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荃在警察局休息了一晚, 天明时分,警察便衣便车把他带到了电子城。
屠荃口中的电子城, 其实就在市警察局不远处,说是电子城, 但近些年来大家买电脑手机录音笔软硬件什么的,基本上都选择网购了, 所以这座电子城的租金一日低过一日, 生意越办越杂,如今里面做什么买卖的都有, 卖早餐的,卖五金的, 甚至还有开宠物店的,刚才屠荃交代的事情, 便发生这家电子城一楼把边儿的早餐摊儿前。
此时正值饭口, 分明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但早餐店老板却和隔壁宠物店老板、维修店老板三个人一起斗着地主,偶尔来顾客了,老板便让顾客自己去筐里取包子和油条,给钱找零都懒得看一眼,叫人替他发愁这个生意能不能回本。
屠荃隔着车窗指认了早餐点, 警察便悄悄叫来老板, 让他关了铺子和自己走一趟。
老板看了一眼手中的牌,还挺舍不得:“到底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吗?我这把都要赢了。”
早餐摊老板回忆说:“我4月初的时候的确和人发生过冲突,那是一个长得挺壮的平头男人, 当时他要往我早餐摊旁边的电线杆上贴贷款小广告,我平时最烦这些搞灰色生意的,气不过骂了他几句,他就过来打我,我们两个拉拉扯扯时,他打翻我的油锅把自己烫了,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那人应该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后来也没过来闹,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可惜当日的小广告早被老板撕掉了,否则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得多。
警察局的画像专家不愧是专家,技艺十分高超,经早餐摊老板一番口述后,在电脑上还原了那人的容貌。早餐摊的老板见之连连呼像。经当事人确认后,他们就准备打印画像分发出去,但机器却偏偏不争气地卡了纸。
旁边值守的警察见怪不怪地说:“我们分局的办公电器一个月要坏几次,你用无线网连楼下的机器打印吧,我把这台送去维修。”
警察说着打了一个电话,不久之后,维修人员就开着奔驰来到了楼下,几个警察在一边调笑着说,这人给警察局修了几年电脑,修理费都能买奔驰了,可见警察局里的各种电子设备的确都该更新换代了。
修理员把打印机抬上车,一脚油门开出警察局,回到了电子城,他把机器放在柜台上,熟练地拆开打印机后盖,看见了卡住的纸。
便在他修理这台打印机的时候,刚刚被叫去画像的早餐摊老板也由警察送回了自己的摊位。
送他回来警察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柜台上:“前天一不留神把屏幕摔碎了,帮我换个屏,大概要多久?”
修理员一面修打印机,一面扫了一眼那台手机:“这个容易,我提前给你做,你晚上来取吧。”
警察笑了笑:“这一片就你修东西最快,行了,打印机你就不用自己送了,我晚上来取手机的时候一起带回去。”
警察离开之后,早餐摊的老板立刻凑过来分享新鲜事。
“你还记着之前被我揍了的那小子吗?刚才警察让我给他画像,多奇怪!”
修理员抬头瞄了他一眼:“被油泼了那个?”
“是啊,你也记着吧?我琢磨他应该是犯事儿了,估计还不是个小事儿。哎呦!这几点了?旁边写字楼定了团餐,我得赶快做好给他们送过去,这一早上耽误的!”
