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播放着喜庆的音乐,大屏幕循环着新娘新郎的婚纱照。
虞心苒坐在台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菜,视线逐渐放空,脑海中浮现出在国外留学时跟着导师去参加的一场婚礼。
婚礼在城堡里举行。
新娘穿着洁白的拖地婚纱和一身燕尾服的新郎在牧师的见证下举行仪式,然后坐上热气球飞上天空。
很梦幻很浪漫。
是很多女生梦中的婚礼。
虞心苒并不觉得。
和童话式的婚礼相比,她更喜欢自然的。
比如大草原。
又或者是沙滩。
不论是哪一种,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
“心心,心心?”
耳边突兀地响起叫喊声,打散了虞心苒描绘出来的婚礼。她颤了颤眼睫,恢复焦距的眼神在看到近在咫尺的姜哲后,往旁边挪了点:“有事?”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说得稀松平常,语气却是不算好。
加上那本能的小动作,虽然没有表现出厌恶,但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什么意思。
姜哲自是理解了,原本因为说出那个亲昵的称呼而产生的窃喜散去。不过他没有气馁,换了个方式继续:“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不用了。”虞心苒干脆地拒绝。
耳朵自动接收到舞台对面的那一桌传来的一阵哄笑声。
她下意识望过去。
这一望,看见顾司叶笑着和一个女的碰杯。
心里头突然涌出一阵莫名的烦躁感。
姜哲没有强求:“要是有需要,你跟我说,我……”
“你当我一级残废呢?”虞心苒收回目光冲口而出,字句间冒着星星点点的火苗。
姜哲愣住了。
缓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问:“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虞心苒闭了闭眼:“没有,和你没关系。”
她扶住额头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笑声却再次传入耳中。
密密麻麻的,针扎似的,刺得耳膜发胀发疼。
忍无可忍之下,她嚯的起身,拿着包离席。
……
柴丝丝时刻关注着虞心苒那桌。
发现她走出了宴会厅,立马采取行动:“咦?心心怎么走了?”
顾司叶闻言,瞥了眼对面的空位置,放下手里的酒杯,笑道:“抱歉,有点急事要去处理,失陪一下。”
*
一路走进洗手间。
虞心苒把包包放在洗手台上,洗了把手。
周围很安静,隔绝了宴会厅的热闹。
清凉的水温柔地流淌在肌肤上,让燥热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耳边回荡的所有噪音跟着消失。
她舒服地吐出一口气,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瞅了瞅镜子里自己的妆容,拿出包里的唇膏。
旁边的位置上,一个精致镶钻的手包被从天而降,重重摔在上面。
紧接着,一道尖锐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出来吃个饭都能遇到什么阿猫阿狗,真是晦气。”
这声音,虞心苒可太熟悉了。
她挑唇笑了一下,淡定补口红:“什么时候酒店里能进阿猫阿狗了,这管理的也太不专业了,应该人手配一根打狗棒轰出去。”
“你说谁是阿猫阿狗?”朱福珠拔高嗓音。
虞心苒抿抿唇:“谁回答谁是喽。”
“哦对了。”她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过脸对着朱福珠认真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那么粗鲁,应该配备些鉴女表机器,方便又好用。”
朱福珠:“你——!”
“我奉劝你一句。”虞心苒转回去,继续补口红,“酒店可是有监控摄像的,要是再粗鲁,人家负责管理监控的人可要把你送去鉴女表了。”
朱福珠气得五官狰狞了。她死死瞪了虞心苒好几秒,到底是怕出什么事,拿起手包不甘不愿地离开。
其实朱福珠该庆幸的。
如果不是因为虞心苒在参加婚礼,她不会如此手下留情。
补好口红。
虞心苒又拿出香水喷了几下。
放回包里的时候,外面传来一段简短的对话声。
“顾校草?”
“你是……?”
你说巧不巧?猪肉狗肉全凑一块了。再加点辣椒酱和孜然粉,可以直接烧烤了。
巴适得很:)
如此想着,虞心苒拎起包包走到拐角处,靠住墙壁看戏。
顾司叶是来找虞心苒的。
在她出来的时候,一眼瞧见了她。
虞心苒微抬了抬手:“你们继续。”
朱福珠被无视,眼里闪过一丝难堪,对着顾司叶趁机装柔弱:“顾同学,你来的正好,刚才在洗手间里,心心她……”
“哎。”虞心苒纠正,“我和你不熟,不要乱叫,请叫我全名。”
朱福珠委屈地看向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们曾经是室友,你怎么能……”说着说着哽咽起来,“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
瞧瞧这演技,纯天然原生态无加工的女表啊。
不出道简直太可惜了。
虞心苒内心鼓着掌,嘴上没有发表任何解释。
顾司叶不为所动:“你说你是心心的室友?”
