自己整整头发,又人拿披肩换衣服,边换边问:“是什么人来?”

    “是海明。”

    老太太皱眉,嘀咕:“无端端地,他来干什么?我们和他又没交情。”并且要说是正式拜访,应该通个气。没有突然就自己跑来的:“他是闻四海身边的人吧?我记得,闻四海好多年不出来了。”说着冷笑:“该不是来耍威风的吧?”

    “我看不是。再说,海明都是七八十的人了,不至于亲自上门来挤兑不相干人。并且我看他的打扮,很低调,坐的穿梭机也不是闻家的标记。身边只带了他儿子一个,像是避着人来的。”

    老太太想了想,又叫小满把披肩放回去。

    让米姑娘去:“把他领上来。”自己要是迎接上去,也显得身段太低了些。

    米姑娘有些犹豫,但听从她的意思下楼去。不多一会儿,她领着海明上楼来。

    老太太打量海明,叫他:“坐。”并不十分殷勤。

    海明也不在意,在她对面坐下,慢悠悠地喝了茶,不说话。

    老太太会意,叫从人并黎妈都出去。

    等人都走了,海明才开口:“我是个直话直说的人,听闻老太太说话也不爱拐弯抹角,那我就省了没所谓的寒暄,开门见山地说。我家主人年四十三,没有取过妻,今年大约是年纪越来越大,心里生了想有个小家的念头,但老太太也知道,闻家这样,不好说。且他这个年纪,娶小辈也不像话。何况年纪小了也不知人冷暖。于是没有着落,何又因为身份,别人轻易不敢问他,他自己也不好主动找人去说。日前我即听主人有这意思,就自做主张地四处打听了一圈。听说老太太有个孙女儿,三十多岁,与我家主人年纪相当。”

    老太太怔了怔,总算知道为什么要避着人,不愿意叫人听见。

    闻先生?

    要娶妻?

    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可海明那一番形容也没说假话,闻先生身份在那里,多年单身,谁敢去给他说媒?别说不敢说媒,问都不敢多问一句私事。

    他家里现在又都是小辈,个个在他面前如坐针毡。别说没人提这件事,就是想一想,都觉得‘不要去找死的好’。

    “不知道,老太太那位孙女儿性情怎么样?”海明问。

    老太太沉吟着,许久才说:“我这个孙女儿,不大成样子。海老既然来了,想也知道我家的情形,她爸爸是个荒唐东西,生了她自来没有见过世面,为人畏缩不上台面。”

    海明不动声色:“就是方才坐在这里的这个吗?”

    “是。”老太太沉稳:“海老见笑了。我也知道她不成器,即没过人的样貌,又没学识,更没掌家的本事。”

    “但我看很好呀。”海明说:“话不多,又乖顺的样子。”他笑得脸上皱褶丛生:“没见过世面不算什么,以后多见见就好了。学不学识的,又不用她去考个博士,或做什么了不得的科学家。掌不掌家,都有下人,更是不必劳动家里的太太。且她就算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谁敢说她什么?我们先生只是想在家里,多个人,有点人气儿,将来再多一些子嗣。但往下娶,家世不好恐怕招人闲话,往上又没有对得上的岁数。”

    老太太怔住。

    觉得自己活这么久,可算是看到稀奇事了。

    到底见过场面,很快镇定下来,想了想又再开口:“海老既然知道我是个不爱拐弯抹角的人,那我可有一句实在话说到前面。她要是出嫁将来有了孩子,咱们罗家的家主之位,也是轮不到的。从人一概不会听其指令。就算是我们多宝死了,也轮不着。您大概也知道,外嫁女是不能算的。我们的家神不认。女儿中只有‘坐家’的才有继承的资格。就比多宝,因她是女儿,又是主家,将来丈夫,就只能在从人里选。虽然这个时代,说这些有些像冥顽不灵老古董的意思。但这就是罗家的规矩。”

    “我们也是正宗的华夏人。自然是懂得规矩的重要。”海明笑一笑,郑重地说:“老太太多虑了。先生不图这个。”

    人家真是没有图谋从人的意思,老太太也知道,可除了这还能有什么值得人家图的?一时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坐了许久,说:“那这件事,还得和她商量商量。”自然不是真的要和黎妈商量,是自己得好好想想,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个缘故。

    海老说:“那是自然。”可却不走。端坐着开始喝茶。

    这意思,是要她现在就去商量。见老太太不说话,也不去,海老吹拂着茶叶,轻声说:“说实话,这是件丢脸的事。我们先生极爱面子,我也知道,我来说这种事,你心里还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想我们先生,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如今错过了时候,可也不想一辈子寂寥。说起来,剩下不过几十年了,来人世上走了一趟,为人夫或者不称职,但想尝尝为人父亲的滋味,虽然说人工的也可以,但毕竟不是自然而得,总觉得心里过不去。您也放心,先生是不会亏待孩子母亲的。他以前不肯娶,多少因年少痴狂。如今那个坎是没了,年纪身份却尴尬得很,娶小了,生事,娶相当的,又哪有相当的呢?我看了一圈,像他这个年纪的名门贵女,不是儿女成群,就是性格乖张有些不良的嗜好,或者基因上有缺陷。只有你家这个算是好的。我呢,轻易也不会随便开口,既然来了,必然是在外面都打听过的。你们要是不愿意,也就算了。只是今日的事,还希望别到处传扬,到时候脸上都不好看。”说着见老太太不说话和,站起来便走了。

    老太太坐着没动,听着脚步声下去,皱眉为难,闻家自然是好,可是总觉得有些奇怪。

    但比来比去,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

    如果错过了,怕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一咬牙,叫米姑娘下去拦人。

    海明也不生气,又慢悠地回来。

    老太太请他坐下,又问了几句,终说:“那以后家里也都要请闻先生照拂一些。”

    海明到是十分诚挚:“先生的名声,您是知道的。”

    老太太点了头。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等海明走了,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米姑娘有些担忧:“太太……合适吗?”

    “有什么合不合适。她做□□子还是做得十分护主的,就是比那狗都还忠心呢。左右在她心里,只有身边的男人最亲。只是人家对她,可就不一定了。”

    老太太怅然说:“听上去闻先生大约是年纪到了,也就是想找个身份相当的人家,基因干净些没有大缺陷的血统,生几个后嗣。这么说起来,我们家到也合适。一来,没太多乱七八糟的,与别家样比,基因纯净得多。二来,也不用担心我们对他有什么图谋。我们刚好也借一借闻家的势,多宝有这个闻家继女儿的名头在,罗氏其它支族也要忌惮几分。不敢把手伸得太长。等她好好地把书读完,也就长大成人,自己能担得起这一家之主责任了。”

    “只是太太知道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想。”米姑娘说。

    “她懂什么?恐怕不知道怎么高兴呢。”老太太提到她就有些烦躁:“你去跟她说,过几天家里有故交要来,我身体不好,要她代为招待。见一见,到时候人家兴许还看不上她,或嫌她得难看,到时候孩子生下来太丑。”这到有些促狭。

    只是说着突然伤感起来,扭头看向墙上的画像:“我们也走到卖女儿的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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