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多宝正问,突然机场里一阵骚乱。
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许多人向外冲,伴随着尖叫与乱慌,有些站在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站在原地,避让不及被冲出来的人群撞倒在地。
黎多宝只是瞬间出神,人流就冲到她面前。
奚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旁边。
随后黎多宝就看到了从机场里面,一个接一个的人倒了下去。就像是有一片看不见的浪潮,从里蔓延而出,被触及的人们在一瞬间便失去意识倒地不起。甚至脸上还保持着前一秒的惊恐表情。
当最近的一个人向自己的方向扑倒的时候 ,黎多宝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对方。
以前她常听人说,活人和死人的重量是不一样的。
每次‘那个男人’喝醉酒回来打累了人,她和黎妈一起把烂泥一样的人搬到床上去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嘀咕 ,都是一样的人,能差多少。
可此刻,虽然她手中拉着的手臂还是温暖的,与她脸相触的那陌生的脸颊也是柔软的,但歪在她颈间的鼻端没有任何鼻息。身体死沉死沉地往下坠,甚至一下就将她压倒在了地上。
明明看着比她也高大不了多少,可她拼命挣扎一时竟然无法推得动对方。
这一时刻,死去的人脸在她面前无限大,每一个毛孔都那么清晰,对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倒影出她的样子,可却没有任何生机。
旁边的人流想绕过地上倒下的人,但还是有几个人避让不及被绊倒,在触碰到死者之后,扑起来向前又奔跑了几步之后,就像断了电的娃娃似地,猛地栽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不一会儿她与这个死者的周围就倒满了人,这个圈还在不断地扩大。
就仿佛多米诺骨牌。
下客区十三中的学生已经都上车了,此时骇然地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疯狂的场景。
奚沛的随从在司机关门之前,冲上了学生坐的大巴。
从后面追上来的人扑在车门上,拼命地拍打,想在车中避难,但没拍两下就倒了下去。
有人在司机关闭所有窗户之前,大叫了一声:“黎多宝!快爬起来!”
引得许多学生都跑到这一侧的车窗边。
好几个学生大力的拍打车壁,像是想叫醒睡梦中的人:“快点!发什么呆!你快爬起来啊!”
声嘶力竭。
但直到奚沛正要来拉她的时候 ,黎多宝才在巨大的震撼之中猛然惊醒似的回过神来:“你不要过来。”
“快爬起来!”奚沛退开一步,避让开那些发疯的人流。
黎多宝拼命地挣扎着从死人堆里挣扎出来,跌跌撞撞地跟在奚沛身后向他的车子跑去。
一步二步三步,一直跑到车边,她并没有像其它人那样倒下去。
但也来不及打开车门,在奚沛发动车子的瞬间,一头栽进车窗,四脚并用着向内爬。
冲在她身后想要向她寻救帮助的路人,抓向她的手落了空,随后瞪大眼睛猛然倒地没了声息,被车子远远甩在身后。
学校的大巴从车道左侧呼啸而过。
奚沛的车紧随其后。
在人流没有将车道封闭之前,几辆车一起冲出了机场的上下客区域。
几辆大巴在离开机场区域之后,稍稍放缓了一下速度,奚沛从后视镜看到之后,示意黎多宝爬到前面来:“打给顾如意。”
“我也许被传染了。”黎多宝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听上去又细又尖,十分陌生。
“你没有。”奚沛阻止她:“深呼吸。”
黎多宝深呼吸,爬到前座来,掏奚沛口袋里的手机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不只是手,手臂、整个人都在颤抖。但她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心中那种情绪,可能是震惊。她现在已经分辨不了太清楚。
呼叫姓名为‘顾如意’电话接通,随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署长。”大概这就是他的名字。
背景中一片嘈杂,那边每个人都在打电话,有人在哭,有人在不知道大叫什么,要回家之类。
黎多宝听到班长的声音:“不要吵!不要吵!我们不能回家!我也跟我妈妈打过电话了!她去社区问过,治委会还没有应对,没有警察,也没有看到医生,电视上也还没有新闻,她觉得我们应该听学校的。不要回家!如果蔓延开,城区会非常危险。”
“但我妈叫我回去。她要来接我。”有同学不同意他的说法。
有男生和女生哭起来。
王小露的声音又尖又细,黎多宝一下就分辨出来,她鬼叫着:“你们闭嘴行不行!哭你M的丧!吵得我脑仁疼!再哭信不信我打你?”一点也没有平常的软软甜甜的小模样。
顾如意的声音显得非常疲惫,他尽力大声一些压过那些吵闹:“喂?喂?奚署长?”