朱福珠激动点头:“记得我?”
“可我记得心心只有两个室友。”顾司叶漠然道,“所以这位不知名室友,请你别借着心心的名义靠近我,挡着我和心心说话了。”
朱福珠的脸色唰的一下发白了。
虞心苒忍俊不禁。
“还有。”顾司叶越过朱福珠走向虞心苒,“这里是酒店不是片场,我也不是导演,你不用那么卖力的在我面前表演。”
朱福珠的脸色变青了,手指握成拳头,在颤抖中微微泛白。
虞心苒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扶住墙壁才能勉强站住,眼角都渗出了泪花。
咯咯的笑声清脆无比,在静谧的走廊上无限放大,产生了回音。
刺激得朱福珠理智全失。
“啊!”她不管不顾地吼出来,浑身上下被愤恨和嫉妒的灼烧,“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喜欢她,她不过是假清高,背地里早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过了!”
笑声仍在继续。
因为肺活量消耗过大,原本的清脆变成了略微粗哑的鹅鹅鹅。
导致虞心苒根本听不到朱福珠说了什么。
顾司叶瞬间变了脸,侧眸一扫,眼底冒出凛冽的寒光。
他的气质一向是温文尔雅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和点点书卷气。因为职业的关系,浑身上下散发着干净的气息,很是平易近人。
此时,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阴鸷,仿佛是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让人不自觉地害怕。
朱福珠吓得打了个哆嗦,身体微微发抖。喉咙像是被寒冰堵住,生疼生疼的,再也发不出声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司叶收回目光,搂住虞心苒的腰离开。
……
等到朱福珠的身影看不见,虞心苒终于笑够了,微喘着停下来。
胸腔跟着起起伏伏。
“有那么好笑?”顾司叶无奈道。
虞心苒拼命点头:“你看她那样子,跟个小白鼠一样抖啊抖的,可以去表演脖子扭扭屁股扭扭了……不行我又想笑了。”
顾司叶叹了口气,抹掉她眼角的泪花:“又想鹅叫了?”
“什么叫鹅叫。”虞心苒不悦地抬头,“我那是……”
后面的话在眼前放大的俊脸下卡住。
两人的呼吸相闻,鼻尖差零点一米就要碰到。
清爽的男性气息喷洒到柔嫩的脸上,拂过细小的绒毛,激起一阵麻麻的感觉,滋的蹿入肌肤底下。
几乎是立刻,虞心苒推开了顾司叶。
顾司叶没有防备,被强劲的力道推的后退一步:“嗯?”
这尾音,似有似无的,像是一把小钩子在心上晃悠着,轻轻勾过一条弦。
虞心苒一个激灵,睫毛蝶翼般快速扑闪了几下,撂下一句“别离我这么近”,转身径直朝会客厅。
顾司叶瞧着她微乱的步伐,薄唇往上掀了掀,稳稳地跟上去。
*
一前一后回到酒席。
虞心苒坐回原位,心里头乱糟糟的。
听到姜哲说了句“婚礼要开始了”,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没有发现他脸上的担忧之色在看到她回来后落下了。
没过多久,台上的音乐换成了结婚进行曲。
婚礼正式开始。
新娘在父亲的带领下入场,周围响起雷鸣般的鼓掌声和热闹的交谈声,到处都是喜庆的色彩。
看着眼前的场景,虞心苒心里头更加乱。她甩甩头想集中注意力,却是没有半点效果,于是随手拿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觉得没效果,又喝了一杯。
虞心苒的酒量不咋滴,换句话说就是战五渣。
度数低点的能稍微能多喝几杯,度数高的一杯倒。
婚礼准备的酒,度数有点高。
这么两杯下去,她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红晕,视线逐渐模糊。
舞台上的各色灯光和人影交叠在一起,变成一块块半透明的斑点,最后化为泡面飞影。
她支撑不住地闭上眼,脑袋往下耷拉。整个人仿佛陷入了透明的隔音罩里,没了意识。
……
婚礼的过程繁杂冗长。
所有环节结束后,宾客一波波离席。
柴丝丝跟着伴郎伴娘去闹洞房了。
婚礼策划团队忙了一天,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休息,吃起专门准备的酒菜。
姜哲和几个同学打了招呼,俯身靠近熟睡的虞心苒,想把她扶起来。
被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给拦住。
“我会送她回家。”
婚礼进行的过程中,顾司叶的眼神没离开过虞心苒半分。
一来是怕她闹出什么动静,二来是为了提防姜哲。
姜哲喜欢虞心苒,他看得出来,也认出了他是当年那个表白被拒的大才子。
只是没想到,他对虞心苒还没死心。
姜哲同样认出了顾司叶。
应该说,身为当年两所高校的风云人物和虞心苒的竹马,他想不认识都难。
他抬头看向顾司叶,并没有收回手,而是目光如炬地说:“谁来送不是你说了算。”
一字一句散发着浓浓的□□味。
在一瞬间点燃了战火。
策划团队被吸引过来,嘴里大口吃着酒菜,眼睛不约而同地注视着两人。
顾司叶低笑一声,甩开姜哲的手,俯身轻柔地拍拍虞心苒的肩膀:“心心。”
虞心苒正美美地睡着。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蹙了蹙眉,不耐烦地挥爪子:“别吵。”
她说完翻了个面,红唇抿了几下,继续睡。
灯光下的睡颜甚是乖巧。
顾司叶看着,眼神柔和下来,声音跟着柔了几分:“这里睡着不舒服,我们回家再睡。”
舒服?