维修员目送他火急火燎地跑出门去,继续低头调试打印机,他很快找出了故障原因,接着抽出了那张已经变成折扇的卡住的纸。
这时维修店后门忽然传来咔嗒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维修员回头瞄了一眼后门的方向,影影绰绰看到了一个人影,便向后说了一句“稍等”,接着伸手拉下了柜台上方的卷帘门。
维修店的后门有些昏暗,只亮着一盏瓦数不高的黄色灯泡,两只嗡嗡的苍蝇正围着灯泡打转。
那里站着一个长得挺壮的男人,他靠着堆满了维修零件的柜子,手里拿着一张单据。
男人对维修工说:“兄弟,又来找你帮忙了,帮我复制一下这几个手机号,还像以前那样,要能拦截他们的通话记录,不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他们还真不知道还钱。”
修理员一面走向他,一面展开了手里折扇一样的打印机废纸,这张运行到一半的纸上只来得及喷绘出半张人脸,但纸上人的发型、额头以及眼睛的轮廓,竟与如今站在维修店后面的男人一模一样。
修理员站在原地,免了抿唇,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眼前的人,手指忍不住抖动,仿佛是一种极害怕的样子。
他稳了稳心神,来到对方面前,挤出一个微笑:“这次要做几个号码?”
“十个号码,一个号码1000块,老规矩先付一半,拿到卡再付另一半。”
“说好了,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们可不能把我供出去。”
“嗨!咱哥儿们是道上的人,讲义气,你放心吧!”
修理员接过他手里的纸,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因这里灯光极其昏暗,他要把头放得很低才看得清上面的字,他指着其中一行号码吞吞吐吐地念:“13853……大哥,这个数是什么?你写的不太清楚。”
强壮的男人同样低下头,靠近了去看他指的数字,便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修理员却悄无声息地拿起了旁边架子上沉重的铁质扳手,握着扳手的手指白得发颤。
与此同时,警察局内,那张画像匹配上了早已记录在案的一张人脸。
这人名字叫张强,有过故意伤人的前科,曾坐过6年的牢,出狱后也不怎么老实,屡次因寻衅滋事被捕,如今他供职于一家小额贷款公司,专职催债业务,恰和早餐摊老板的供述对应得上。
就在他们查看张强个人信息的时候,界面上又弹出了一条新录入的信息,张强一分钟前订了一张前往丹城的车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离开紫城了。
“这也太奇怪了吧?”在场的警察困惑道,“怎么我们一查他他就要跑?他开了天眼了?”
路潇:“你查一下,除了我们之外,今天还有没有人查过他的信息?”
警察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了张强个人信息的全部查询申请,这个月除他们之外,就没有别人查过他了。
路潇:“我们刚刚从几个月前和他发生过争执的人那里知道了他的身份,他转头就要跑,要么他能登录警察局的内部网,知道我们在查他的个人信息——这点已经可以排除,要么他就一直盯着那个早餐店的老板,我们才一把人带走,他就知道了。”
警察看向路潇:“如果他真有那么聪明,就不会在帖子里暴露自己的个人信息了。”
“所以我觉得那个贴子和我们现在查到的这个人,都只是假饵而已,真正的占卜师可能有渠道知道我们在查他。”
“那怎么办?追不追?”
“如果占卜师能用张强的身份订票,说明张强有危险,无论如何得去看看。”路潇说完又看向米染:“三生石查的怎么样了?”
米染:“我找了几个本地的民俗学家和历史学家,看能不能从本地的传说和典故里发现蛛丝马迹,他们马上过来。”
路潇:“那你就留下等着他们吧,我去找张强。”
这时一个警察说:“张强的手机开机了!在西浦立交桥工地!”
紫城西面是一大片平坦开阔的空地,近年来城市规划正不断向这边延伸,投资了不少项目,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西浦立交桥,一旦大桥建成,连接起东西交通网,这片荒地便将成为城市经济新的增长点。
如今立交桥开工动土不久,仍处于地基铸造阶段,混乱的工地上一任排开两列5米宽的深坑,一直延伸到尽头看不见的方向,未来这些深坑中将浇注水泥与钢筋组成桥架。昨日阴雨,今天土质松软不便施工,此时工地上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全部深坑上都覆着红蓝色的塑料膜,塑料膜上积着雨水。
警察看了一眼手中的平板,指着前方空旷的工地说:“信号显示张强的手机就在这附近,精度不够,没办法确认具体位置。”
路潇:“一个一个坑找吧,对了,如果张强不是占卜师本人,有可能也已经被诅咒了,千万不要让他泡进水里。”
这里有上百个深深浅浅的坑,找起来需要一番功夫,他们找到一半的时候,路潇突然接到了米染的电话。
“我们刚才查到,城市东郊有一座将军别院旧址,旅游局早先想开发成景点的,但勘测过程中几个工作人员先后生病住院,后来便传出那一片有古怪,他们查来查去没查出名堂,觉得可能是别院建筑石材辐射超标了,于是就把项目搁置了,我现在过去看看是不是三生石,你找到张强后自己过来吧。”
路潇抬眼环视四周:“一东一西,这人倒把我们的视线支开很远。我怎么觉得真正的幕后黑手正在看着我?”