“外放。”
“啊?啊?……好的,好的……”接下来是短暂地杂音,然后是随从的喊叫:“可以了,可以了。”
“十三中所有三辆大巴跟着我的车全速前进,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们的目标是离开地球。顾如意,你在统计要下车的人,所有要求离开的学生,都有自由离开的权利。十一分钟后我们会经过里八坡的公车站,我们在那里停车让他们下去。这些话,也请随车老师通知其它两辆车上的学生。”
原本喧闹的车厢一下就安静了。
只有一两声小小声的嘀咕。
奚沛声音非常沉静:“在此我要提醒领队和其它老师,离开地球的机会是有限的,现在已经有二十三所学校的几千人,正在向我们要去的地方聚集,而穿梭机容量有限,我们的学生们数量过多,在这种没有外力影响就已经不可能全部登上穿梭机的情况下,如果你们还大范围传播我们要去的目的地,将会导致不可预计的后果。”
随后他停顿了一下,才再开口说:“可能这么说,有些夸张,但现在是地球存亡之际,我希望大家记得自己投身教育,拿到证书时候的宣誓词。记得它的初版是在暗黑纪元时,由当时的教育部长奚闻道在微弱的烛光下,手写在废弃肮脏的卫生纸上。记得我们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刻,也坚持为‘科研所’输送无数个基础优秀的学生,为后来走向‘光明纪元’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甚至于拯救人类的‘新日’计划的,也正是由最初从十三中走出去的学生们极立主张才完成的壮举,也正是有他们,人类才在后来走向星际。对每个星球来说,学生就是未来。虽然无情,但我相信整个地球之上,没有其它人比我们身边的学生更有活下去的价值。地球毫无疑问,即将死去,但在最后时刻,我希望,我们送出去的是星星之火。在为了适应星空,而更改过基因的太空生人之中,保留下人类最原始的基因。”
随后,他没有迟疑地挂掉了电话。
一脚将油门瞬间踩到底。
黎多宝整个人猛地砸在车窗玻璃上,手忙却乱地连忙系上安全带。心里却因为他的话而深深地被震撼。地球的死亡她以为会是因为旧日的能源枯竭,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突然而匪夷所思。
会不会……太过于夸大呢?
过了很久才斟酌着开口问:“但为什么会这样?”灾难是怎么发生的?