回家?
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虞心苒闭着眼睛坐起来,声音因为醉酒变得含糊不清。
“要回家。”她喃喃地说。
顾司叶笑了,微蹲下身将手臂穿过腿弯,打横抱起:“跟谁回家?”
虞心苒嗅到熟悉的味道,蹭了蹭贴上去:“你。”
胜负已分。
顾司叶抱着人往外走。
姜哲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交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目光黯淡下来。
会在今天碰到虞心苒,他是意想不到的。在虞心苒跟自己一块坐之后,更是喜不自禁。
而这些冲击,让他忘了,她和那个男人之间有多年的感情。
那种感情是特殊的,犹如一道厚厚的屏障,没有人能够插进去。
所以——
姜哲释然一笑。
即使她没有发现,即使他们还未在一起,他也不会有希望。
*
顾司叶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把虞心苒安顿在副驾驶座上后,他驱车返回槐川市。
车内没有开灯,外边的路灯光和前方的车尾灯透过车窗打在虞心苒的脸上,若隐若现出一小半的轮廓。
突然,她皱起眉头,似是不舒服地晃了晃脑袋,身体靠着座椅换了个姿势。却没能驱散那股不适感,眉头反而皱得更深。
紧接着,一股怪味从胃里冲到喉咙。
她猛地鼓起嘴,一只手举起来胡乱挥动几下,触到硬邦邦的车门后用力拍打起来。
闭着的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顾司叶听到动静,转头查看。结果发现她整个人难受极了,忙转动方向盘,把车停在河边。
车门被打开,虞心苒踉跄着下来,踩着高跟鞋身形不稳地跑到附近的花坛边,蹲下来呕吐。
顾司叶停好车快步从车头绕过来,弯腰站在她身旁轻轻拍打一下下抖动的后背。等她吐完了,扶起来坐到旁边的长椅上休息。
“怎么样?”他问。
虞心苒砸吧嘴:“我想喝水。”
“好。”顾司叶返回车上把常备的水拿下来,拧开瓶盖递到她嘴边。
吐过了,虞心苒的酒醒了些,意识仍旧模糊不清。
她看着眼前形状怪怪的像是用很廉价的材料做的东西,迟钝地眨眨眼,问:“这是什么?我的水呢?”
顾司叶答:“在里面。”
“哦。”虞心苒点了一下头,观察几秒,歪头吩咐,“那你喂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软糯糯的。迷茫的双眼一眨一眨,像只慵懒高贵的波斯猫,在等着主人喂糖吃。
是正常的虞心苒绝对不会出现的软萌姿态。
顾司叶心头一软,拨开粘在粉嫩腮帮上的发丝,拿着水瓶挨着她坐下,揽过她的肩膀一点点喂进去。
虞心苒喝到想要的水,伸手抱住瓶子使劲吸。有几滴水溢出嘴巴,沿着咕噜咕噜起伏的脖颈没入一字肩领口。
一口气喝了半瓶。
她满足地打了个嗝,窝进顾司叶怀里闭上眼。
顾司叶放下水瓶盖好,拇指抹掉脖颈上的水痕。就那么简单的一下,却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收回去时,对上了虞心苒不知何时睁开的双眼。
“好点了吗?”他轻声问。
虞心苒没有回答,一眨不眨地盯了半晌,忽然抱住顾司叶,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冲力之大,让顾司叶不受控制地往后仰,被牢牢压在了长椅上。
对岸,高楼大厦不断闪烁着绚丽的灯光。
微凉的风从河面上吹来,吹散了迷离的夜色。
四目相对,虞心苒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傻傻地停在上方。微张的红唇吐出均匀的呼吸,红扑扑的脸蛋和茫然的眼神,诱人而不自知。
顾司叶静静地看着,闻着那淡淡的酒香,眸色一沉,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亲上去。
“嘭”
虞心苒的脑中炸开了烟花,被酒精侵蚀的神经剧烈抖动,刺激的灵魂飞出了身体。
她蓦地睁大眼,呆滞片刻,而后颤了颤睫毛,缓缓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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