远处,手持红外探测仪的警察呼喊路潇:“发现热量反应!”
“找到了,挂了。”
路潇挂断手机,跑向发出声音的警察,红外探测仪上出现了一个蜷缩的人的形状,而且这人仍有热量反应,并不是一个死人。路潇看了一眼深坑上积满水的红蓝色塑料布,指挥大家轻轻将塑料布掀开一角,只见张强果然躺在坑底。他被捆住手脚塞住嘴,额头上还沾着血迹,听闻有人来救他,便用力抬头发出呜呜的声音。路潇叫住去拿绳梯的警察,亲自跳下去,从8米深的坑底把人带了上来。
幸亏坑底仍是松软的沙石,这人虽然从8米高处跌落,但仍然侥幸活着,只是被活埋的阴影吓了个半死。
路潇把张强扔进车里,问他这是谁干的。
张强牢牢骚骚地骂道:“是那个电子城里修手机的王八蛋!我刚才去找他办点事儿,也不知道他抽哪股风,拿起扳子照着我后脑勺就来了一下,我当场就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我的手脚捆住塞进了车的后备箱,那小子一言不发把我领到这儿来,连催带搡地扔进了坑里,还给我留了台手机,这他妈是让我给阎王爷打电话吗?吓死你老子了……”
“电子城修手机的?”路潇拍了一下前面开车的警察,“刚才是这个人把咱们的打印机拿走了吗?”
警察惊讶地说:“怎么可能是他呢?这人跟咱们合作好几年了,收费合理,干活儿也特利索,局里大大小小的电子设备不好使都是找他来修的。”
“这人就在电子城里开店,肯定看到了张强和早餐摊老板发生争执的那一幕,所以有机会把照片拍下来发进帖子里。他平时替张强做事,能时常接触到他,所以可以用张强的假身份预警警察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三生石的存在。而且他还故意接警察局的生意,方便通过你们的电子设备确认官方是不是在办这个案子,相当于双重保险,这人这么精明,我觉得就是他了。”
开车的警察拿出手机:“我马上叫局里确认他的位置。”
路潇:“他肯定不在店里了,我们直接去别院找米染。”
两边正说话的时候,路潇突然感觉身边的气息有点不对劲,余光一瞥,只见张强身上突然多了一种异样的黑色光芒,正慢慢包裹起他。
她心中惊觉情况不对,电光火石之间,猛地伸手抓住张强往前一扔,只见他原来所在的位置自顾自立起了一道黑色的人形。
张强飞出去摔在车玻璃上,先骂了一句,接着后知后觉惨叫起来,他看见自己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腐蚀殆尽,连同薄薄的一部分皮肤都火烧般红透了,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流血。
此时这辆车内一共坐着5个人,前排开车的警察,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冼云泽,以及刚刚被扔到前面仪表盘上的张强,后排则坐着路潇和那个奇怪的黑色人形。
路潇握了一下手腕上的珠串,同时对着车喊道:“冼云泽!”
行驶中的警车猛然打转,正副驾驶位车门顿开,一个回旋把警察和张强都甩下了车,而后车门再次砰的一声关上,把路潇、人偶和那黑色的人影一并锁在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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