奚沛示意她在手机里自己看。
黎多宝打开文件夹。
奚沛说:“应急控制中心在今日16点时,发布的是SSSS最高级警报,直送帝星联合治理总办公室。”在没有看到拍过来的文件图片之前,奚沛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但之后他立刻向帝星教育总署举报本地区考题泄露,并说服总署下达重考文件,让所有学校立刻组织所有考上丙级以上高等学府的学生马上离开地球。
“SSSS级属于星球极的高度污染级别,也就是说,在这个级别的警报以下,帝星会有救援,但SSSS这个极别一旦经过帝星联合治理总办公室发布出来,整个星球就会直接封锁,无抢救可能。”奚沛没有想再和她说话的意思。
大概这个时候 ,实在没有精力和一个小姑娘废话。
黎多宝在手机照片库,立刻就看到了更多的内容。
大概是某人偷偷拍给他的,照片歪歪斜斜,拍下来的文件落款为16点12分,而在附件的文件中,写明了被简称为‘X’的标记物,就是此次事情的始作甬者。
‘X’不可防护隔离,也就是说任何防护装备都不起作用,并俱有高致死率,和短到不超过十秒的‘潜伏期’,成份不明,基因序列不明,无灭活手段。
基本上,被传染的人会立刻死亡,在死亡之后三小时内尸体仍有传染性,对其接触的土壤和其它物品产生污染,三小时后尸体上的‘X’物质开始衰竭,十二小时后尸体无害,但不是因为‘X’这种有害物质已经死亡,而是因为它们已经完全离开了没有生命的人体,浸入到死者周围的万物之中,开始移动寻找其它的生命。
‘附件二’中有相关影像资料,看上去是某个商场的监控画面。
原本说笑行走的人们,毫无征兆地倒地不起,虽然什么也听不到,但黎多宝却觉得尖叫与纷乱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一如之前在机场灾难重演,叫人不寒而栗。
整画面只有不到三秒的内容,就变成一片花白。
下面文字说明标注发生地点为“边缘星编号891-NB”
黎多宝从来没有听过这颗星球。她手机上就有帝国地理图册,宜居星球中也并没有这一号。
标注的事件发生时间是36年。距离现在几十年。
此事件没有后继。
只有整颗星球被封锁的红色禁阅字样,和被标注出来星球上空的禁飞区域。
所以人类知道有它,遭遇过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知道一些它的性状,但它到底是什么,人类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为什么暴发。
“如果我们到达永城的时候,走进机场或进入穿梭机后并无人死亡,基本可以断定该处非疫区,未被污染。可以登机离开。”奚沛声音冷静:“但如果发生死亡事件的话,那么撤离行动很可能必须停止。我们不能冒险,否则会危机其它星球。”
说罢,反问她:“你能理解这样的决定吗?”
黎多宝点点头。她能理解。
“把通行码个人码写下来。我要发给顾如意。如果我们没能成功到达永城机场,他会带着十三中的学生撤离。”
每一个人都可能死在任何时候。
黎多宝在车上的水杯洞里找到一只笔,但没有纸。
奚沛边开车腾出一只手,在身上找了半天,掏出一张照片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她。
黎多宝瞟眼看到,那是一张合影,少年少女站在一起,歪头笑得很灿烂。
她把周莉莉说的编码写在照片背面。
“没记错吧?”
她摇摇头。写的时候手在发抖。
写完欠身把照片塞回奚沛的上衣口袋,坐回原位。
没有掉眼泪,也没有吵闹 。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外面出神。
但是突然在想,‘那个男人’、妈妈、姐姐都会死吗?整个星球上的人,都会死吗?自己也会死吗?
路明亚呢?他也会死吗?
“你害怕?”奚沛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迟疑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 。活着的时候,当然恨不得用尽了一切力气,可不得不死的话,那也没办法了。似乎害怕也没有用。”
奚沛觉得她这样的说话有些消极。但大概面对这种的灾难,连成年人也不能镇定,她一个小孩,会这样也是难免。
可黎多宝顿了顿,突地又说道:“但现在不是还没死吗?”她黎多宝不能这么差劲:“我会尽量别死得太容易。不然太孬了。”
就像她小时候看的电视剧。
主角的经历未让她有太多感慨,反倒是那个配角,被打断腿就用手抱住对方,打断手就用嘴咬住对方,直到头也被打烂。
血腥的画面令还小的她当时深受震撼。
却模模糊糊地知道 ,自己不可能是那个站在一边哭哭啼啼的白衣女主角,如果她只会站在那里哭,一切就完了,就像黎妈一样完了。
于是稚气地决定:我黎多宝也要做一个,头都被打掉,才不得不退场的人。
如果真的要死,她也要这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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